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僳使徒富能仁
走在少有人跡的山徑上,一個人,很是孤寂。有時,還會有莫名的恐懼。中國人怕的事情可多了。
遠處,偏有可怕的景象:一個特別高大的人,向着城的方向走去,比平常人高了許多。
從緬甸來的張某,看清了那是一個高大的洋人,穿着中國衣服;肩上背着一個像是苦力的中國人。多奇怪的事。
後來那見證人知道,那洋人是個來自遠方的宣教士,在路邊發現一個苦力奄奄一息,背着他到城裡求醫。在路旁倒斃的人,是常有的事,中國人每視而不見。洋人這樣的愛心,只有看見的人才會相信:那看見的張先生,後來成為基督徒。
富能仁是個怪人。在僻遠的雲南山區獨來獨往,連別的宣教士也以為他是個怪異的苦行者,不大知道他幹些啥。他茹苦含辛的工作,所得的雅號是“洋叫化子” ,真是得來不易。
他的傳記,被列為研究宣道事工的三本必讀書之一。
富能仁(詹姆斯烏特勒姆弗雷澤, 1886年至1938年)的父親是加拿大蘇格蘭人,母親是莫拉維亞後裔。他早年在英國衛理公會的教堂接受真理,從少年時代,就心儀戴德生(詹姆斯哈德森泰勒) ,中國內地會的創立人。後來於1906年年,在基督徒訓練營中,認識了施達德( CT表現達德)。他對內地會不向人要錢,不募捐,不求告的原則,產生共鳴。
大學畢業後,他兩次申請加入內地會,因耳朵輕度發炎而被拒絕。他耳炎好了,第三次申請獲得接納。
二十二歲的富能仁到了中國,先在語言學校受訓。那時,正趕上內地會因人手缺乏,考慮放棄往邊遠地區。拓荒宿將麥克悌(麥卡錫)力爭。他去語言學校看到了富能仁,這樣,同他去了雲南。
滇緬公路的開通,是很久以後的事。那時候,英國人去雲南的捷徑,是從緬甸北行。麥和富能仁,結伴騎着騾子,經過山路向雲南進發。騾子走路很平穩,長途中可以讀書。所讀的除了中文聖經和報紙以外,富能仁可以讀音樂。那時,自然沒有收音機或錄音機,他唯一的辦法,只有讀樂譜而欣賞古典音樂。因為他是出色的音樂家,二十歲地時候,已經在舉行獨奏會了。
麥克悌幫助富能仁安置下來,那地方是離中緬邊界不遠的騰衝(原名騰越) 。
到了騰越,他在一個客店的樓上,租一個房間住,繼續學中文。能仁對這文字很有興趣,不過覺得艱難。同城的宣教士安選三夫婦(先生&夫人Embery ) ,在負責一個宣道站,敞開他們的家歡迎他去,使這孤單的青年,可以稍得安慰。
不久,安選三夫婦去了大理。能仁負起宣道站的事工。這樣,倒使他的通用中國話進步得快。他能會話和講道了。他的中文也進步很快,能讀,能寫,並且一直繼續學習,能懂文言文,成為內地會最好的中文專家之一。
富能仁每天外出,從一村,到另一村,從一地,走到另一地,向所有願意聽的人傳揚福音。他拉動手風琴,唱唱歌,有人聚集來,他就傳講神的兒子耶穌基督。
到了一個小城向達,晚間大約有一百人圍在那裡,他講到月上中天。問是否有人,願意多知道有關耶穌基督的救恩。一個青年人站起來,說他要跟隨耶穌。
那人約富能仁到他店裡,再繼續談論。那人名叫莫丁昌,是個麵點師傅。能仁驚奇他懂很多耶穌的事,而且承認耶穌是神的兒子。雖然他從未聽過福音,但他讀過福音:有一本馬可福音書!
