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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雨淒風12年:一個2歲即被拐賣的千萬富翁之子
送交者: omni 2005年06月09日05:59:46 於 [彩虹之約] 發送悄悄話

血雨淒風12年:一個2歲即被拐賣的千萬富翁之子(組圖)

文章來源: 中國婦女報 於 2005-06-06 11:29:00


血雨淒風12年:一個2歲即被拐賣的千萬富翁之子(組圖) 中國婦女報


“爸爸媽媽,我好想你們!從今以後,我再也不和你們分開了!”4月21日,在湖南永州市藍山縣楠市鎮正市辦事處環連村,14歲的男孩駱勇文──一個12年前被拐賣的千萬富翁的兒子告訴記者:如果找到親生父母,他最想說的就是這兩句話。

由於家庭一系列變故到今天才斷斷續續念到小學六年級的他,卻穿着一套別人捐給他的印有“城中”字樣的中學校服。衣服已經很舊,面料也不好,可這已經是他最體面的衣服,是好心人捐送給他的。而他兩隻腳上的球鞋,已破舊得共看得見5個腳趾。他一次次仰着稚嫩的臉,凝望着遠方的天空,抽泣着問:“我的親爸爸雷周一,他到底在哪裡啊?”

一個人間罕見的悲歡離合的故事,穿越漫漫時空,一幕幕在記者眼前展現開來……

命運乾坤大挪移:千萬富翁的掌上明珠,被人販子以5000元賣作農家子

“哈哈!我終於有兒子了!”1992年11月中旬的一天,在廣東惠州打工的湖南農民駱秋興,興高采列地將一個活潑可愛的兩歲男孩領回了建築工地上的家。得意之餘,他和妻子毫不避諱地告訴工友,孩子是他們從一個人販子手上買來的。

駱秋興是湖南藍山縣楠市鎮正市辦事處環連村人,原來,他14歲的女兒輕度智障,而妻子習慣性流產,再也懷不上孩子。於是他們想到了領養一個男孩續香火。

這一天,有個陌生人來到他和妻子的出租屋,神秘地問他:“東莞市謝崗鎮有個小男孩等着出手,你要不要啊?”這對法盲夫妻一合計,興奮得拍起了手:“要!當然要!”駱秋興當晚從惠州坐車趕了過去。

孩子約莫兩歲的模樣,身穿一套迷彩軍服,打着紅色的小領帶。他不怕生人,見着駱秋興咧嘴就笑,並大大方方打招呼:“伯伯你好!”一雙黑幽幽的大眼睛透着聰明機靈和頑皮。駱秋興心中大喜過望:我哪輩子修來的福分,能得這麼一個好兒子?!

交易時,他試着和那個四川人販子討價還價,對方一口回絕:“5000元少一個子都不賣!你看這個孩子多機靈多高貴的模樣,人家可是個大老闆家的兒子呢!”他欲問詳情,對方不耐煩了:“你只管要孩子,別的知道得越少越好!”駱秋興聽了有些猶豫,但越看這孩子越喜歡,就痛快地掏出5000元將他買回了家。

夫妻倆給小男孩取了個名字叫駱勇文,對他疼愛有加。多年來,智障女兒讓駱秋興夫婦在人前抬不起頭,現在突然多了個聰明漂亮的兒子,他們覺得開心極了,連走起路來腰杆都挺直了。

在簡陋的出租屋外,不論看到誰,文文都會笑眯眯地打招呼:“叔叔好!”“阿姨漂亮!”“姐姐,和我玩一會!”“哥哥,我有槍!”他的乖巧伶俐讓看見他的所有人誇讚,駱豐春等工友不止一次羨慕地說:“這麼可愛的孩子,你們要是哪天不願養了,就轉賣給我們,5000元一分不少!”

