百年儒家的方向性錯誤----宗教化微論
余東海

【歷史眼】五四至今，儒化和西化即民主化兩種追求同歸於失敗，值得儒家和民主派深入反思。在反思社會環境的惡劣、邪惡勢力的猖獗的同時，也應該好好反思自身存在的問題，包括道德和思想問題。論思想，百年來儒家和民主派主流都存在嚴重錯誤。儒家最大的錯誤是宗教化，康有為的佛道化，蔣慶的人格神論，都是宗教化，背周孔之道而馳，反現代文明而動。再說民主派，錯誤更重大，最大的錯誤是反孔反儒，其次是民粹化，把民主主義平等主義等同於自由主義。這些原則性的錯誤，導致儒家和民主派品質嚴重下降。中國要儒化，但不要宗教化。中國也可以西化，但不能反儒。其實，反儒就反掉了一切文明，王道化固然不可能，民主化同樣不可能。反儒的結果只能是叢林化和監獄化。反儒是對極權主義最好的支助。沒有正確的思想理論就沒有正確的行為實踐。錯誤太大不糾正，思想理論不正確，王道事業和民主事業都不可能成功。

【歷史眼】儒家持續百年的宗教化追求，確是一種節外生枝，一種歧出，徒增思想困擾和社會阻力。儒家要復興到三陽四陽，就必須回歸孔孟的正宗。那樣才能吸納自由主義和西方文明的精華，並最大程度地爭取國人的支持和西方的認同，最大程度地降低儒家復興和儒化中國的阻力。吾自信，追求道德和政治雙重自由的仁本主義體系，最得乎孔孟之正，最合乎時代之宜。中國不儒化則已，要儒化，就必須選擇仁本主義道路，舍此莫由，舍此莫能成功。同時，吾以民主化為次優選擇。在民主社會，儒家事業將減少很多人為的困難和障礙。經過極權主義考驗和鍛煉的儒家，在自由的環境中將如魚得水，加速復興。順及，港台儒之所以不成社會氣候，沒有政治出息，吾認為要因之一是。沒有經過極權主義的考驗和鍛煉，政治熱情和社會關懷不足，思想理論和道德修養都不夠成熟。

【宗教化】《尚書•呂刑》《尚書孔氏傳》《孔傳》《國語•楚語》都記載了絕地天通之事。多位學者分析認為，絕地天通發生了三次，分別發生於顓頊、唐堯和西周。由於資料不詳，對於絕地天通的內容和目的，莫衷一是，多屬推測。吾以為，絕地天通應是歷代聖王去宗教化的努力，一次比一次深入，到周公時基本完成。孔子集大成，在保留宗教性的同時，將儒家徹底去宗教化。康有為和蔣慶的宗教化努力，是典型的宗教復古主義和一種歷史性的反動，既違反了周孔之道，又辜負了上古聖王去宗教化追求，更悖逆了政教分離的現代文明原則，烏乎可！

【人格神】宇宙生命萬物如此神妙，不是任何有人格的神所能創生和化現。人格神論何其陋也。儒佛道都是有神論，但都不是神本論和人格神信仰。也就是說，三家最高信仰都不是人格神，三家認證的道體都沒有人格。都是宗教，佛道的道體觀之高明，非西方宗教所能及也。而儒家乾坤並建、乾主坤輔的道體觀，又更加高明中正，非佛道所能及。

【東海曰】康有為蔣慶兩位強烈的宗教化追求，對當代儒家造成的不良影響相當深刻。楊一清廳友的反宗教觀點與他們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可以起一定的糾偏作用。只是態度過於激烈，矯枉過正，有違中道，不合時宜，是否仇快不知道，親痛難免。論思想品質，一清問題不小，如卑朱於程，輕蔑陽明，過度排斥釋老等等，都很成問題。但吾相信，憑一清廳友尊儒弘儒的真誠，其思想應該還有一定的成長空間，不可輕易限量。