原來不久前,有一次,富能仁去到保山,再南下芒市,想在市集上分送福音單張,也賣或送些福音書。乘人群擁擠,有人來偷走了他的錢和福音書;忽然,他的桌子被推翻了,風把單張畫片吹得亂飛,有的墜入水溝里。一個六七歲的孩子,撿了一本馬可福音,帶回家去給他的父親讀。那父親是莫丁昌。這樣,他是福音文字所結的果子。
他在騰衝市上,遇到了幾名栗僳人。他們從山上下來。他一眼看出他們跟漢人不同,身穿彩色的衣服,小腿上裹着白綁腿。遠古時,漢人占領中國,把他們趕到邊遠的山中,對他們輕視,原把他們的部族寫成犬字旁,屬於蠻人。
能仁一看見就喜歡他們。帶他們到宣道站,試着用漢語同他們交談,那些人中沒有誰懂;能仁對栗僳話一句也不通。他們向他比畫着解釋,有許多人住在山裡,離這裡有六天的路程。他們對這友善的白人,有很深的敬意。
在他們去後,能仁為這些人禱告,覺得有負擔到他們當中去。那是沒有白人去過的地方。
富能仁到騰衝約一年後,一天,廚子同同栗僳嚮導來。在一個五月的早晨,他們一起出發到快活谷。那裡是個小村落,有十幾家依山而築的竹舍。到的時候,趕上有家人訂婚筵席。他們對客人倒很周到,只是各顧吃喝喧鬧,沒有誰注意聽他所講福音簡單的信息。
第二天,有人帶他去海拔七千呎的尖刀山。他在那裡住了一星期,用淺白的漢語向他們傳道,跟主人同吃簡單的飯,晚間一同就地圍睡在火堆旁。那姓郭的家庭設有神壇,一個香爐,供着飯和一些葉子。
有一天晚上,那家的父親和四個兒子們,用栗僳話商量了一陣子,自己動手把神壇拆毀,丟到火中。他們表明決定相信耶穌,要討神的歡喜,事奉祂。
能仁心中歡喜。但他所能作的只有這麼多。再回到騰衝後,能仁繼續為這家禱告,為栗僳人禱告。這只是一個開始。
在安選三夫婦調往大理後,總會派一個美國青年卡爾。高曼(卡爾Gowman )來跟他同工;是一個熱誠的人,也很想見識那些山地人。這次是在六家灣,一個家庭舉行婚禮,派人邀能仁參加。他和卡爾一同前往。那家人性蔡,家長是作寡婦的媽媽。婚禮進行了兩天兩夜,約一百位客人,喧鬧,醉酒。能仁和卡爾忍受着,找機會拉手風琴,唱詩歌,講簡單的福音真理。蔡媽媽用心聽,還問些問題,顯然是經過深思。
那時,能仁已經發展成一個信息大綱:
1 。耶穌基督在十字架的死和救贖;
2 。耶穌基督的復活;
3 。勸聽眾認罪悔改;
4 。應許凡信耶穌基督的人,罪得赦免,得永生進入神家。
兩位宣教士在六家灣蔡家,逗留了一個星期。在最後的一夜,他們宣布相信耶穌是真神的兒子,為他們贖罪受死,他們要加入祂的家,作神的子民。他們學會了福音詩歌。還說會到騰衝看望能仁,多學習些真理。總算有些收穫。
這樣,能仁和卡爾攀山越嶺回到騰衝,心中得到鼓勵。在騰衝,有四個人相信。在騰衝瀑布的橋下水中,受浸歸於基督。那是中國最西南角落裡,首先接受耶穌基督的小群。
能仁再次回到刀尖山。
栗僳人還是接待他。富能仁珍視他們的友誼。這次,還有蔡家兒子中的老五,同行幫助他作翻譯,並可以學些栗僳話。
但幽暗的權勢,展開了猛烈的反攻。魔鬼絕不甘心放棄它的擄物。最先表示要皈信的郭家,第二的媳婦被丈夫責罵,吞鴉片自殺了,二兒子離家不明下落。三兒子鬼言鬼語的亂鬧了一陣子,吵着要家人拜他,然後病死了。有的喪失了家畜。有的孩子生病。他們以為是信耶穌的結果,就再回頭祭拜鬼靈。蔡家也是如此。只有老五似乎還守得住,與他結伴同行。不過,當他們深入栗僳山區布道,民眾反應還算良好,好像效果還不錯。情形是走三步,退二步。所有的努力,似乎都付之流水。更難堪的是,他寫過一封信,向上海內地會總部的何斯德總監督(迪克遜Hoste ) ,報告對栗僳工作的前途樂觀。他後悔寫了那封信。