“做夢!想得美!”這時候,駱秋興夫妻口裡罵着別人,臉上卻是眉開眼笑,別提有多麼得意和自豪。

文文會說廣東話和浙江話,對小轎車特別感興趣,每當看見有漂亮的小車駛近,他就會張開小手笑呵呵地迎上去,興奮地喊:“爸爸來接我啦!爸爸!丹丹在這兒!”

這時候,駱秋興夫婦心頭每每一緊:人販子關於孩子身世的話沒錯,文文肯定是有錢人的兒子!心中不免對一個富家子淪落到自己這樣一個農民家庭而多了一絲負疚。但夫婦倆繼而又相互寬慰:“人販子拐了他終歸是要賣,我們不買他別人也會買他。”“是啊,只要以後拿他當親兒子一樣疼不就行了?”良心的不安也就過去了……

然而,文文在駱家僅僅過了一年多一點點的平靜日子。

不知道冥冥中是否有某種因果?1994年初,駱家16歲的弱智女兒被人拐賣了,四處派人尋找,終是音信渺茫。

看着養父母整日以淚洗臉,3歲的文文竟然那麼懂事,總是走過去搖他們的手:“媽媽爸爸乖,不哭,我長大了當解放軍,拿槍打壞人,找姐姐回來!”但養父母沉浸在巨大的悲傷里,加上養母還被引發了心臟病,他們對他已無法象從前那麼疼愛。何況,僅有的一點家底很快也被花光了……

“爸爸媽媽,我好想你們!從今以後,我再也不和你們分開了!”4月21日,在湖南永州市藍山縣楠市鎮正市辦事處環連村,14歲的男孩駱勇文──一個12年前被拐賣的千萬富翁的兒子說:如果找到親生父母,他最想說的就是這兩句話。圖為駱勇文近照。

2000年初,文文的養母在病了6年後去世。人們告訴文文,她睡着了。當文文拼命地喊拼命地搖也不見她醒來時,這個9歲男孩哭得天崩地裂:“媽媽!媽媽!你是不是死了啊!文文愛媽媽,文文要媽媽,你活轉來好不好?!”他第一次看到到了死亡的冷酷殘忍。

時隔不到一年,養父駱秋興被查出直腸癌,病倒在床。文文恐懼萬分,他是多麼害怕死神再次帶走他的親人啊!在兩年多時間裡,他替養父端湯餵藥。養父絕望時不吃不喝,是文文最着急的事,因為在他看來,能吃能喝就不會死去。因此,他常常苦苦哀求:“爸爸,你霸蠻(湘方言:強迫的意思)多吃一點!”

勸得多了,駱秋興還忍不住對他吼叫發脾氣。事實上,早在養父得病之初文文就已從別人口中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但不管養父怎麼對他發火,這個仁義的孩子從沒記恨過。一有空兒,他就在養父身上輕輕地撫摸着,替他減輕疼痛。許多個夜晚,他趴在病床前睡熟了,小手卻還在機械地替養父按摩。

然而,不管他如何地努力,也不管他如何地依戀,2003年5月,他的養父還是被文文最害怕的死亡永遠地帶走了。養父臨死前交給文文一張紙片,上面是為他治病捐款2000元的71位鄉親的名單,他說:“文文,你要記住單子上的每一個人,平日裡見着他們,你都要謝謝人家。我沒辦法報答他們了,你將來要替我回報!”文文深深地跪下去,邊哭邊使勁地點頭。一份沉甸甸的責任,不由分說地壓到了他稚嫩的肩上……

小男孩文文,不,那個被生生從親生父母身邊奪走的丹丹,就這樣被不可逆轉的命運之手,一步一步推向黑暗、推向萬劫不復的深淵。

皇天太欺我:被拐小男孩成孤兒,遍嘗世間千般苦

4月21日,記者跟文文去他家的時候發現門是敞開的,他解釋:“家裡沒有一件值錢的東西,不怕。”果真,記者只見到了幾件破得不成樣子的衣服、一口只有底部能用的破鐵鍋和一張鋪着爛草蓆舊棉被的鐵架床。而且,由於養父母都是當地認為的“凶死”,村里人都繞開他家的房子走路,更不敢踏進他的家門。

養父死後,12歲文文成了沒有任何依靠的孤兒。所有的日子都過得那樣地悽惶:白天,他用那口破鐵鍋煮點飯充飢,夜晚,他在養父母斷氣的那張床上歇息。每天放學後,守着死一般寂靜的屋子,只有天曉得這個12歲的小男孩有多麼孤單無助。

偏偏一些無聊的年青人在路上碰見文文,還故意嚇他:“你家裡晚上有沒有鬼啊?會不會掐你的脖子啊?”

