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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世紀後的歸來
送交者: 陸幸生 2004年02月09日09:55:34 於 [天下論壇] 發送悄悄話

  一塊純白的玉晶石上,刻着一個熟悉的姓名:張靈甫。姓名左側是這位歷史人物的戎裝肖像。下方是他的生年與卒年:1903-1947。這塊純白玉晶石,擺放在上海浦東新區“天 逸靜園·玫瑰園”二樓的“室內葬紀念區”。我看到這塊玉晶石的時間,是21世紀的2004年元月。玫瑰園總經理時泰明跟我說,從上世紀他的生辰日子計算,張靈甫到今天剛過100歲;從去世的時間算,也已經有57年;“重要的是,他回來了。”

  純白玉晶石上還刻着一首詩:當年有幸識夫君,沒世難忘恩愛情。四七硝煙傷永訣,淒淒往事怯重溫。下面是這首詩作者,也是這塊墓石“立碑人”的姓名:王玉齡。王玉齡是張靈甫的夫人。我問:老太太現在哪裡?時總經理回答:她先在台灣,後到美國,最近的一次也是從美國回來的。我再問:老太太這次回國,將他丈夫張靈甫的“靈葬”放在了這裡?答曰:是的;張靈甫是陝西人,王玉齡是長沙人,在1945年他們結婚的時候,張已經40出頭,而她還只是一個不到20歲的女孩。“只有3年,張就戰死,50多年來,她沒有再嫁,現在她也將近80歲了。”

  位於長江岸畔的浦東玫瑰園,是集人文殯葬和景觀旅遊功能為一體的現代陵園,一期開發用地100畝,總投資高達1.9億元人民幣。據了解,這玫瑰園的投資,有着“海外、台灣老軍人與他們後代”的背景。我對這個 “海外、台灣老軍人”的解讀,就是上世紀1949年後去了台灣和海外的“國軍”高級將領們,現在他們都想着葉落歸根了,而張靈甫是他們中歸來的第一個。時總經理說:“後面還有歸來的。”

  周恩來曾接見張靈甫遺孀

  我感到遺憾,沒有能夠見到王玉齡老人作面對面的採訪。不過,我被告知,從上世紀70年代開始,她經常回國,周恩來總理曾經單獨會見過她。周恩來曾是黃埔軍校政治部主任,張靈甫是軍校的四期學生。

  這次上海的安放儀式上,張太太王玉齡帶來一份“悼靈甫將軍”的書面文字。對於張靈甫作為一名中國軍人,在抗日戰爭中的作戰經歷作了回憶,張靈甫的右腿,在南昌作戰中被日軍機槍掃中,右膝蓋不能彎屈,以致後來有跛將軍之名。在著名的南京保衛戰中,他負傷堅持指揮,後被部下抬下戰場。王玉齡還特意寫到江西上高縣一戰,“去年(2001年——記者注),上高縣博物館館長鐘鼎先生還打來電話,我以將軍放大照相贈,並請鍾先生將有關上高縣之戰資料給我,以示子孫後代”。

  1947年,孟良崮戰役爆發,張靈甫奉命參戰。張靈甫戰死,“他隨從參謀回京,帶給我遺書。”以“靈甫絕筆五月十六日孟良崮”字樣結尾的這份遺書,今日的玫瑰園存有它的複印件。張靈甫這樣寫道:十餘萬軍隊“猛撲,今日戰況更惡化,彈盡援絕,水糧俱無”。作為人子,在最危急的時刻,張靈甫想起自己的父親:“老父來京,未見,痛極,望善待,之切。”此時的張靈甫已經知道,王玉齡懷孕在身,故而他又寫道:“子望養育之。”遺書的最後一句是:“玉齡吾妻今永訣矣。”

  對於張靈甫陣亡的情景,各種資料上的述說不一。有“往山洞裡打槍打手榴彈”一說,也有“自戕”一說。據記錄,當年華東野戰軍第六縱隊特務團將張的遺體埋葬在沂南縣董家莊。新華社曾經公開廣播,讓“張親屬到此善後”。然而,沒有人來。戰爭呈犬牙交錯狀態,一婦道人家又如何到的?待歷史的硝煙飄散,到了1992年,在美的王玉齡曾請山東人士尋找張的遺骨,據說是找到了,並要有關部門向王通報。許是大洋阻隔,許是緣由複雜,一切沒有後話。

  唐詩人張籍有名句:“夫死戰場子在腹,妾身雖存如晝燭”,如是情景可謂是王玉齡的寫照。歷史和現實終有相接相銜的一天。在新的世紀,王玉齡女士終於將張靈甫的靈葬安放在上海浦東的玫瑰園。靈葬的骨灰盒,是玫瑰園為王玉齡準備好的。張的兒子同來。他為遺腹子,生於大陸,現居美國,經商回來已是常事。