【儒與耶】或謂蔣慶援耶入儒，既不尊重基督教也不尊重儒家雲。東海曰，非也，蔣慶不是援耶入儒，而是夷儒為耶。或許非其本意，但他將天道降為準人格神，並將王道政治與政教合一的耶教乃至伊教政治相比附，客觀上就讓儒家產生了西教化傾向。注意，孔子和歷代聖王去宗教化之前的天帝信仰，與西方宗教不謀而合，都信仰人格神。故吾一般不說蔣慶耶教化，而說蔣慶復古主義和宗教復辟。

【儒與耶】儒耶在信仰上不僅有高低之異，而且是真偽之別。世出世間或存在人格神，絕不存在一個創世造人的人格神。那樣的神純屬原始人的虛構臆造，可稱為先民信仰的殘遺。試圖溝通儒耶，無論融耶入儒或融儒入耶，都是俯儒就耶，自我降格，是對儒家的根本性貶低，也是為儒家復興製造不必要的阻力和麻煩。古今中西大量歷史事實充分證明，宗教不適宜指導人道特別是政治事業，政教分離的文明潮流，不可逆也。

【儒與耶】西方宗教言必稱上帝，卻不明上帝之真；又好言超越，全不明超越之義。把儒家置於宗教之下或等同於宗教，把儒家的上帝等同於宗教的人格神，都是對儒家的貶低。宗教徒如是說，是貶儒；儒生如是說，是自貶。上帝者，道體也。在象徵、形容、比喻、詩歌的意義上，當然可以擬人化，但不能在信仰和學術意義上將上帝人格化。那是對上帝的臆度和貶低，貶性為相，貶體為用，貶形而上為形而下，烏乎可！

【學無頭】不明道體，學問無頭。西學包括神學，荀學以及蔣學，都是無頭學問。不過，西學中的人本主義哲學和自由主義政治學，以人為本，具有一定的正義性，雖不明道，也不背道，優於神學，不無可取。蔣學，指蔣慶的政治儒學。蔣慶與康有為都主張宗教化，都是儒家歧途，不足以開闢王道。

【抓住祂】學問之頭，即即人生和政治之頭。上帝、明德、天理、良知等等異名同指，都指這個頭。儒家學而時習，克己復禮，格致誠正，博學審問慎思明辨，下學上達，敬上帝明明德存天理致良知，歸根結底就是為了找到和抓住這個頭。這是人生最大事。注意，人世間有頭學問，唯儒佛道三家，其它中西諸子古今百家，無論正邪善惡，都是無頭學問。三家之中，佛道正而不中，唯儒家之頭最為中正。建體立極，允執厥中，實現王道，追求大同，唯儒能夠，非儒不可。

【歷史眼】王道建設啟動的前提條件有三。其一、正確的思想理論。既要防止螞家化，又要防止宗教化；既要堅定原則性，又要充滿時代性。如此方具備指導新王道建設的理論資格，方能返中道之本而開王道之新。其二、良好的精英群體，包括主導王道的儒家群體和支持儒家的政治群體。其三、一定的民德民智和社會土壤，擁儒之聲占上風。

【騙誰呢】傳普丁說：“沒有根植於基督教和其他世界宗教的道德價值觀，沒有幾千年來形成和發展的規則和道德價值觀，人們將不可避免地失去人的尊嚴。我們認為捍衛和維護這些道德價值觀是正確和自然的。”東海曰：耶教主導的西方中世紀，伊教主導的宗教化國家，東正教與大俄羅斯主義勾搭成奸的俄羅斯，人民活得很有尊嚴嗎？耶伊兩教的政治實踐和俄羅斯的現狀，就是對普丁這段話最有力的證偽！

【東海律】無論中西，無論正邪，任何宗教都沒有主導政治的資格。不僅宗教，所有在政治上不能以民為本或以人為本的學說，都不能主導政治，都導不出政治和制度文明。以此標準衡量，古往今來有資格主導政治的學說只有兩家：一是儒家，而是自由主義。換言之，只有這兩家可與政治合一。