被他們一嚇,小男孩真的有點害怕了。不知是做夢還是幻覺,有一天半夜,文文說他聽到了父親大聲地叫喊:“好痛啊!我好痛!”就像他死前的情景一樣。儘管是在炎熱的夏夜,但文文還是驚恐萬狀地將頭埋在惟一的那床破棉被裡,身子瑟瑟地抖到天亮。

第二天晚上,文文跑到最要好的同學駱永江家,可憐巴巴地請求:“我好怕,能不能跟你搭伴睡啊?”“不行,你身上太髒了!”“那讓我在你們家廚房的柴堆里睡,好不好?”文文緊張地等待着,兩眼盯着同學奶奶的嘴唇,生怕她吐出個“不”字來。老奶奶沉吟半晌,答應了,他才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感激而謙卑地朝人家謝了又謝、笑了又笑。

此後的30多個夜晚,那個沾滿油煙、塵土的乾柴堆,那個只有叫化子才睡的乾柴堆,卻成了文文幸福的聖殿。每天晚上,他倦縮着躺在上面,臉上掛着不再受驚的恬靜酣然入睡。只有在那個柴堆上睡去的時候,他才會和所有幸福的孩子一樣,做着快樂而多彩的七色夢。農戶家的柴都是連枝帶葉從山上砍下來的,睡在上面身子會被硌出無數道劃痕,不小心翻身時,還會被掛出鮮血來,而文文每一個晚上都睡得好香好甜好滿足。

可是,秋風起的時候,柴堆沒法睡了,怕着涼。文文明白自己病不起,於是不得不重又回到了沒有一絲生命氣息的家。

在文文的作文本中,有這樣一句話:“假如我會克隆,我會克隆一隻很大很大的貓。”記者問:“文文,為什麼啊?”

他輕輕地答:“我喜歡貓。”

“為什麼喜歡貓呢?”

“貓能抓老鼠,老鼠好壞,偷米吃。”不時關照他接濟他的堂伯駱永富告訴記者:文文的米桶蓋子合不上,晚上的時候,老鼠總能爬進去偷米吃。而每月20公斤米,是文文將責任田包給別人所得的報酬,也是他的全部口糧。對於別的同齡孩子來說,每月吃掉20公斤大米簡直是不可想象的事,但文文由於長期沒有菜吃更沒有油水,所以特能吃,如果由着他吃,一月大約能吃掉30公斤,也就是說一天能吃掉2公斤米!

所以,他把這點本不夠填肚子的大米看得十二分地金貴,那是他賴以活命的東西啊,怎能讓老鼠偷吃而不痛心?所以,常常半夜裡,鄰居聽得到他拿着棍子驅趕老鼠的聲音。他當然希望有一隻貓啊!

飯每頓都只能吃6分飽,菜餚更是文文不敢奢望的,鹽水拌辣椒粉幾乎是他惟一的菜餚。想當初,鄉親們還記得文文剛賣到駱家的情景,他最怕吃辣椒,菜里放一點點辣椒他就會呲牙咧嘴地哭,抗議說“丹丹不吃辣!”可後來的歲歲年年中,最廉價的辣椒粉成了他相依為命的佳餚。

2003年養父剛去世不久,在村幹部的安排下,文文曾帶着糧食和極少的一點錢到隔壁的伯伯──駱秋興的親哥哥家吃過一段時間飯。但很快,伯伯伯娘就對他沒有好臉色了,他們以“太懶了,不做事,要好好教訓他”為由,將文文趕出了門,叫他和以前一樣單過。事實上,以一個年僅12歲的孩子的標準來看,在伯伯家的時候,他並沒有偷懶,每天放學後要牧牛、要看鴨子、要撿柴火。他們嫌棄他的真正原因是因為他吃飯太多。

他去鍋里盛飯的時候,伯伯就會說:“吃那麼多,要變蠢的!”伯娘則會給他一個白眼:“還撐!像是前世從餓牢中扯出來的!”

