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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密陽是來過日子的——電影《密陽》影評
送交者: 新歌 2015年06月02日22:14:36 於 [彩虹之約] 發送悄悄話

年輕,彈鋼琴的申愛在首爾失去了心愛的丈夫,她帶着年幼的兒子來到丈夫的故鄉——小鎮密陽,一個有點國內縣城味道的地方。因為她的丈夫生前總嚮往回故鄉生活,讓孩子在那裡長大。這樣,申愛就搬來密陽,在有丈夫氣息和夢想的地方,離她再無法相見的愛人近一點。影片在這麼一個很美的場景中開始,申愛的車子壞了,男主人公,車庫小老闆宗燦很自然地闖進了她的生活。

如果單純從故事的角度看,這是一部非常純情的愛情片,宗燦——一個底層的小市民,自從見到申愛就開始一心一意地繞着她打圈:在她的弟弟說,我想勸你,你不是我姐姐喜歡的那種類型的時候,他的臉上沒有憤怒也沒有失望。他站在那裡使勁地吸着煙......。演員們都演得非常好,幾乎讓人感到是真實的。

申愛現在最心愛的就是這個兒子了,片刻找不到就驚慌失措。但是,劇本給她安排的命運是:兒子被綁架,然後被撕票殺害。孩子的屍體在一個小溪邊找到。曾經,在他們剛到密陽,等候修車的時候,也是坐在小溪邊。

申愛看着周圍的風景,說:“好”

兒子皺着眉頭:“什麼好啊?”

申愛:“陽光”

又補上一句:“這是你爸爸的故鄉”

一邊是首爾,像那大城,是世界。申愛在世界失去了她的最愛,他曾經念叨最多的是這個故鄉,她就來到了這個心中的“愛”的故鄉——密陽——她看見了陽光——也認定了這片陽光。

在小藥房,教會的長老的妻子(熱心的姐妹,教會女執事)再次邀請她來信神:

“到底有什麼罪啊?”是啊,這麼小,可愛的孩子,為何遭遇如此下場,究竟用罪如何解釋?

“要知道所有的事,都有上帝的旨意”,女執事姐妹不知道如何解釋“我該怎麼說呢?”突然她看見商店一角燦爛的陽光,就指着說“那光裡面也有我們上帝的旨意”。

這樣,失去了一切,無法擺脫痛苦的申愛被這片溫暖的陽光所感動,就去了教會。神的愛果然釋放了她,申愛痛哭失聲,然後,帶着滿面的光走出教會,她成了熱心在街頭,在人群做見證的基督徒。這樣,圍着她打圈的宗燦也進了教會,申愛知道他的意圖,甚至要求他在上帝面前發誓他真的為相信而來。宗燦訕訕地笑着,低頭迴避了。

在遇見殺子兇手的女兒在街頭被人暴打的時候,剛被神的愛醫治,融化的申愛猶豫着,掙扎着,最後情感戰勝了屬靈知識,她開車過去了,卻差點撞上了一對夫婦。“說一句對不起就好了嗎?”面對這對憤怒的夫婦不依不饒的責備,申愛突然明白了,需要去饒恕仇敵,因為她在神的旨意中是為愛而生的。她決心去監獄給兒子的兇手傳福音,讓他知道上帝的愛。

教會非常隆重地因為這件壯舉為她舉行了祈禱會,並讓兩姐妹相陪,送她去做這件榮神益人的事。唯獨“司機”宗燦不安,不情願,但還是隨了她。申愛確實是帶着滿腔願意的心去的,她甚至採摘了野外的鮮花,希望兇手知道那花里有神的愛。監獄裡,當申愛訴說着神的愛的時候,兇手非常謙卑,卻很喜樂地同讚嘆。這一切出乎申愛的意料,他的平安喜樂,甚至還說每天為自己禱告,好像他甚至離神更近!“祂怎麼可以還沒等我原諒就原諒了他呢?!”困惑的申愛喃喃地說着,暈倒在監獄外,天空下,上帝沉默的目光下。從此,她常常看着這打發陽光的方向,定意要報復這個沒有原則,善惡不分的上帝。

報復上帝當然是一件毫無結果的努力,誰也不能找到他的居所和他理論,即使申愛將教會的長老(帶她信主姐妹的丈夫)勾引到野外苟合,在上帝的目光下和祂戰鬥,她仍然失敗了: 長老的宗教情感和知識終於敗給了肉慾的試探,他猶豫抵擋了一下,就忘情地在年輕的申愛身體上發泄。突然,他停了下來,他意識到了上帝的目光,他在上帝的目光下做上帝憎惡的事——俗話說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如今,他直接暴露在天的眼皮底下,懼怕將一切的興奮一掃而空。一心想報復上帝的申愛幾乎瘋了,她將手腕割得鮮血淋淋,向這個沉默的上帝挑戰。是啊,我如今這樣自殘給你看,你看看,你開口啊你!

