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節即臨,我羨慕那些有母親健在人世的朋友。
母親走了兩年多,留下的只有活生生的記憶。母親第一次來美國探親,是在我剛剛工作未滿一年的六月初。肯尼迪機場,我隔着玻璃,翹首等候。母親邁着還算硬朗的小步,跟着某位好心幫她提行李的的旅客,走出海關。第二天,岳母駕到。本來,岳母是來照顧即將出生的外甥女。母親知道岳母要來美,就在弟弟的陪同下,從湖南到武漢去看望親家。談話中備受鼓舞,母親決定去北京試試運氣。回鄉後,弟弟趕緊幫母親辦好護照等類文件,送母親進京申請訪美簽證。老人家雖然不識中英文,還是順利拿到了旅遊簽證。不料當時買不到與岳母同一天的機票,母親就只好先一天抵達。
母親不了解飛行線路。當我拿出地球儀,向她介紹飛機飛越太平洋的航程時,老人家滿臉都是驚愕的表情。她說她寧願飛在陸地上空,這樣飛機即使落下來也比較踏實,不至於掉在深海里出不來。咱們沒法要求老人家預先知道十八年後的2009年年初發生在曼哈頓河上的緊急着陸的英雄壯舉。真稀奇,水上着“陸”比陸地着陸更踏實。
母親對某些稱呼的英文頗感興趣。她問我答,她跟着學。比如,爸爸叫Father,媽媽叫Mother。老人家很快就發現捲舌的尾音一樣。回想起來,我當初真該教她Dad(dy) 和Mom(my) 或者Papa,Mama來得容易。她接着問,姐姐妹妹呢?Sister。兄弟呢?Brother。老人家不滿,說那比狗叫還難聽!說得全家人都笑了。
有一天,母親私下問我,我是不是非常富有。我嚇了一跳。問母親何出此言。她說她發現我在不同的銀行取款機上都可以拿到現鈔。她分析,一個能夠在多處不同的銀行都取得到錢的人,不可能不富有。我好奇,反問她,估計我到底有多富有?她伸了伸手指,少說也有六位數。我啞然失笑。為了讓老人家信服,我掰開指頭算了算,即使我來美六年不吃不喝不花錢,頭五年當窮學生,每年的助學金寥寥幾千刀,加上頭年的工薪,也存不到那個數目。 老人家後來知道,取款機各地聯網,方便客戶。
老大終於出生了。老少五口,擁擠在只有兩個臥房的公寓裡。一天午休時間,老人家躡手躡腳,來到產後初愈的媳婦床邊,輕輕地握起她的手,驚醒睡美人。臨產前,婆媳間曾有一個情感摩擦,原來在晚餐桌上,母親忘了給媳婦夾菜,反倒一個勁地替兒子夾菜。
母親提意見了。說我們吃得太簡單,生活水準遠不如那時國內的高。在她老人家看來,餐餐吃大魚大肉的葷菜,才算高品質的生活。老人家一輩子吃夠了苦,沒想到兒子去美國高就,日子過得並不那麼爽。可不,等年底默克吞併咱們公司,不爽的日子還在後頭排隊來着。
最有趣的一件事,是母親勸我早日海歸,說是回國可以當很大的官。妻子好奇問,到底可以當多大的官。母親直言,鄉里親人們都說,官不會比毛主席的小。這句話,成了我們家的樂子,也道出了天下父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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