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趙曉
謝謝季大姐轉發周輿《“信仰”是虛境中的恐懼與懶惰》一文。出差一周,遲復為歉。
周先生的文章,代表“理性主義者”對信仰的質疑,為基於所謂理性而拒絕信仰打氣。請允許我從科學與信仰的角度回應三點。
一、引言:思想的姿態與真理的位格
周輿的文章以哲學與現象學的語言展開對"信仰"的批判,其核心意圖是將一切宗教信仰歸類為人類概念活動下的產物,稱之為"虛境",對比於一種不可言說但自認為更"真實"的"真境"。
在表面上的謙遜與追問背後,文章實際重申了現代思想對理性自足與知識自覺的信念,並將信仰描述為“對未知的恐懼與懶惰之逃避”。
然而,這一說法既在科學事實上有誤,在哲學自洽性上也矛盾,在神學上則對基督信仰的核心有根本誤解。
二、邏輯批判:作者自身也無法超越虛境
周輿將信仰歸為虛境,將虛境定義為語言與概念構造的世界,但他自己所做的一切哲學敘述、語言辨析與理論建構,不也都在"虛境"之內?若他說的真境無法被語言所描繪,則他這篇文章本身也屬於虛境中對虛境的再構成。這就是他邏輯上的首要矛盾:
他用語言否定語言、用思想否定思想、用理性拒絕信仰,卻未察覺自身操作全都在其批判對象的框架內進行。
這與蘇格拉底的"知無知"的理性智慧並不相同。蘇格拉底的“無知之知”是面對人的有限性時的自我警覺,不是對絕對真理的否定,而是對開放與渴望。
三、科學界限:量子物理揭示的是理性的盡頭
周輿引用量子物理中觀測影響觀測對象的現象,來論證一種"對未知的開放性"高於信仰,但這正好相反。量子物理揭示的是經驗科學與理性主義的極限,即人類理性在微觀世界面前的無力與不確定——這是對理性傲慢的敲擊,而非"超越信仰"的證明。正如海森堡自己指出的,科學不能證明真理的全部,它只能揭示真理的一部分。因此:
當科學在"測不準原理"面前止步,正是呼喚信仰登場的時候:信仰不是對理性的否定,而是對理性的補全與超越(參見希伯來書11:1)。
若沒有這種補全,人類將陷入無根的認知、價值漂泊與道德困境中:
我們將無法確知是非善惡;
無法給出普遍道德的根據;
也無從解釋愛、盼望與正義的終極意義。
失去信仰,人類文明的理性架構就如懸浮於空氣中的大廈,表面壯麗,實則無根基可依——最終必然在懷疑主義與相對主義中走向崩潰。
歷史亦提供了清醒的警示:
從啟蒙運動以來,理性被視為萬能解方,但在十九世紀走向人本崇拜,二十世紀便在極權主義與戰爭災難中破產。納粹與共產主義皆打着理性與歷史必然的旗號,甚至高揚無神論的旗幟,卻造成前所未有的苦難。
當代後現代思潮則直接宣告了理性在泡沫膨脹後的崩潰:將理性與真理統統相對化,導致身份混亂、倫理失根、文化瓦解。
歷史的結論很清楚:若人類不重新仰望那位既是創造主又是救贖主的神,我們將在理性自大與懷疑崩塌之間永遠漂流,並遭致無窮無盡的社會性災難。
四、信仰的本體:基督為真理的位格顯現
周輿將宗教語言視為一種隱喻系統,是為對絕對不可知者的象徵表述。這並不是什麼新思想,與赫拉利在《人類簡史》中的宗教就是“講故事”的說法一致,也與唯物主義哲學家費爾巴哈將宗教理解為人類投射出的幻想的說法一致。
這些當然都是無神論者與理性主義者的說法。而在基督教中,信仰的對象不是概念、符號或象徵,而是一位歷史中具體降臨的位格——耶穌基督。他說:
“我就是道路、真理、生命,若不藉着我,沒人能到父那裡去。”(約翰福音14:6)
這意味着:
1. 真理不是一種可思之物(logos),而是神的道成肉身(Logos)。
2. 我們不是靠思辨而得真理,而是被啟示所召喚、以信心回應這位真理的主。
在此處,唯有基督能打破虛境與真境的二元,因為祂既是道成肉身者,又是復活升天者,祂的啟示是真實世界的最高峰(參見哥林多後書4:6)。
五、信仰是理性之根基,而非理性之產物
周輿先生可能最沒有自省意識到的是:所有人(當然也包括他自己)其實都在某種基本前設中進行思想與生活。信仰,不是在理性操作後的選擇結果,而是構成理性本身的前提。
因為:
• 若宇宙是隨機混沌的,邏輯與科學就無法成立。