那時,第一名進入雲南的宣教士麥克悌,服事了三十四年之後,患了瘧疾,於1911年六月二十日在大理離世。安選三夫婦去了大理。高曼結婚了。能仁回到騰衝,一個人又孤單,又沮喪極了。
一個二十三歲的吉仁(凱倫)青年宇巴梭(廣管局解凍) ,及時從緬甸來到,給能仁很大的安慰。
宇巴梭能夠說流利的英語和栗僳話,受過良好的教育,表現得有教養而靈性堅強。對於二十六歲的能仁,就像是久旱逢甘雨。有幾天的時間,他鼓勵騰衝的信徒,也同山上下來的栗僳人談論。然後,他陪老五回去六家灣,和蔡家人同住了些時候,教導他們明白聖經的真理,說明魔鬼從起初就是說謊者。那些栗僳人接受他愛心的勸導。能仁也重新得力。
何斯德來信,指示他勘察那區域的情況:到底有多少不同的部族?如何分布?要面臨什麼語言,地形等問題。
富能仁覺得是應該作的。他要老五和他同行,開始六周的旅行,作他的通譯和旅伴,旅程包括北西南三面的區域。能仁穿上棉襖和棉褲,打上裹腿,以防荊棘和螞蟥,腳登便鞋,帶幾條過夜的毯子以外,還有一些預備分派給人的小福音書。
他們辛辛苦苦的天天跋涉,在八千呎以上的懸崖小徑上,下臨波濤滾滾的薩爾溫江;有時要攀援繩索,或走獨木橋;加上正值雨季,有時要盪過深及膝部的泥濘。在深山的竹舍中,烘乾衣服,第二天還要再走路。
每到一個村落,能仁都趁機傳揚耶穌基督的福音。這一千九百多年前發生的好消息,他們竟全未聽過!一個彎腰駝背的老婦人,聽到他說,拜鬼靈是騙人騙己的事,誠懇的說: “請你把真理告訴我! ”經過向她解釋基督的救恩後,她說: “現在我平安了。十分安心! ”
他們到了一個叫灘岔的村鎮,有一百多人聚集敬拜,擠滿了屋子。他們專心聽道,反應熱烈;喊着說: “要,要,我們都要作基督徒! ”但這樣的熱心,能夠維持多久?
又有一個婦人,當晚似乎聽明白了十字架的意義,第二天天還沒亮,就起身來找他,懇求教她禱告: “請再說一遍。我很需要禱告,你走了,就沒有人會幫助我了。 “
富能仁回到騰衝,寫了一份十四頁的報告書,給上海的何斯德,說單是北部地區,有三百村莊和鎮市,並說明村間的距離;栗僳人口約有十萬,克欽人更多,撣族地區未及勘察。工場的需要這樣大,但只他一人在這裡,而工作又缺乏進展。
他在騰衝精疲力竭,既不能飛騰,也欲沖無力,加以患瘧疾,腿部的創傷痛苦,影響心情低沉。不久,更使他痛苦的消息來了:何斯德來信告訴他,優先考慮雲南東部的工作,要他移去那裡。那是他最怕的。
但禱告之後,他決定順服接受,心裡就平安了。
過不幾天,上海來了電報,何斯德先生說: “如果你清楚覺得神帶領你繼續在栗僳人中間工作,我不強要你去東部。 ”
能仁滿心感謝。他迫切的感覺需要禱告。他迫切的禱告。在他的住處,敞開向西方的窗子,為山上的栗僳人禱告。
他寫信回家,要求母親和英國的親友,組成禱告圈,為栗僳人的福音禱告。他需要禱告的同工。
緬甸北美浸信會聯會的格斯(先生蓋斯) ,同宇巴梭,和能仁一同去探勘薩爾溫江谷地,那裡有黑栗僳居住。他們走過萬呎以上的山徑,有時窄到不盈呎,氣候寒冷;栗僳人在山邊近水的地方,搭造茅頂竹屋,有上萬的人在那個區域。
黑暗的勢力緊壓着。他可以感覺得到,使他懷疑自己的信心,神的呼召;為什禱告得不到回應?使他失望,在絕望的邊緣掙扎;不止一次,他望着那黑暗的深淵自問:你五年的表現在哪裡?何不跳下去一死了之?
