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淚谷
作者:天嬰
2002年9月19日-23日於[彩虹之約]
二
夏雪輕輕地拍着女兒,思緒飛到了西部那個令人難忘的小城。
自從夏雪和肖毅的事兒沸沸揚揚地傳遍了小小的團契,團契的人茶餘飯後就多了一道菜,“涼拌肖夏”。關於他們之間的事兒,說什麽的都有,什麽版本都有,比看小說精彩多了,但就是沒人直接問過他們,好像大家並不真正關心,只是喜歡談論,只是茶餘飯後多一個話題罷了。夏雪很納悶,覺得好像團契的態度,和以前國內對作風問題的處理沒什麽區別。團契的同工,除了方舟為他們聯繫牧師上下忙活,別人只是不疼不癢地講一些屬靈的套話,更有甚者,老遠看見他們就繞道而行,好像他們長了大麻風。以前有說有笑的姐妹,現在開始變得皮笑肉不笑了,以前鼓勵她積極追求的人,現在遠遠地見了她就搖頭,以前見面打招呼的人,現在變得陌生,面無表情,好象從來不認識她一樣。特別使夏雪傷心的是當她和肖毅要結婚的消息傳開以後,沒有人,沒有一個人問他們需不需要幫忙,更沒有人為他們張羅shower,夏雪覺得整個團契的人,或者是她自己,一夜之間從天使變成了魔鬼,沒有祝福,全是咒詛。夏雪覺得大家旗幟鮮明的態度,好象表明‘誰是我們的朋友,誰是我們的敵人是革命的首要問題’一樣。
雖然夏雪是家裡的唯一的女孩,但父母對她象對三個哥哥一樣嚴厲。她象哥哥們一樣在全托的幼兒園長大,上小學時父母忙,只有哥哥們帶着她玩,等到好不容易上了中學,父母又送她上了寄宿學校。每個周末回家,父母除了問問學習,就彼此沒什麽話了。父母對其它的事兒也沒興趣,夏雪也認為父母根本不關心分數以外的事兒。夏雪從小就希望能得到多一點兒注意,從小做夢都想穿婚紗,象戴安娜王妃一樣在花童的簇擁下走向紅毯的另一端,她希望所有認識她的人都來參加她的婚禮,特別是希望父母可以在婚禮上發現她的美麗。
可是,夏雪第一次的戀愛並不是轟轟烈烈,婚禮也只有雙方的親戚參加,因為怕誤了美國學校的開學,匆匆忙忙擺了兩桌酒而已。街坊鄰居還沒反應過來呢,她人已經到了美國。夏雪當時想,出來以後過結婚周年再補,沒想到,從離開首都機場,就再沒見過丈夫的人影,各奔東西了。她始終不明白,為什麽丈夫要離開她,既然是人家甩了他,憑什麽又說她是犯姦淫?而且,肖毅只是有女朋友,並沒有結婚,她雖是結了婚,也是名存實亡的婚姻,哪兒有什麽道德不道德一說。再說,在這之前,也沒有人告訴她該如何處理這些事,也沒有人給她做婚姻輔導,“不能給我幸福,就給我自由”難道不對嗎?她又不是圖肖毅的錢,也不為權,尋找愛有什麽錯呢?夏雪越想越傷心,越想越覺得委屈,她就是要爭這口氣,就不相信,找不到一個肯為他們主持婚禮的牧師,聽說有的美國人教會,只要肯成為他們的會員,牧師根本什麽都不問就給證婚。大不了離開團契,哪兒的黃土不埋人?
