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愛玲回信中永遠客氣地稱呼她“彥明小姐” |
送交者: 西景 2017年05月30日18:54:48 於 [彩虹之約] 發送悄悄話 |
作者:丘彥明 版本:中信出版社 2017年5月 張愛玲回信中永遠客氣地稱呼她“彥明小姐”,三毛則在信箋開頭就喚她“親愛的孩子”。荷西當年意外辭世,她專程飛往加那利群島,探望在西班牙孤身一人的三毛,相伴相處三個禮拜。她還到訪過白先勇在加州聖巴巴拉的家,與白先生在客廳地毯上暢談《遊園驚夢》的劇本改編。白先勇給她取綽號“響尾蛇飛彈”,嬉笑她“約稿跟定目標緊緊尾隨直到命中方肯干休”。 她是丘彥明,上世紀八十年代文學台灣黃金時代的見證人。從1979年到1988年,丘彥明當了近十年的副刊編輯,從《聯合報》副刊瘂弦的得力助手,到後來接任《聯合文學》總編輯。因工作需要,她得以與當時乃至當下文壇最矚目的作家頻繁接觸,梁實秋、張愛玲、白先勇、西西、三毛……這些熟悉的名字都是她的約稿對象。這本《人情之美》即是丘彥明筆下與十二位作家的交往與紀念,其中有訪問稿、有日記、有信箋,還有追憶,因為有“情”,所以“美”得真切動人。繁體初版早在1989年就在台灣印行,距今已近二十年。此次新出的簡體字版除了在原稿基礎上做整理修訂以外,還增補加寫了好幾篇新文章。書中亦附有張愛玲、三毛等多位作家寫給丘彥明的信件手跡與照片,讓人們得以再次重溫台灣文學那段蓬勃又美好的時代。(本期推薦人/李佳鈺) 本書作者
丘彥明 曾任台灣《聯合文學》執行主編、總編輯。1987 年獲台灣金鼎獎最佳雜誌編輯獎。2000年獲《聯合報》十大好書獎及《中國時報》十大好書獎。在中國台北、比利時、荷蘭舉辦過個人畫展及參與聯展。著有《浮生悠悠》《荷蘭牧歌——家住聖安哈塔村》《在荷蘭過日子》等書。現居荷蘭,從事寫作、繪畫,養花種菜。 精彩書摘 加那利記事 1980年11月上旬接到三毛的信。 彥明: 忘記台北的你們何曾容易。 現在方知為何在西班牙有些苦修院中的修女,在入院之後終生不可再見親人——凡心一動萬事皆休。 日本有一個久米仙人,修道已可飛行,有一日飛過溪畔,看見下面有一女人在水邊浣腳,足踝甚美,這一動心,墮了下來…… 在此搬了一個家,原住的房子不能再住,一來是已布置好了,太完全了,除了清掃之外也不忍去動一釘一鈎荷西所釘的東西,點點滴滴全是他的手痕,住在裡面人會死的。搬了家,是一個大洞,從糊牆、磨地、粉刷、起牆、搬東西都是自己在運建材和做,除了砌牆實在無法之外,什麼都自己來,過去荷西做的我來,我做的也我來,電線都自己接,有時我因太累太累,也會在空空的房中哭起來,喊叫着:“荷西,荷西,我再不能了。” 前天漆了三個門一個窗,後來一坐下來便睡着了。有一陣因洗地(我們此地是一種米白色大理石地上面再鋪草地)手腫得夜間痛醒,我將手泡在油裡面給它軟…… 看完信,我立刻撥電話給三毛的母親:Echo(三毛的英文名字,我們都這麼叫她)一個人在與北非一水之隔的西班牙領土加那利群島上,過的是怎樣孤獨無依的日子啊! 11月15日我飛到了美國洛杉磯,第二天找到西班牙領事館辦理簽證——不論距離多遠多難,我決定去探望她——三毛。 