有一天,收到從英國來的郵件,內中有一份前未聽過的雜誌得勝者(在得勝) ,是加拿大草原聖經學院出版的。裡面的信息,說到倚靠主,抵擋魔鬼。他仔細的把那小刊物讀了又讀,覺得外面的陰雨變成了青天和陽光,沮喪消散了。
在灘岔和友善的栗僳人同住的時期,能仁覺察到他們最大的需要是有自己的文字。他構想把他們的發音變成英語字母,特有的語音用倒過來的字母表示,或加標號。以一個只受數學和音樂訓練的人,能作這樣的事,實在不容易。於是他到緬甸找格斯和宇巴梭幫忙,撰寫栗僳手冊和基督教基要問答。
那是1915年的事。
在格斯家中,富能仁向神作交託的禱告,他求神給他幾百栗僳人信主。
回到灘岔,有兩件壞消息在等他:他發現所寄望殷切的蔡老五,不能成為他得力的栗僳同工,因為在生活上有許多嚴重問題;另一方面,灘岔這個小鎮,有雜居的漢人,造出謠言,說能仁要把栗僳地區賣給英國,以致當地人對他不再歡迎。
不過,現在近而立之年的富能仁,已非吳下阿蒙!他沒有驚惶,更沒有沮喪。他安靜的退到騰衝等候,知道禱告是有效的武器;同時,他潛心發展對付魔鬼的致命武器:開始翻譯栗僳文聖經。
1916年,能仁的栗僳語音,已超過可應用的程度;使用他的發音記錄系統,在栗僳助手協助下,開始翻譯馬可福音。
不久,消息傳來,灘岔反對的勢力已經消退,派人來請能仁回去。他這次一住五個月,繼續工作,繼續禱告,繼續看到好的反應,有人放棄拜鬼信主。
當能仁回到安選三家中的時候,他們發現俊逸瀟灑的富能仁,給熱病加上他的禁食,折磨得蒼白衰弱,坐在前廳的藤椅上發抖。
他們趕快給他買來藥物和需要的食物,同他交通禱告,不幾天就復原了,坐在那架小風琴前,幾小時的彈奏古典樂曲。
有兩個從灘岔來的栗僳人,來找能仁回去。他像忍耐的農夫,現在期待着收割。
村民歡笑着,圍聚拍手唱詩歌,熱情的歡迎能仁。
第二天早晨,他收拾行裝,望着遠處的青山,預備上路。他的栗僳同伴來說: “有一家人決定作基督徒,我們得再住上一天。 ”能仁向那家人詳細解釋這一步的重要,然後帶他們禱告,看他們自己動手,拆毀拜鬼的物事焚燒。他勸導他們,教導基要的真理。
又一家也要跟隨基督。又一家也要信主,求他幫助。在幾天之中,有七家人成為主的子民。
他繼續往緬甸邊境,有個大鍋村。那裡野蠻的克欽人,在晚間的聚會中,不等能仁開講多久,就表示要歸向耶穌基督。全村十家人,連村裡的土地廟也拆除,事奉那永生的神。
前面柏樹岡,有十五家人成為基督徒,毀滅一切受鬼奴役的舊痕,成為新人,而且饑渴的要求多明白真理。
到了前面的龜村,有二十四家人已經準備好了,他們對於重生已經認識,只等他來見證。他在那裡留了兩周,勸勉堅固這些愛慕真道的主內初生嬰孩。但緊急的呼求從南邊來了。
富能仁橫渡伊洛瓦底江,到了彩石山。那肥沃山坡上的村子,有四十九家人要歸向神,他們不是隨效別人,而是爭先恐後,怕被遺棄在救恩的門外。
在那裡,他也看見撒但猛烈的反撲。有一個孩子,被鬼所附,大聲喊叫,口中流沫,倒在地上扭來曲去,他掙扎着要撲進火里,旁邊得有為人拉着他,他的力量大得出奇。
現在能仁處理這樣的事,已經不再驚怪。能仁帶領他們同心開聲呼求神,奉耶穌基督的名,趕出了鬼,孩子得了釋放。這些新信徒的信心得到堅定,覺得主是他們的保障。
從能仁的詳細紀錄,知道在這一帶,共有一百二十九家,都在短時間內信靠基督。顯然的,這是聖靈的工作。但誰作後繼的栽培工作,牧養這些小羊?