這個世界沒有人沒有嘗過痛苦的滋味,但是,痛苦的程度本身不同,在不同的人身上的滋味也不同。如果是我,我會選擇走過去,你說逃跑也好,反正,無奈地逃跑也罷,瀟灑地走過去也罷,活下去就需要如此處理。影片也給申愛安排了這樣的出路,從醫院出來後,她坐在椅子上,在院子裡對着鏡子修剪自己的頭髮。中華文化傳統,有剪短青絲斷開某種情愫的意思,不知道導演在這裡是否也表達相同的意思。為她舉鏡子的人是宗燦(有意思的是,宗燦現在是真的離不開教會了,雖然他講不出什麼道理來),這個永遠不離不棄的男人,即使在她的鄙視中,既沒有離開,也沒有放棄。一縷,又一縷,修下的頭髮被風吹着,在地上散開,鏡頭追着這些頭髮定在一片陽光下的角落,那裡:是凌亂的垃圾,廢棄的空瓶,一些積水和泥土,沒有一個人的腳願意踏上去的又濕又冷的角落。陽光卻在那裡定意地照着,就像宗燦的相隨。所以,這個片子,你可以將它完全按照愛情來解讀,也可以不......

密陽和其他地方有什麼不同呢?它是個有陽光的地方。如果你問任何一個基督徒,你們有信仰和我們不信有什麼區別呢?也許,得到的就是類似的回答。

我幾乎相信這場電影來自於真實的人生,事實上這應該是個精心編織的故事,而且不是因為愛情。三年前,我們家剛搬到這個房子沒多久,我有個鄰居將她家使用的pest control的人介紹給了我。他是個不到30歲的年輕美國小伙子。他曾經信過耶穌基督,不只是一般的相信,他還去讀了神學。然而,災難一件又一件地臨到他,他的哥哥姐姐都死了,他當時才一歲的女兒出生不久發現是血癌。他給我看她的照片,多麼可憐的孩子,滿身插着管子。他對神的憤怒和無奈讓我很痛苦,但是,我還能說什麼呢?我握住了他的手,站在那裡為他禱告,他沒有拒絕我,現在想想,他竟然沒有拒絕我,而且那一刻很認真。對於他的人生,他選擇了幽默,非常幽默,以至於你甚至覺得他很快樂。我後來沒有繼續用他,因為我討厭化學藥品。事實上,也許,我應該保留一個他的信息,去他家看看他全家的。現在,我很後悔。

《密陽》不是帶着敵意反對基督教的電影,不是普通的人性思考電影,也不是點綴了信仰的愛情片,它甚至不是嚴肅探索基督教信仰的電影。如同它的女主人公重複說的一句話:“我到密陽是來過日子的”——它, 選擇了另外一種方式和上帝對話——在現實的真實面前,如何真實地走這條信仰的路。當宗教將人帶領到一個遠離現實的地方的時候,被變故撞醒的人會突然不能適應,他/她既不可能完全走回過去,又無法再面對現在,此刻宗教情感強烈的人讓他們懼怕,但是徹底忘記這段信仰的路又不可能,就像轟轟烈烈戀愛了一場一樣,原來越投入的,受傷越深。神如同一個突然在困苦臨到時背棄他們的愛人,如今他突然消失,他的隱沒讓悲哀更加沒有止境。所以,如果我沒有猜錯,電影用心地給出了一個自己的詮釋:他沒有走,沒有離開,如同這一縷不變的陽光,如同宗燦這個小人物的愛情。密陽,本來這個名字的意思就是秘密的陽光,這是一個在基督教信仰中受傷過的人最後的悟道,如同日本小說家遠藤周作(Shusaku Endo)的《沉默(Silence)》一樣,他們沒有離棄信仰,但是重新詮釋了他。

現在,回到我們的信仰本身,我再將這個電影另外解讀一次。

首先,申愛是否需要饒恕兇手?理所當然,必須做的,心中若有苦毒不饒恕,恨人乃是殺人的,申愛無論從那點講都必須饒恕兇手。但是,她應該去監獄探望兇手嗎?走得太快的人容易跌倒,這個決定,顯然太輕率了。基督徒都有一種眼高手低的毛病,常常高估了自己,也用不切實際的態度期待他人。與神同行必須學習步步謹慎走,如果申愛三,四年以後去見兇手,顯然結局不會相同。我說過,屬靈成長的過程,如同從高席上一步步退下來的過程。剛到宴席的時候,我們竟然很自然地選擇那很高的屬靈席位,將自己的狀況估計得太好,似乎如同老毛年代的浮誇風,不預算高點總覺得不滿意,結果只好一路上羞羞慚慚地往下退。更有意思的是,幾乎我們是被現實一步步趕下去,而不是立刻明白回到起點席上去。在這點上,接受知識越快的,越多的,體會的越深刻,呵呵。