• 若人無法信賴其感官與推理,我們就無從論證。
• 若沒有絕對標準,則一切價值與真理皆失根基。
也因此,唯有在上帝創造並持續掌管萬有、賜予人以祂形象創造的理性能力的前設下,這些才有意義。因此,信仰不是理性之對立,而是其存在的基礎(參見箴言1:7)。
事實上,近代科學之所以在西方文明中誕生而非佛教世界或伊斯蘭世界,並非偶然,而是因為基督教聖經的世界觀為其提供了三重預設:
1. 宇宙有秩序,是由智慧的造物主設計的;
2. 人受造有理性,可以按着這個秩序去探索與理解;
3. 探索自然界是合神心意的,是人類治理受造界的一部分使命(創世記1:28)。
簡單說,西方人相信上帝創造了宇宙,宇宙因此不是隨機混沌的;相信人是上帝按自己的形象創造的,上帝賜予了人理性和創造的智慧,因此人可以信賴其感官與推理進行論證;相信人是上帝的管家,因此人探索管理自然界是上帝賦予人的使命——由此,才有了科學在西方的誕生。
相比之下,東方宗教多強調世界的不確定、循環與不可知性,科學便難以興起;而唯物主義的世界觀則使理性成為最終法官,卻失去了道德與意義的根基。唯有基督教整全地兼顧秩序與意義、可知與奧秘、理性與信仰,才使得現代科學得以發芽並茁壯。
六、真正的謙卑:降服於啟示之下,而非自造虛構之上
周輿呼籲思想的“直立姿態”,反對“匍匐於神的懦弱”,這不是人類的智慧,而是人類墮落的寫照(創世記3章)。
“因為世人憑自己的智慧,既不認識神,神就樂意用人所當作愚拙的道理拯救那些信的人。”(哥林多前書1:21)
真正的理性,不是對理性的無限推崇,而是承認理性有限;真正的謙卑,不是高舉理性、拒絕信仰,而是承認自己無法靠自己認識真理、達到救贖——轉而單單仰望那位向人顯明的神。
七、設想一段蘇格拉底與周先生的對話
蘇格拉底:周先生,您說人類的信仰只是虛構的產物,是“虛境中的恐懼與懶惰”的回應。但請問,您這個看法本身,是來自於真境,還是虛境?
周輿:我當然知道我所說也在虛境之內,但我承認這是建構,不是絕對。
蘇格拉底:那麼,您是否承認:若一切信仰只是虛構,那您對信仰的批判,也無非是另一種虛構?
周輿:這……在某種意義上,是的。
蘇格拉底:那麼,我們要如何從這些互為虛構的觀點中,辨別何者更接近真實呢?或者說,我們是否需要一位不受虛構拘限者,來顯明真理本身?
周輿:這恐怕已超出理性所能及……
蘇格拉底:那麼,周先生,您是否因為理性有限,就應該更謙卑地考慮信仰,特別是一位聲稱自己就是“真理”的位格——基督——是否值得尋求?抑或您要固守您也承認為虛構的立場,來否定他人的信仰?
周輿:……
蘇格拉底:請容我多問一句——您是否曾想過,如果人真的如您所說,只能在虛構中思考、在語言中打轉,那麼我們怎會對“真實”這個概念仍有渴望?那不是意味着,在我們內心深處,有某種呼喚我們超越語言與虛構的東西?
周輿:也許那是人性的幻覺?
蘇格拉底:但若真是幻覺,何以幻覺有如此堅定的方向與普遍性?為何所有文化中,人類都在尋求那不可言說的實在?
周輿:……
蘇格拉底:而若人心對真理的渴望並非虛妄,而是真理本身的召喚,那麼,是不是有一種可能:我們不是用觀念或你說的“虛境”創造了神,而是被神創造來渴慕祂?您是否願意這樣設想呢?
周輿:我……我尚未這樣想過。
蘇格拉底:我承認我唯一所知的就是一無所知。你好象也發現自己所知不多,那不妨也試試這新的想法。
八、從理性轉向啟示
信仰,不是唯物主義無神論者或不可知論的理性主義者所斷言的“恐懼與懶惰的產物”,而是在人性有限與墮落的處境中,對那位自我啟示之神的回應。在人類生存的意義的“虛境”中,我們不是絕望或自負,而是因主耶穌的真理之光而看見萬物:
“因為那吩咐光從黑暗裡照出來的神,已經照在我們心裡,叫我們得知神榮耀的光顯在耶穌基督的面上。”(哥林多後書4:6)
——在祂裡面,虛境成為聖所,有限成為得救之途。
周輿丨“信仰”是虛境中的恐懼與懶惰
https://mp.weixin.qq.com/s/QJXiRruHyOi8dqc6T07xf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