他準備在一個人跡罕到的小村過夜。黃昏的時候,坐在門口和栗僳人談話,能仁看見有一個人經過。蒼茫暮色中,認出是宇巴梭!他感覺真是遇到了天使。巴梭認識這裡的一些人,聽到這裡所發生奇妙的事,正是神所預備的牧者。
巴梭在那裡住了四個月,然後,在年底同能仁下到騰衝。
這段時間神奇妙的作為,正像高山的雪融化,或是久雨,山洪衝下來,滋潤低原的土地,帶來綠色的生機。能仁感覺到這是神的能力,是後方的人為他禱告的效果。
富能仁需要休息了。他精疲力竭之外,還有腹部疼痛,醫生診斷是盲腸炎。剛好何斯德先生來信,說他一口氣工作了十年,應該去沿海地區住些日子。現在雖然仍然惦記着部族的工作,但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在上海,他同何斯德建立了深久的友誼。能仁欽佩那位資深的宣教士,屬靈長者;特別是從他學習禱告。動過了手術,留在內地會總部休養。復原期間,他舉行了幾次鋼琴演奏會,彈奏許多古典名曲,給聽眾留下長久深刻的印象。他自己鬱積在心中的音樂,流溢出去滋潤別人。
回到雲南,能仁發現栗僳山地的教會,在宇巴梭牧養下,蓬勃增長。在彩石山,他們建立起教堂。雖然是竹牆茅頂,但那是山區最大最好的建築,材料,人工,不用說土地,都是村里信徒愛的奉獻。
這是在西南山區建立的第一所教堂。
仍然沒有聖經。不過,栗僳人天性喜歡歌唱,能仁煞費苦心,教導他們詩歌來傳達教義,幫助記憶。當然,聚會敬拜說不上正規;但更重要的是,他們在真理上需要教導。他們禱告的時候,求神保佑他們鴉片豐收,生意興隆,免受中國政府的摧毀。賺得錢多就讚美主。還有,他們很難抵擋米酒的誘惑,特別是當婚筵的時候。能仁告訴他們,這兩件事是神不喜悅的罪,誰不悔改,就不能進入神的家。他們慢慢接受了。
生活上的問題,也需要改變。
有“中國慕迪”之稱的丁立美牧師,是中國國內布道團的團長。他同富能仁說,要去看看山地部族的教會。能仁十分歡迎;因為他想可以有機會得到丁牧有價值的建議,而且可以有幾個月旅行的同伴。
丁牧看到部族人民的骯髒情形,覺得吃驚,向土人信徒提出:現在既然作基督徒,洗澡會對大家有好處。還有,吐痰不要吐在教堂里。他委婉的建議,得到他們的接受。
有一天晚了,他們在山邊幽暗的林間趕路,十分勞倦。忽然,聽到有歌聲傳來。循着歌聲,帶他們到了土人新建的小教堂;因為信徒供應不起點燈的油,在黑暗中唱歌聚會。那成為當地光明的燈台。能仁與謙和君子的丁牧同工,感覺十分快樂。
在大理,能仁與丁牧分手。一個美國青年名叫楊智敬(阿林庫克),成為他的新同工。楊初到中國不久,話還說得不流利,但表現出愛心和耐性,能仁一見就喜歡他,他比能仁小十幾歲,把能仁當作屬靈的父親。他後來常說: “富能仁先生對我的生命影響最深,作為一個宣教士,全是由他所賜。 ”
寒地栗僳的人,來找富能仁,去參加他們的新年慶祝會。能仁早答應了去克欽人中教導他們,不能分身。只好派剛在學話的楊智敬前往。楊只略通漢語,全不懂栗僳話,也不認得去山中的路。等嚮導來了,莫丁昌願意伴他同去。
新年慶祝是很可怕的景象。許多村人跳舞,飲自己釀造的威士忌酒,鬧得烏煙瘴氣。不要說楊還不能講道,就是多麼巧言善辯的人,他們也聽不進去。
楊坐在他們安排的位子上,旁邊擺着主人弄來的飯菜,悲哀的哭了起來。
好客的主人吃了一驚,走來關心的問: “老師,那裡不對頭了? ”
楊用勉強表意的漢語說: “你們走在黑暗滅亡的路上,我卻沒有能力阻止。 ”
那首領叫大虎,戰慄說: “有這樣糟?我們願意你教導我們神的事,求祂拯救我們。 ”
楊把基要的福音講給他們聽。大家感覺神的聖靈真實的同在,頭子立刻叫把酒連酒糟倒給豬吃,罈子打破。豬都醉了。然後去到鬼樹旁,把祭拜的物件毀掉。在天黑以前,整個村子裡的人,都要接受耶穌。附近的兩個村子,也照樣作。