  2003年12月末,張夫人王玉齡在浦東玫瑰園舉行靈葬安放儀式。我查閱資料得知,毛澤東的俄語翻譯師哲曾在回憶錄里寫道,張靈甫“在西安與我同窗,他的好字令我羨慕”。20歲時張靈甫考取北京大學歷史系,一手好字曾獲得書法大家于右任的誇獎:“後生可畏。”時至1927年3月,他成為黃埔軍校四期學生,與劉志丹、林彪、胡璉、李彌等為同學。20年後的1947年,74師在孟良崮全軍覆沒,張靈甫成為悲劇人物。一位當年的老軍人寫下這樣的文字:同為炎黃子孫,就張靈甫抗日這一點,我們大家都是記得的;“我寫這篇小文,希望台灣方面無論哪派當權,都不要忘記兩岸人民風雨同舟、共同抗擊外來侵略的光榮歷史,早日推動、完成祖國統一大業”。

  我還有一事不解,特意問道:骨灰盒裡面裝的真是張靈甫的骨灰麼?時總經理回答說,這次的安放儀式上,我們見到張太太拿出一個用紅布包裹着的東西,小心翼翼地放進了骨灰盒。這個紅布包里究竟是什麼東西,我們不知道,按照規矩我們是不能再打開的。我說:那就讓它永遠是個謎吧,重要的是他回來了,並且將永遠安寧。

  清明時節“安放”衡陽守將伉儷

  2004年清明,浦東玫瑰園將舉行另一位抗日名將方先覺與夫人的靈葬安放儀式。方先覺與張靈甫是姻親,張靈甫的兒子娶方先覺的女兒為妻。

  玫瑰園的大廳里,擺着一架自動鋼琴。這架鋼琴可以按照客人要求,彈奏出指定的樂曲。方先覺將軍的兒子方慶中正好在此為清明的安放儀式忙碌,我與他在交談中說道:慶中真是一個“很中國”的名字。1月15日,方慶中先生將回到台灣過春節。他給我兩本書,一本是大陸湖南文藝出版社出版的《落日孤城》,封面上還有這樣的兩行大字:中日衡陽會戰紀實,抗戰時期國民黨正面戰場揭秘。還有一本是台灣出版的《子珊行述——方先覺將軍哀榮錄》。

  非常奇特的是,方慶中先生身穿的外衣上,佩戴着一枚毛澤東的像章。後來,我讀完《落日孤城》,似終於明白方先生佩戴像章的含義。書中寫道:1944年8月12日,即衡陽陷落後的第四天,毛澤東在延安《解放日報》上發表社論,他首先稱讚道:“守衡陽的戰士們是英勇的。”然後,他又確切地指出了衡陽失守的癥結之所在: “他們的努力沒有人去支援。”毛澤東特別批評了國軍統帥部,“何應欽在中樞紀念周上說,‘在全盤戰略上言,吾人實不憂敵人打通平漢、粵漢兩線之蠢動’。真是非常寫意之至!”

  方家人獨守孤城,而“國軍統帥部”卻在輕飄飄地說三道四。方家後人佩戴毛澤東像章,也許有着是毛澤東的痛徹之言,道破了衡陽守軍在堅持了47天之後“棄城被劫”的根由吧。

  歷史需要回憶。上世紀1944年初,日軍制定太平洋戰爭重要組成部分的“一號作戰計劃”。即動用51萬部隊、10萬軍馬、1500門大炮、800輛坦克,並有海空配合,撞擊、打開中國大西南的大門。這是日軍侵華以來在中國戰場規模最大的一次進攻。當年的5月27日至6月18日,日軍完成對中國軍隊的 “清掃”,並攻占長沙。日軍攻占長沙的時間,實戰僅為一天多一點,大西南第一重門戶由此豁然洞開。第二重門戶,也是大西南的最後一道門戶,衡陽城暴露在日軍滴血的刺刀刀鋒前面。

  衡陽守軍為國民黨的第十軍,軍長為方先覺。衡陽如同一隻巨大的塞子,塞住了狂涌而至的日本軍隊。《落日孤城》中這樣描繪方先覺中將:1944年5月29日下午3時,駐衡陽的第十軍司令部作戰室隔壁有一房,房內空無一物,沒有聲息,軍長方先覺叉腿立於房中,雙手反背,久久地仰頭凝視着房頂。此房新刷,房頂四壁,一白如雪,方軍長午飯過後,即進此房,這般站立了3個小時。方先覺自當團長起,每次大戰前夕,均布置這麼一房,或在其中兩三天不出,或是某個階段天天在房中三五小時,一旦出來,大叫喝酒,則是決心已定,籌劃已畢。

  蔣介石對方先覺第十軍的軍事要求是:堅守衡陽10天至兩周,以阻滯、吸引、消耗日軍,配合外圍部隊,力爭將日軍擊潰或消滅在衡陽一帶。方先覺的回答是:“我一定忠於職守,人在城在,人亡城失。”

  6月22日,日軍飛機首度飛臨衡陽上空,對衡陽市狂轟濫炸,市里大火。當晚8時,日軍抵達衡陽城外30里處,翌日拂曉日軍發起強渡進攻。書中寫到方先覺將軍曾在陣前,“雙臂大張,高聲吟誦:大風起兮雲飛揚,威加海內兮歸故鄉,安得猛士兮守四方。他說:我們不出衡陽,是國家之所託,民族之所望,第十軍之所願,項羽敗垓下,我們要努力奮戰,爭如漢王威加海內兮歸故鄉。”誰也沒有想到,原本的“堅持10天至兩周”即可,後來第十軍一直戰至8月8日,頑強抵抗了 47天。