文文不怪他們,他怪自己:“伯伯伯娘都是好人,是我不應該,我太能吃了。吃這麼多的飯,誰能喜歡?那還不會把他們吃窮去啊?”

不過,他告訴記者,在伯伯家的時候,在吃飯上他是有點管不住自己,沒吃飽就想再添碗,但吃菜他是管得住自己的嘴的。有一次伯伯家殺了鴨子,炒的時候香氣飄得好遠,聞着就叫人流口水。他和3個堂哥哥一樣心裡好高興。開飯的時候,他照例端着伯娘分給他的一小碗菜,興沖沖地蹲在一旁吃,但他翻遍了菜碗也沒找着鴨肉的影子。伯娘連味道也沒讓他嘗一下。

“她不給我,我就忍着,不看他們吃也就不想了。”他平靜地對記者回憶着往事。

吃不飽、穿不暖、睡不寧,完全是文文的一種生存常態,更可憐的是,這個孩子甚至不得不在生死邊緣上偷生。譬如說:由於沒人教管,夏天的時候,他下河洗澡好幾次差點淹死。又譬如今年2月,他家的燈泡壞了好幾天,沒錢買新的,就找了半截蠟燭點在床頭,然後他在迷迷糊糊中睡着了。半夜被一陣灼痛驚醒,睜眼一看,只見火光沖天,原來是蠟燭點燃了床鋪,他的頭髮也被燒着了。他趕忙滾下床,先將身上的火撲滅,再去廚房舀水往床上澆,但大火還是燒光了他的衣服和被子。

第二天早晨,在刺骨的寒風中,人們在他家看到的是這樣一副情景:牆壁被煙火熏得漆黑,地上滿是積水和燒焦的布片;文文穿着單衣,赤腳站在房中央,不知所措地發着呆。他左額的頭髮被燒掉一大塊,床上只剩下幾塊燒殘的木板,所幸家徒四壁再無其他可燃物,不然,這個苦命的孩子也許就在那一夜命喪火海了。

生母至交離奇驚現:“文文”原本叫雷丹,我就是他最親的“姨”

今年2月那場火災,燒光了文文幾乎全部的家當,也引起了好心人的關注。藍山縣計生委的駱秀珍代表個人和單位,先後3次給他送來了錢和各種生活用品。今春開學前,得知文文一分錢學費都沒有,縣婦聯主席劉素萍和紀檢委員羅湘玲等人多次上門看望他,給他送去400元,又積極與他就讀的正市小學協調,學校減免了他的大部分學費。村里每月發給他60元孤兒補助。他的姑婆則把他接到了自己並不富裕的家中,義務承擔起照管他的責任。

本來,到此為止,文文的日子跟從前比,也可算是到了天堂了。然而,身為人母的縣婦聯領導還是對他特別牽腸掛肚,當她們偶爾得知他被拐賣的身世後,當即決定,要幫他找到親生父母,還他一份最需要最渴求的親情和幸福。她們多次找省婦聯主辦的《今日女報》請求幫助,4月中旬,《今日女報》刊發了記者葉廣雲采寫的報道和文文兩歲時的照片。由於文文當年是從廣東買來的,所以藍山縣婦聯和報社都覺得,要找到有價值的線索,還得和廣東媒體聯動,便決定下一步往廣東尋找。

他們怎麼也沒有料到,事實上,轉機就在長沙業已出現。 今年4月,對長沙市建材業女老闆陳敏來說,比以往任何時候都累,原有的一個投資虧進去不少正在處理,幾個新的投資和合作又在進行中,她忙得真叫昏天黑地。

仿佛是上天安排好的。4月14日中午,她開車回小區時,大門處的保安小伙子順手拿了份《今日女報》報塞進車窗給她:“這個送給你看。”她接過來道了謝,心裡卻在搖頭苦笑:我自己訂的報紙這一向都沒時間看,都一大摞一大摞地堆着呢!