接下來,從一家一家歸主,成為一村一村的歸主,仿佛洶湧的浪潮。聖靈大能動工。那也是古約翰(喬納森Goforth )和計志文,宋尚節等神所用的器皿,引起全國大復興的時候。
幾天后,楊必須回到騰衝,繼續學習語言。兩位栗僳同伴留下繼續教導他們。
數月後,有更多的人信主。他們要大批栗僳文的書。派人走六天的山路,到騰衝來買。書賣光了。
能仁和楊走十六天的路程,去緬甸仰光催促趕印。回雲南以後,能仁自己去看看寒地栗僳的情形。
每到一村,就受到王者的歡迎。他們奏樂,鳴槍,排列成隊同他握手。原來他們有個古老的傳說:有一天,一位高大的白人,要來作他們的王,把書帶給他們。去騰衝的首領,看見了能仁栗僳裝束的照片,認定這就是了。
在那裡的幾周,有見不完的人群,他們饑渴的熱心要求教導。單在那一個地區,就有四百五十家信徒,栗僳和克欽人,約共兩千多。有八個新的教會。那個帶楊智敬入山的老六說,有個青年人,熱心作主的見證,差他往哪裡就往那裡,至少一百家人,燒掉了鬼壇,成為基督徒。這只是幾個月的事。他們的青年人和孩子們,都要學基本的讀和寫。很多村子要求去教他們。他們的熱心,叫能仁忙個不了,日日夜夜。最後,他病倒了,回到騰衝。
1922年,富能仁回一別十四年的英國休假,探望支持他的禱告圈。他應邀去一些教會講道,但反應並不熱烈;他鼓勵徵召人加入為禱告同工。回程中經過美國。發現美國人像他在中國的美籍同工一樣,熱情可愛。
到了上海,在總部幫忙了幾個月。他不感覺自己適合那樣的工作;但再續與何斯德的友誼。
總部要他去甘肅。因為那裡的工作出了問題,需要他去幫助。能仁忍着內心的痛苦接受了。
那是一個乾燥酷寒的地方。工作已經好多年,建立了體面的教堂,但教會卻軟弱。問題出在教堂是外國人蓋的。
在那裡住了五年。富能仁終於又回見了栗僳地區。這次他是作雲南內地會的監督。
他不能忘懷栗僳人。他們熱誠的歡迎他。他和他們同住了三星期。教會增長,急劇的擴展,信徒已經有數萬人。目前楊智敬夫婦,高曼夫婦,及其他五雙宣教士夫婦常住山中,仍然忙得喘不過氣。
多年前,能仁經過一個地方。一個婦人招呼他,問他去哪裡。能仁回答: “上山去。 ”
“幹麼事? ”
“我是個傳道師,要去對他們講耶穌基督。 ”
“留在這裡講給我們聽好了。 ”
“我現在沒有空。 ”
“沒有空傳道,還作傳道人幹嗎? ”
能仁記得這番對話。
當他再回到那裡,驚奇的發現,從前那女人所站的地方,正在建造一個新的栗僳教會總部;是由宣教士同工幫助設計,面積寬大,人工和材料,都是當地信徒的愛心奉獻。在那裡,面對江水,一次受浸的人數,就有二百四十人。
能仁多年獨來獨往,所見到的只是很少幾個白人,孤單不必說,也超過了當婚的年齡。栗僳領袖以為白女人太少,想幫助他,找上好的栗僳女子為妻;一位族長推薦自己的女兒。能仁唯一的辦法,是逃回騰衝。
1929年十月,四十二歲的富能仁結婚了,新娘是二十三歲的洛西( Roxie Dymond ) ,生在中國的宣教士女兒,在英國大學裡讀歷史系畢業。婚後,夫婦一同訪問栗僳山地,受到熱烈歡迎。洛西聲音很好,能唱詩,也能講解聖經。
能仁譯完馬可福音後,繼續翻譯約翰福音;是楊智敬完成新約全書,一位栗僳基督徒摩西通曉發音和成語;能仁提供希臘文知識;後來又有別的同工專家協助,在緬甸印刷。譯界稱為富氏譯本。初版印刷費一百多英鎊,是由中國東北的基督徒自由奉獻支付。 1932年出版,是富能仁來華二十四年的事。(全部新舊約聖經由楊智敬等繼續努力,於1968年出版。 )
栗僳新約聖經的出版,是栗僳教會的一件大事。成千的信徒聚會慶祝感恩。
栗僳人熱愛主的話,像初生的嬰孩愛慕靈奶。