就在夏雪拼命地打電話找美國人的教會時,接到了旖瑋的電話。
“夏雪,我是旖瑋,聽說你要結婚了,我有條滿不錯的婚紗,你要不要來看看”。 “不用了,謝謝你,我還是自己想辦法吧”夏雪不知道肖毅的老闆娘誠意有多少。
“我們身材滿象的,如果你穿着不合適,我可以幫你改”旖瑋好像根本沒聽出夏雪話裡有話。
“那,也行吧,我就下午去看看。”夏雪想,反正看也不花錢。夏雪專門挑下午到吳佳恩家,因為只有吳師母一個人在。
“快,我都拿出來好幾天了,試試看”夏雪一進門,旖瑋就張羅起來。
“我來幫你,吸一口氣,好,拉上了。哇,就象給你定做的耶!”旖瑋忙活着,一邊幫夏雪試婚紗,一邊做鑑賞師。
“謝謝師母,真的很合適。”夏雪欣賞着鏡子中的自己,簡直就像是童話里的公主。
“我有一雙銀色的鞋,和這件婚紗配一定很好看,你要喜歡就拿去穿吧”旖瑋拎着一雙帶亮片兒的時裝鞋,恨不得要把夏雪武裝到牙齒。
“真是不好意思,太謝謝您了。”夏雪終於被旖瑋的真誠打動了。
“沒事,沒事。夏雪,你下午有事嗎?可不可以留下來吃個晚飯,剛好有人從台灣帶回來的大蒜香腸,嘗一嘗,這也算是台灣的特色。”夏雪正要起身,旖瑋發出了邀請。
“那好吧,反正我也沒事兒。”夏雪心裡也挺煩的,正想找個人聊聊天兒,發發牢騷也好。和肖毅的事兒,讓她有一種抬不起頭的感覺,尤其在團契,好像一夜之間,大家躲他們象躲瘟疫似得。說實話,夏雪還覺得不平衡呢,自己又沒有偷人搶人的,就算是和肖毅有過一夜相守,那也是在特殊情況下發生的,自己並不是那種隨便的女人。夏雪覺得的自己是不得已才離婚的,當然,離婚並不是最好的解決,牧師的意思是,要忍耐為對方禱告,要盡力挽回這個婚姻。但誰又能體會夏雪的苦衷,一個人在國外的日子不好熬,尤其是女人,都想有個肩膀靠靠。
夏雪和旖瑋邊吃邊聊,從小學聊到大學,從彼此的家庭聊到遊子的生活,時間也從下午不知不覺到了晚上。
“師母,我該走了”夏雪看看牆上的鐘說
“好,很高興你今天來,以後有空常來坐,心裡不舒服,找個人談談也好。”旖瑋拉着夏雪的手說
“師母,我有個問題,不知該不該問?”夏雪剛站起來,又坐了下來
“好啊,”旖瑋也跟着坐下
“你說,神會饒恕我嗎?”這是一直困擾夏雪的問題
“你說呢?”旖瑋想先聽聽夏雪的看法
“我不知道。如果說,神都饒恕我了,為什麽團契的人看我是那種目光?如果說,神抓住着麽點兒小事不放,那誰還敢信主啊,神不是愛嗎?我為什麽一點兒也感受不到神的愛呢?愛我的弟兄,愛我的姐妹在哪裡呢?”夏雪越說越激動。
“夏雪,我想,我還是不評論你的事,這是你個人和神的關係,神的心意在《聖經》裡很明顯。但我想和你分享一點我個人的經歷。”旖瑋拉着夏雪的手。
“我信主以後,也走過一段相當艱難的日子,在黑暗中走了很久,有很多的掙扎,也做過一些神不喜悅的事,甚至犯罪。直到有一天,神讓我看到耶穌是為我的罪死的,如果我在黑暗中行,就等於我要親手再把耶穌釘十字架。從那天起,我就在神面前立志,要行在光明中。夏雪,人可以辜負我們,但神是信實的,沒有什麽可以隔絕基督對我們的愛,即使是罪也不能,神要把我們挽救回來。魔鬼無法在我們身上得勝,因為主耶穌已勝了這個世界。”旖瑋深情地看着夏雪,“主耶穌接納我們,他按着我們的本相接納我們,記住,親愛的姐妹,痛悔憂傷的靈神必不輕看。”
“我想,我們還是應該回去”肖毅站在臥室的門口堅定地說。黑暗裡,夏雪無法完全看清楚丈夫的表情,但從丈夫的目光,可以看到他心裡的掙扎。雖然這些已是六年前的事兒了,雖然他們在加拿大的日子很平穩,雖然他們在教會也有很好的服事,但責罰與罪疚一分鐘也沒離開過他們,心中的痛還在,心裡的控告還在,心裡的苦毒還在,心裡的傷還在,只是隨着歲月被埋得更深了。夏雪知道,他們需要恩典,需要在恩典中被接納,他們知道主的愛,但他們更希望,和他們一起成長的弟兄姐妹可以在恩典里接納他們。她不知道回去以後會怎樣,但她知道,他們要再一次向恩典呼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