【啟蒙論】啟蒙需要資格。只有儒佛道和自由主義四家有資格進行啟蒙。不過，自由主義不明內聖，只能略啟政治之蒙；佛道兩家不明外王，只能略啟道德之蒙。自由主義容易讓人變成道德弱智，佛道容易讓人變成政治低能。欲進行道德政治雙重啟蒙，非儒家不可。至於其它學說，都無啟蒙資格。螞家、法家和西方宗教，都是雙重蒙昧，用它們來啟蒙，只能越啟越蒙，自蒙蒙人。

【歷史眼】或說華夏必須政教分離。東海曰，華夏從無政教合一，政教合一即非華夏。歷史上以宗教為背景和基礎形成的勢力，無不曇花一現。洪楊幫成就最大，也只是半壁江山。朱元璋雖出於政教合一的紅巾軍，但很快與之劃清界限，建立自己去宗教化的武裝和儒化的團隊。

【五常道】在西方，人本主義、自由主義思想具有根本性和主導性，主導着西方政治和教育，浸潤着社會各個領域。自由主義導出來的自由民主人權平等法治等，被稱為普世價值，已成為西方共識。吾稱之為西方五常道。西方學術各門、政治各派，無論左派右派溫和派極端派，沒有公開反對這五常道者。或許有，吾未之聞也。如果說儒家五常道是傳統中華文明輝煌的道德基因，西方五常道就是西方發達和美國強大的價值基因。注意，西方五常道與神本主義宗教無關，或者說負相關。她們是人本主義突破神本主義高壓的歷史性成果。

【政與教】政教合一是中西政治大忌，這裡的教特指宗教。無論耶伊佛道，都不允許主導政治。但是，儒家政治不犯此忌，因為儒家不是宗教。儒家外王學和自由主義同為政治學。外王學民本位，可以導出王道政治禮樂制度；自由主義人本位，可以導出自由政治民主制度。不同的政治和制度的背後，必有相應的意識形態和指導思想，即文化。只要不是宗教文化，就不屬於政教合一。否則，民主政治豈非也是政教合一？

【政與教】批判蘇俄，理所當然，批判蘇俄政教合一，則是看朱成碧和無的放矢。蘇俄與塔利班們同為極權主義，但性質不同。塔利班們是政教合一的宗教政權，蘇俄則不是，因為它的意識形態唯物主義、螞列主義並非宗教。有時稱為拜物教，那是方便說，不能真的把它等同於宗教。而且，蘇俄對中西宗教的排斥敵視具有本質性。蘇俄物本位，既與仁本位的儒家文化、人本位的西方文明水火不容，也與佛本位、道本位、神本位的各種宗教格格不入。蘇俄在衰弱落魄和政治需要時，或對宗教示好，或與邪教勾搭，縱容乃至幫助它們為非作歹，無非暫時利用而已。

【歷史眼】意識形態和指導思想的錯誤，是最根本的政治錯誤。百年來民主自由追求從失敗走向失敗具有邏輯的必然性，要因就在這裡。五四特色的自由派，思想問題非常嚴重，主要錯誤有四：一是分不清自由主義與民粹主義的正邪之別，錯認民主主義、平等主義為自由主義；二是不明集體主義的邪惡本質，錯認民族主義、虵蜖主義、愛國主義為好東西；三是錯認儒家為民主自由之敵；四是錯認神本主義宗教為民主自由之本。在這些錯誤思想指導下，爭取民主豈非蒸沙作飯也，追求自由能不南轅北轍乎？五四派的努力和犧牲正好被螞幫利用。為人作嫁，此之謂也，可悲可憾，莫此為甚！故吾嘗言，王道事業固然需要儒家作主，民主追求也離不開儒家導航。吾儒不言，奈蒼生何。
2023-5-21餘東海集於青秀山下獨樂齋 首發於東海客廳二號公眾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