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人，你為什麼感到害怕？

作者：老幺

那一次論文行將發表的時候，老闆帶着不可置信的表情看完我的修訂稿，有些生氣地問，“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但這篇修訂稿實在太令我失望，你為什麼不用原稿？！你知不知道你毀了一篇一流的法學論文！”

我點點頭，“謝謝你的美言。我也知道原稿或許寫得不錯，但新稿或許能為更多的人所接受！”

老闆更加生氣了，“我無法理解。作為一名律師，你所要的是事實！全部的事實！除了事實之外還是事實！你不應該在乎這個事實能否為更多的人所接受！”

我辯解道，“我同意。但新稿所說的也是事實！除了事實之外還是事實！”

老闆認真地看着我，頓了頓，“你真這麼認為？你不認為你自己隱瞞了什麼？”

我想了想，“我刪節了原稿中對中國負面的論述，因為---”

老闆打斷了我，“但那是事實，是不是？”

我說，“是，但是---”

老闆再次打斷了我，“既然是事實，你不說，別的美國學者也會說。”

我表示沉默。

老闆繼續說，“何況你是中國人，你說總比別的美國學者說好---你原文中最精彩的部分正是因為你客觀地分析了現狀而又給予了希望，對我的衝擊很大。我個人認為，你的論文不僅不會給中國帶來負面效應，而且能夠讓美國對中國有更客觀的認識。”

我說，“很高興你能這麼想，但我真的不可以這麼寫。”

老闆聳聳肩膀，“是嗎？給我個理由！”

我笑道，“你不會沒有聽說過中國對‘泄漏國家機密’可以判處死刑吧”

老闆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就為這個！那我問你---你論文的資料來源是不是公開的？”

我回答，“是”

老闆又問，“你的論文是不是準備在美國的法學期刊上發表？”

我再次回答，“是”

老闆攤開雙手，顯出一切OK的樣子，“所以我說沒有任何問題。”

我苦笑，“你是美國人，當然沒有任何問題。你應該知道我原稿的論述與政府的實踐有一定的距離。”

老闆顯得滿不在乎，“那又怎麼樣？”

我作嚴肅狀，“那就會‘破壞社會的安定團結’？”

老闆有些不耐煩了，“怎麼可能？我看不出你的論文有任何破壞作用。難道你就為了這個把一篇一流的論文改成人云亦云的庸作？！如果每一篇論文的結論都與政府的實踐相一致，那我看不出還有任何研究的必要，一切聽從政府就是了！”

我試圖說服他， “那也不至於。我的新稿還是有一定積極意義的。”

老闆搖搖頭，“你現在在美國，享有充分的言論自由，你應該給出科學、全面、最佳的論述！如果你的原稿可以打95分，你為什麼要把它貶為59分？”

我嘆息道，“我身在美國，總是要回去的。何況我的家人多在國內呢。”

老闆再次搖搖頭，“我真沒想到，你發表一篇文章會有那麼多的顧慮。我本來以為，你一定很樂於把你的最佳觀點與人分享，尤其是在美國一流的法學期刊上---中國人，你為什麼感到害怕？”

我沉默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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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年1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