加那利群島上,青山嫵媚,杏花滿谷。我們提着竹籃到海邊撿石頭,而後三毛從車房裡拿出廣告顏料、水彩筆、毛筆和甘油、亮光漆——我們坐在涼棚下,畫出了俄羅斯娃娃、西班牙娃娃、日本娃娃,畫出一層又一層的心,還在心裡頭畫上常青樹、在心裡頭畫出一對跳舞的新郎和新娘,畫出有着白牆和木雕的陽台西班牙的小屋……三毛說:“彥明,別回去了,我們就在這裡畫石頭過日子吧!我們還可以做蠟染,學做皮雕,我們一定可以過日子。” 三毛講起與荷西初到加那利的情形:“……我們一看到綠草,想:讓沙漠裡的羊來這裡,它們會瘋掉,因為在沙漠裡它們只能吃紙盒子。然後我們打開水龍頭,立刻看到水流了出來,荷西高興得抱着我轉,我們就那麼心滿意足地讓水一直流、一直流,我們要聽那水流的聲音,那是全世界最美的音樂。” 車子沿着山路蜿蜒而上,走在高聳的林木中,遠觀是一村又一村的白色小屋和綠色的山谷交織。三毛說:“你來遲了,該揀荷西在的時候來的。今天若荷西與我們一起,看到這風景會把你扛在肩上又喊又跑的。荷西就是這麼可愛的人,如你看到荷西,你一定會喜歡他的。” 三毛家所有裝潢皆出自她巧手安排,格調特殊別致又風雅,可惜男主人荷西已不在人世間,僅留下照片懸掛牆上。 院子的涼棚里懸了幾盆常青藤,另外的兩面牆上釘着兩個石輪,幾串大大小小的牛鈴,牆腳還放着一個電影裡海盜劫來的珠寶箱。三毛說:“這些都是荷西從海底撈起來的東西。一到水裡荷西就高興,如果他知道自己一輩子會待在水裡,也許會多留一些時間和我在一起。” 我們走進深褐色的門,低頭穿過綠葉濃郁的相思樹,客廳——一片落地窗,藍色海就在眼前。一把深褐色的搖椅,孤獨地面對着海,這就是三毛坐着拿起口琴吹奏“甜蜜的家庭”的搖椅。我坐了下來,望向那好高好藍的天,好寬好遠的海,落入了沉思。這時,身後輕輕飄過來沉靜的聲音:“彥明,海的那一邊就是撒哈拉。” 哦!是嘛!我的眼光跨越了海面過去;唉,誰能忘懷那《哭泣的駱駝》? 我們靜靜地看海,我們知道荷西也會從背後牆上的照片裡走出來,和我們一起看海。 夜晚,燈火昏黃,窗外已不見海,我們在海浪擊岸的節奏聲中,聽錄音機重複又重複地放着一首歌:《 Morir Al Lado De Mi Amor》。 如果我必須死去 期望你在我身邊 因為我知道 那麼多的愛情 會幫助我跨越到那邊 然後 說——再見 沒有懼怕,也沒有疼痛 這麼多年的幸福 支持我將來無你的孤獨 我凝望着你,然後睡去 …… 一整夜,就這樣重複着這首歌,但願白日不再。 天氣變了,我開始咳嗽,呼吸不順氣喘起來,喘得十分厲害,只能躺在客廳的長沙發上休息。靜靜的睡了過去又醒過來,望了望牆上盧梭的複製畫,再望了望從天花板上垂下的掛燈——棉紙糊的中國圓燈籠罩。暈黃的燈光下,三毛把長發挽成髻,坐在旁邊的沙發上替我縫裙子。見我睜開眼,挪過身來摸摸我的額頭:“彥明,你這裙子太長了,替你縫短些,穿起來比較活潑。” 不讓我起身,她接着說:“躺着吧!明早你會發現自己從藍色的海里升起來。”想了想又說:“現在睡不着?我拿照片給你看。”她從房間裡捧出一疊荷西的舊照片:兩歲時穿海軍服的照片、上學的照片、當兵時的照片,到他們在沙漠裡的照片……邊翻看照片,三毛邊講故事,嘆息一聲:“你看,荷西是不是真神氣?”