富能仁和宇巴梭,主辦最早的查經會,即有數百人參加。楊智敬主辦每年一次的雨季聖經學校開始了。你猜想,一所短期聖經學校,開在野人山里,離公路要徒步走十四天,會有人參加嗎?起初,只有三十人參加;不久增加到一千二百人。經第二次世界大戰,未曾停止。
他們也愛唱詩歌。起初,由於缺乏聖經,能仁把聖經的教義,編為詩歌教導他們。楊智敬編的詩歌出版後,訓練他們作四部合唱。到宣教士離開山區的時候,送別大會中,有八百人的詩班四部唱,情形十分感人。
能仁愛栗僳人。栗僳人在山中為他夫婦蓋了一棟茂屋,像他們一樣的住處;時常有栗僳人來往,孩子也住在山中。但他的總部在保山。到大女兒必須讀書,送去芝罘學校住校。
1938年九月二十一日,能仁頭痛。但還能彈琴,寫信。次日,頭痛轉劇。他患了惡性腦瘧疾。保山無醫藥可治,昏迷了兩天,於九月二十五日去世,年僅五十二歲。安葬在保山附近的一個山頭上,三十年來,他的心“知在此山中” ,以這帶山脈為家。
栗僳人待富能仁親如家人,稱他為“三哥” ,因為他在家中排行第三。稱宣教士為“老師” 。
能仁不修邊幅。他在山中穿的是工人一樣的衣服。到聚會的時候,換上中國長衫,翩翩儒者。他的理由很簡單: “在陌生的地方,沒有人認識我,甚樣子根本不要緊;如果在熟的地方,每個人都認識我,看來如何也沒關係。 “
在那時代的山中,宣教士所遇的艱難難以想像:野人山蠻巒中的瘴氣,連華人聽來都怕。進入山里,遠離文明世界,跋涉勞累,休息睡眠不足,營養缺乏,受蛇蟲蚊蠅的攻擊;疾病是自然的結果。能仁患過傷寒,瘧疾,胃腸病,來勢兇猛,幾乎致命,但他都恢復了,除了這最後一次,使他進入永遠安息。
特別是在早期工作,遭受反對,迫害,是平常事。
有一次,他在一棵看來葉蔭美好的大樹下祈禱。土人卻來抓住他,捆綁在那樹上,預備宰殺獻祭;原來那是他們所崇拜的“神樹” !不了解他們的風俗,差點送了命。
有一次,一個野蠻的克欽人,揮刀霍霍追殺他。能仁在前面跑,那人在後面緊追不捨;能聽到追殺者的急促呼吸。那人脫手飛出大刀,掠過能仁的頭頂。能仁的腿長步大;但他知道山中野人的耐力,可以跑一整天。他望着前面的青山,以為那就是他埋骨之地。他衝過了一片叢樹,力盡倒在地上。只聽見那人不住的咒罵,聲音漸遠漸弱。他昏了過去。醒來的時候,仰看白雲在天上飄移,一切是那麼絕對的寧靜。
能仁去世後,富夫人洛西,帶着兩個小的女兒,乘船去煙臺。她關在艙房裡,陷入深沉的悲哀。忽然,有人來叩門。是一個克欽人。原來他就是那個曾追殺能仁的人,現在已經生命改變了,成為基督徒。他特地來送行。
能仁留在山中,千萬的信徒,和自立自養自傳的教會。他從起初就立定原則,不與瑪門同工:栗僳文的聖經,福音書,詩歌,教本,和以後的福音雜誌,都是要他們出錢來買;他知道他們窮,可以合買;窮,更要積錢。他不出錢幫助蓋教堂,那是信徒愛心的事奉,人工,材料,都是他們的奉獻。教會的牧者,沒有誰是為雇價工作;他鼓勵宣教,是教會自己差遣宣教士。西方的宣教士們,是教導的“老師” ,但絕不是教會的主人。教會屬於主。信徒要聖潔。
這聰明的工頭,在磐石上立下了堅固的根基。教會經過了戰亂,困難,仍然繁榮,滋長,達到幾十萬人。好些村子裡,全是基督徒。
在緬甸,也有栗僳教會。他們在貧窮中,仍然差遣宣教士出去,幫助別的部族。他們的聚會過後,信徒列在路邊,一一與牧者握手,等牧者去後,他們才散去。在許多年後,他們仍然記念富能仁:在他們中間勞苦播下福音種子的栗僳使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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