吃過飯,很離奇地,好像有什麼東西在牽引着她,陳敏竟然拿着那份女報認真地翻了起來,當看到第3版時,她立即被一張幼童的照片驚呆了!“天啊!是丹丹!”她口中所說的丹丹,是她最親密的女友謝喬司12年前丟失的兒子雷丹。這張照片也就是文文剛被買到駱家時的照片。

陳敏的出現,讓所有關注文文命運的人驚喜萬分:她所說的一切均與文文小時候的情況十分吻合。陳敏更是因找到了丹丹的下落而激動萬分。4月22日晚,記者採訪陳敏時,她非常肯定地說:“百分之百毫無疑問,那個駱勇文就是我朋友的兒子!他的模樣是刻在我心上的,我一眼就能認出來!他身上穿的那套迷彩服,那條有五角星的領帶──報紙是黑白版的,看不出顏色,但你去看原照,那條領帶一定是紅色的──就是我買了送給他的!”記者掏出從文文家拿來的那張照片給陳敏看,那根小領帶果然是紅色的。

“你知道嗎?看着那張照片,我足足有兩個小時呆坐在沙發上,不能說話,不能動彈。老天有眼,命運終於把丹丹送回來了!”

她告訴記者,她和丹丹的媽媽謝喬司是南京大學80級金融管理系的同班同學,兩個人關係比親姐妹還好。謝喬司是浙江嘉興人,是家裡的獨女,父親是高級工程師,早在女兒上大學前就到了美國經商。大二時,謝母病逝,再後來,奶奶也去世了,國內沒有了一個親人的謝喬司和陳敏的友誼更深厚。大三的時候,謝喬司和高她兩屆的同學雷周一戀愛,畢業後兩人結婚,均分配在嘉興工作。陳敏則於1986年調到了江漢油田駐深圳辦事處。

儘管那時候深圳基本還是一個漁村,只有深南路一條滿是泥濘的街,但得知好朋友在那裡,本來就打算前往的謝喬司更堅定地辭了職,到了深圳,其後不久,謝喬司的丈夫雷周一也到深圳發展。他們3人在深圳一同炒股做生意,很快就各自賺下了兩千萬的資產。

1988年農曆10月26,陳敏生下了女兒,1990年農曆10月15,謝喬司生下了兒子,取名雷丹。擁有最優越的生活條件,擁有高知而有教養的父母,沒有人不說他們是最幸福的孩子。每到節假日,謝喬司夫婦和陳敏就會開着各自的皇冠300帶孩子們去遊玩,丹丹從小就玩遍了珠江三角洲。

丹丹生下來就由謝喬司一手帶大,以他們當時的家庭條件,請多少個保姆都沒問題,但謝喬司不放心,一直堅持自己帶。她只放心將兒子交給一個人,那就是好朋友陳敏。每當有事出門,謝喬司便將兒子放到陳敏那裡。從丹丹3個多月開始,到兩歲後丟失,陳敏成了他的另一個媽媽,差不多每天都要替好朋友照看他一陣子。