  1944年8月5日,日軍對守軍進行搏命式攻擊。而國民黨的幾十萬援軍就是到不了位置。方先覺在指揮會議上“放聲大哭”。戰至 8日清晨,方先覺對身邊的人說:你們已陪我盡到最大責任,你們各自想辦法尋生路去吧,我就死在這裡了。說罷掏搶,而槍已被身旁人取走,方先覺向衛士要槍,衛士不給。在彈盡糧絕、外援無望之時,日落時分日軍占領衡陽全城,台灣出版的書中如是寫道,方先覺被日軍“劫持”。3個月後的11月18日夜晚,他逃出囚禁之地,12月7日來到自己的“空軍基地”。當月14日,蔣介石在重慶雲岫樓接見方先覺,賜酒宴,蔣緯國作陪。

  重慶《大公報》等發表社論《向方先覺軍長歡呼》,數十家媒體共同呼應。而方先覺妻子周蘊華,在重新見到丈夫之後則說:對得起良心也就是了,我們該回家了。

  抗戰勝利後的1946年,國民政府派員去到衡陽,“搜尋我陣亡將士遺骸”。這位大員在後來的文字中這樣寫道:“那一段搜尋忠魂的日子,我們差不多每天都是一邊流淚,一邊工作。這古戰場並不古,不過在一年半以前,這些古人,都還是我們生龍活虎的戰鬥夥伴。如今,荒草沒徑,鏽損的槍支、彈殼、炮彈皮炸彈片,遍地皆是,慘白色的骸骨東一堆西一堆,草長得最高最茂的地方,必然是骸骨最多的地方。”“我們把挖出來的忠骸,抬到池塘邊洗淨,遍灑香水。……我們60餘人辛苦工作4個多月,共得忠骸三千餘具,已經是夠多的了,據此推測官兵死亡在六千人以上,應該是很正確的。”在以後的戰報中,統計數字是“傷亡15000 人,陣亡6000人”。

  書中如是激憤地寫着:“我們面對這座高約丈余的用忠骸堆成的山嶽,直覺其巍峨神聖,壯麗無比!弟兄們,你們安息吧,你們沒有白死,日本已經投降,國家已因你們之死而得救!”“我們合力豎起一塊巨大的石碑,題曰:陸軍第十軍衡陽保衛戰陣亡將士之墓。”

  1983年4月14日,方先覺將軍在台灣去世。20年後的2003年,方先覺將軍妻子周蘊華在上海瑞金醫院去世,時年90多歲。周女士是上海人,兒子方慶中決定將母親安葬在她的家鄉。因父親已葬在台北,不宜起靈,故這次將以“衣冠冢”的形式,實現父母合葬的願望,地點即在上海浦東的玫瑰園。方慶中先生對我說:母親是個典型的“上海小姐”,在家裡一直是講上海話的,所以我聽上海話“沒問題”。我說,晚年她回到上海,當然是講上海話的。方先生笑曰:母親在台灣也是講上海話的。

  魂兮歸來:舊時像,新天地

  時間在打磨着歷史尖利的稜角。

  逝者長已矣。儘管是曾經“大風起兮雲飛揚”,然半個世紀前的烽煙畢竟已經散盡,塵埃已經落定。對於台灣開禁准許當年赴台的老兵及親屬返回大陸的日子,方先覺將軍之子方慶中記得非常清楚,那是蔣介石先生兒子蔣經國在1988年做出的決定,“這符合海峽兩岸的民心民情”。

  都是中國人,來往理當自由。今日居住在上海的台灣同胞,已有30萬之眾,附近的崑山屬台商投資的優選之地,也有8萬多人;更有分散在大陸各地的台灣同胞們,廣州、廈門等地,更何止有多少萬。這些年交結的台灣朋友中,有的往來於海峽兩岸之間,已有10多年的時間。對於上海近年經濟建設取得的巨大成就,台胞們都深有感慨:台灣地盤太小,資源又幾近耗盡;今日大陸是謀取發展的最佳之地。他們這樣表述自己的看法:台灣有人搞台獨,弄得人心渙散,社會經濟凋敝,還要對在大陸的台商多有限制,分裂國家不得人心,一定要下台。

  浦東玫瑰園大樓里,一派寧靜溫馨。此處由加拿大設計師設計,室內如同賓館一般。翠綠草地上豎立着一尊銅像,塑的是一伸手指路的中年軍人,稍前站立着一位少年。如是形象當然具有象徵性的意義。中年軍人穿着“當年軍服”,上世紀的時代特徵由是撲面而來,而這位軍人又聳立在嶄新的21世紀,其中內涵令人深省。世事紛紜,先人走過曲折的道路,然他們作為中國軍人,堅決抵禦外來侵略者的意志,是全然一致的。現時浦東的玫瑰園內,舊時像,新天地,海外、台灣的老軍人們在思念着大陸故土,魂兮歸來是他們必然的心情,這也是他們後代必經的路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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