接着,長老為什麼能夠立刻成為一個好色之徒,難道在車裡,或者躲在屋子裡,就不在上帝的眼皮底下嗎?而且,白天出去鬼混了,晚上他雖然有點尷尬,卻仍然能夠坐在小組中,參與為申愛的祈禱會。我為什麼不將這部電影歸為反對基督教的電影?因為電影實在對基督教並未窮追猛打,只是它需要思索為什麼,尋找答案,它好像並沒有興趣醜化基督教,否則如果讓長老的妻子,那個熱心傳福音的執事知道丈夫幹的事,那會是什麼結果?這個長老,也許平時並不敢好好地看年輕女子,但是,用教義律條囚禁的肉體畢竟不是被聖靈降伏過的肉體,那頭困獸只知道偽裝,卻不敢面對自己。他能夠這麼容易地上申愛的身體,連宗燦都不願意做這樣的事,因為他裡頭平時壓抑的欲望。在高天之下,他突然懼怕了,畢竟,他是個有神論者。其實,神也在他的店裡,在車中,但是,他幾乎忘記了,他並沒有和神活在一起。將肉體囚禁住的人最容易殘忍地批評跌倒的人,除非他們有一天也跌倒,因為他們靠着自己的能力節制着,這種成功給了他們藐視他人的資本。

因此,如同保羅說的,“我是攻克己身叫身服我恐怕我傳福音給別人自己反被棄絕了。”是個依靠聖靈training 肉體的過程。(林前9:27) 首先,他必須誠實地面對自己,從肉體來的敗壞,包括“情慾的事,都是顯而易見的。就如姦淫,污穢,邪盪, 拜偶像,邪術,仇恨,爭競,忌恨,惱怒,結黨,紛爭,異端,嫉妒,(有古卷在此有兇殺二字)醉酒,荒宴等類,我從前告訴你們,現在又告訴你們,行這樣事的人,必不能承受神的國。 ” (加5:19-21)肉體的情慾敗壞,是每個有肉體的人都有的,很多人不敢正視自己其實就是有這麼個帶罪的肉體。而這樣的肉體,如果順從它,將來必不能承受神的國。

《密陽》成功地演繹了基督教的失敗,但是卻把成功轉向了另外一個方向,你可以說它將基督教成功地偷換成了異教,事實上,沒有聖靈的基督教,本身就是異教。

一個基督徒的屬靈成長必須是從受聖靈開始。“如果神的靈住在你們心裡,你們就不屬肉體,乃屬聖靈了。人若沒有基督的靈,就不是屬基督的。”(羅8:9)聖靈入住的基督徒,犯罪是沒有平安的,故意犯罪,拒絕聖靈的引領,聖靈離開,就會給邪靈入住的機會,如同掃羅王一樣。我聽過一個見證,某姐妹是奉獻做傳道的,但她因為婆媳關係,拒絕饒恕婆婆,後來她得了癌症,只到她死,她仍然對婆婆咬牙切齒,據說她在病床上最後的樣子如同猴子,很瘋狂,她曾經是個很年輕漂亮的女子。在這裡,我不準備討論申愛是否被邪靈捆綁了,但顯然她成了魔鬼手中的工具。無知的人不按照有知識的審判,對於小信徒申愛,我對她最後回到神面前帶着一份期盼。有聖靈的基督徒藐視聖靈的責備,下場不會好,有的人經過管教能夠悔改,也有任意而行的滅亡的。所以在經上有,“凡得勝的,必這樣穿白衣。我也必不從生命冊上塗抹他的名。”(啟3:5)既然對得勝的有不從生命冊塗抹名字的應許,那麼,當然有被從生命冊塗抹掉名字的。

高舉十字架當然是必須的,信仰生活的開始就是從與主同釘十字架開始,如同加拉太書2:20“我已經與基督同釘十字架。現在活着的,不再是我,乃是基督在我裡面活着。並且我如今在肉身活着,是因信神的兒子而活,他是愛我,為我舍己。 ”不是通過努力行什麼,博得神的喜悅,而是聽命勝過獻祭,聽從裡面的聖靈的引導。努力行,而不是順服聖靈帶領行的人,不過是自以為義,他們通過自己的努力遵行命令,越行義越驕傲,最後,這些人成了粉飾的墳墓,明明裡面冒着死屍的臭氣,還誇口外麵粉刷得光潔。靠聖靈治死肉體,順服聖靈活出神的心意的,他們深知肉體和情慾相爭的爭戰,雖然掙扎,但是因着愛主而順服,越往前走越謙卑,因為更加知道了自己,所以,他們無法自誇,反而有憐憫的心腸,因為他們也是一路受試探,掙扎過來的。一個不體味受試探滋味的人,要麼是死人,要麼是罪中之人。任何一個基督徒,既然與肉體同住着,就一定會經歷試探,但唯一勝過去的辦法是與基督同死,或者說,看自己如同死了。一個常常隱秘處傾心吐意的禱告生活,永遠是一個基督徒生命不可分離的,離開禱告生活,失敗已經開始了一半,只等着你走出房間,將另一半成為現實而已。

《密陽》是對基督教的另類解讀,一部很優美,很深刻的電影,我相信它的原著作者是個涉入基督教很深的人,也是一個曾經受傷沒有痊癒的人。他/她按照自己的意思給神做了回答,很顯然,神不需要他/她的回答,如同《約伯記》中神責備的“誰用無知的言語,使我的旨意暗昧不明?” 《密陽》對於基督教信仰的是無知,又暗昧不明的詮釋,但作為一部電影,還是非常的美,值得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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