丹丹很聰明很調皮,和陳敏特別親,剛開始學說話的時候,就一天到晚喊她“遲”(姨)。他最崇拜解放軍,一天到晚拿着玩具槍口中“砰!砰”地叫個不停(14歲的文文告訴記者,他至今最希望擁有的玩具仍然還是一把槍)。滿兩歲的前3天,他還給陳敏打來電話:“‘遲’,我過生日,你一定要來吃飯呵!”到農曆10月15當天,他又一大早打來電話,陳敏趕緊買了套迷彩服和一根小領帶送了過去。丹丹當即激動得一蹦三跳:“哇!解放軍的衣服我最喜歡!‘遲’,你真好!”他抱着陳敏親了又親。那套衣服成了他最喜歡的服裝,弄髒了也不肯脫下來讓媽媽洗。

過完兩歲生日後大約一周,丹丹就丟失了。那是1992年11月下旬的一天,雷周一東莞的一個朋友結婚,他們一家3口開着車高高興興去喝喜酒。酒宴上人多熱鬧,調皮的丹丹樂壞了,像往常一樣在人群中鑽過來爬過去的,負責照看他的父親和朋友喝酒時一眨眼功夫沒留意,他就不見了蹤影。丟失時,丹丹身上穿的就是陳敏送給他的那套迷彩服……

面對記者,陳敏說不由她不信命運的神奇,她一個上海人,在深圳做了那麼多年,1994年竟然鬼使神差來到了與她本沒有任何關係的湖南長沙發展,這不能不說是命運在安排:命運叫她到湖南去等待,好叫那個丟失的丹丹有一天和她重逢、和親人相見。

4月24日,陳敏和文文通上了電話,她告訴文文:“孩子,我是你親生媽媽的好朋友,是你的姨,你很小的時候我就認識你、特別喜歡你。現在,我正在幫你尋找你的爸爸媽媽。你要好好生活,耐心等待我的消息。”文文在電話那頭抽泣起來,重複地說着:“姨,謝謝你!姨,謝謝你!”


圖為駱勇文幼年照片。

放下電話,陳敏哽噎得不能成聲。她對記者說:“如果沒有當年的意外,我的好友怎麼會死,丹丹又怎麼會落到這麼苦難的境地?我的女兒到加拿大去了3年,如果他不丟失,他一定也和小姐姐一樣,到國外當小留學生去了。”

5月1日,藍山縣婦聯領導帶着文文來到了長沙,“他就是丹丹!跟他媽媽長得一樣!”陳敏抱着他泣不成聲。她要為這個苦命的孩子做力所能及的一切。

生死兩相隔:親媽媽當年已跳樓,親爸爸音信杳無。雷周一,你在哪裡?!

文文剛到駱家的時候,養母曾抱着他邊親邊對人說:“這個孩子好乖好乖,真叫我愛死了!可是他的親媽媽喲,一定會被氣死了!”這本是她疼孩子時說的玩笑話,沒有人想到會一語成讖──6年後,她40歲不到就病死了;而文文的親生媽媽,死得更是慘烈,令人扼腕嘆息。

丹丹丟失後,謝喬司夫婦數十名親朋好友當即開始查找並報了案,印着丹丹穿迷彩服照片和“重重酬謝”字樣的尋人啟事就貼了幾萬份,還花巨資在深圳電視台、廣東電視台打滾動廣告。陳敏也第一時間驅車趕到了東莞。其後,她放下手頭的一切工作,駕車在珠江三角洲整整尋找了15天。可是兩歲的丹丹失蹤得那樣徹底,家人一絲一毫的反饋信息也沒能得到。

當時人販子不多見,內地丟失孩子的事也很少發生,警方和親友的一致分析是:東莞一帶前來投資辦廠的港澳商人多,雷丹一定是讓某個富商領回去做兒子了。也正是這一點,令人覺得稍感安慰:“丹丹畢竟是落到有錢人家裡去了,至少不會受太多的苦。”他們做夢也想不到,孩子會賣給一個貧窮的農民。

然而,對謝喬司來說,就算是兒子去當王子了,又怎能平卻她挖心挖肺般的痛?她終日哀哭,從早到晚叨念着:“丹丹,你吃飯了嗎?”“丹丹,你冷不冷?”“丹丹,你想不想媽媽?”