荷西去世之後,曾有位追求者不斷前來騷擾,最後三毛忍受不了,把他拉到荷西的照片前,氣急敗壞道:“你比比,你比比,荷西是什麼樣子,你是什麼樣子!” 一邊翻看,一邊講故事。說着,說着,她突然靜默下來。時間過去許久,她緩緩站立起來,在屋裡繞走一圈,口中喃喃:“唉!唉!人生如夢!人生如夢!”轉了個身向我,笑了一句:“春夢無痕!”聽窗外滴滴答答,竟下起了雨,海濤急轉為洶湧的聲浪。明天,明天,只怕我不是從藍色的海中升起,而是從黑色的浪潮里浮現。 我們從加那利群島飛抵馬德里。在馬德里住了五天,去了西班牙廣場、皇宮、太陽門、西比流士廣場、美術館、舊貨市場,進小酒吧吃點心,去看了弗朗明戈舞,曾搭巴士去了Tolado,趕火車到Segovia……儘管傳說馬德里“大廣場”夜裡治安不好,早已是不可去的地方,我們依然無視的每夜去靜靜逛一圈才回旅館。大廣場曾是三毛與荷西很愛去的地方。如今三毛與我裹着大衣、穿着長靴,繞着廣場一遍又一遍地漫走,遊逛了五個夜晚,追憶剛逝世半年的荷西。 只要有情,失去了便是不堪。三毛說:“與你夜遊大廣場時,每踏一步心中都是淚,什麼樣的回憶都在大步大步地踏碎,像把心放在腳下踩一般。” 踏碎的夢,充塞着空間,是怎麼樣的世界? 不能想也不敢想。 1月21日,中午的飛機離開西班牙。比利牛斯山在視野里逐漸消失。來了又走了,如痴如夢。2月初,接到三毛的來信: 你走了,我跑去坐公共汽車逛城,然後馬上去買那件早晨我們看中意的襯衫,一點兒也不肯悲傷。直到昨天,看見了燈火下的加那利群島,下飛機,進自己的家,回想馬德里的五光十色,車水馬龍,不是一個紛亂繽紛的夢嗎?那時眼淚突然流了出來,方知La Palma的日子,不是什麼好日子;一個人,也不是真快樂,而這又如何呢?你來,徒增離別的悵然,吹皺一池死水,又有什麼好…… 22年後,我再度飛到西班牙。日日陽光璀璨,環照城市輝煌富麗的巴洛克式建築。普拉多美術館內戈雅晚年的繪畫作品,強有力地控訴戰爭與飢餓的慘無人道。大街小巷的餐廳,烹調着各式各樣引人垂涎的海鮮。但,待踏入大廣場,見一地被踩得光亮的石塊,往事隨即翻山倒海奔回眼前,馬德里新的氣息瞬間褪盡。我繞着廣場一遍一遍地漫走,想念離開人間11個年頭的三毛,懷想三毛“什麼樣的回憶都在大步大步地踏碎,像把心放在腳下踩一般”的泣血……三毛的去世,是我心中永遠的痛:哀痛一個冰雪聰明女子離奇可憐的去世,沉痛一個滿溢情愛只得到過短暫幸福的殘破人生。(摘自《人情之美: 文學台灣的黃金時代》) 轉自凱風網 |
|
|
|
實用資訊 | |
|
|
一周點擊熱帖 | 更多>> |
|
|
一周回復熱帖 |
|
|
歷史上的今天:回復熱帖 |
2016: | 球迷:被重生,成長,永生,大量聖經你 | |
2016: | 聖經里的重生 | |
2015: | 聖經信徒對預定的信仰 | |
2015: | 兩隻垂死的小雞 | |
2013: | b我們的祖先亞伯拉罕 | |
2013: | 我來主要是學習的,不是糾正人錯誤的。 | |
2012: | ZT 慘被「百毒不侵」恐布特色 良知呼 | |
2012: | 慕容青草:信---與基督徒弟兄姐妹探討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