見着丈夫回家,她就撲過去哭着跳着打他:“就是你!就是你!你把兒子領丟了!你還我丹丹啊!”打過之後又和丈夫抱頭痛哭。而雷周一,更是又傷心又自責,這個高高大大的河北漢子,在一個月裡體重由85公斤劇減到65公斤。

1992年12月底的一天,也就是丹丹丟失後的大約第40天,謝喬司一個人到廣州尋兒,她邀請了幾個一直幫忙尋找的朋友和同學到浙江大廈吃午飯,陳敏也從深圳趕了過去。席間,謝喬司再三對朋友們表示感謝,眼淚嘩嘩地流個不停:“沒希望了,我的丹丹找不到了!”大家紛紛安慰他:“你要看開些,實在找不到了,你就再生一個吧!”

她悽然一笑:“再生多少個又能讓我忘得了我的丹丹?你們幫我老公找個好女子,讓他再生一個吧。”40多天來,她一直說着絕望的話,陳敏他們也就沒太往心上去,只是一遍遍開導她。

飯後,陳敏讓謝喬司跟她一塊回深圳,她拒絕了:“我還要在這裡找一找。”說完又掏出一本6萬元的存摺請陳敏帶給雷周一。陳敏說:“你過幾天就要回去的,你自己交給他嘛!”但謝喬司一定要她帶:“我一個人在外,拿着不安全。”陳敏只好接了存摺,駕車離去。

剛剛走到天河,還沒上高速公路,陳敏的手機就響了,“謝喬司從浙江大廈22層頂樓跳下身亡!”這消息像晴空霹靂,炸得陳敏兩眼一團黑,什麼都不會思不會想了。她全身顫抖着連方向盤都握不住,本來40分鐘的車程她花了近兩小時才趕回出事地點,看到的是警察正把滿身鮮血的謝喬司裹進白色的床單裡……

妻子的自殺給了雷周一再一次極其慘痛的打擊,他病倒了住進了醫院。4天后,是陳敏和幾個朋友將謝喬司的骨灰護送回了浙江嘉興。

一個月後,陳敏去看雷周一,開門的是房子的新主人,他告知,原來的房主將房子以47萬元的價格賣給了他,陳敏趕忙問雷周一的下落,那人說:“出國了,不知去了哪個國家。”

此後,陳敏再也沒得到任何關於雷周一的消息。1994年,她也離開了廣東這個傷心之地,到湖南長沙定居……

目前,駱勇文(丹丹)只知道親生父親名叫雷周一,而對生母當年即已跳樓自殺的事毫不知情。他喜滋滋地對記者這樣描述想象中的親生父母的模樣:“媽媽很漂亮,長頭髮,穿着花裙子;爸爸個子高高的,很帥氣。”

記者將這話複述給陳敏聽的時候,她含淚連連點頭:“是這樣!正是這樣!”

文文還特別對記者強調:“爸爸媽媽他們都很健康!”由於養父母因不健康而早逝給他留下了刻骨銘心的記憶,他最大的心願是:希望親生父母一定要健康長壽。記者不能想象,如果有一天,知道親媽媽是用怎樣一種慘烈的方式結束自己健健康康的生命,這個日日活在期盼中的孩子該會多麼悲傷!

俠義的藍山縣婦聯和陳敏等熱心人正在四處打探雷周一的消息,從浙江嘉興市出國留學人員登記處到南京大學,都一一查找過了,雷周一謝喬司的其他同學朋友也發動起來了,可是雷周一還是音信全無。眼下,他們正在請雷周一的老家河北唐山市有關部門尋找他國內的家人,希望通過其家人再尋找到雷周一本人。

雷周一,你到底在哪裡?!你知不知道,你那被拐賣了12年的兒子雷丹已重現人間,歷盡風霜的他再也承受不起任何的磨難,他正在望眼欲穿地盼你、等你?!蒼天,你要造出下一個奇蹟,還苦命的雷丹一點點公道,把剝奪了他12年的幸福,稍稍還一點點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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