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萬維讀者為首頁 廣告服務 技術服務 聯繫我們 關於萬維
簡體 繁體 手機版
分類廣告
版主:奇異恩典
萬維讀者網 > 彩虹之約 > 帖子
[ZT]佛教時間觀試析——兼與基督教比較
送交者: 誠之 2004年04月30日10:20:05 於 [彩虹之約] 發送悄悄話

佛教時間觀試析——兼與基督教比較
陳潔
http://www.confucius2000.com/poetry/fksjgsxyjdjbj.htm

內容提要:佛教的時間觀主要表現在三個方面:1,循環時間觀,以生死輪迴為主要表現。2,從根本上否認時間的價值。3,承認時間的真實性,但為時間劃出界限,也就是將時間限定在現象界,而認為在本體界是沒有時間的。佛教的時間觀是與其教義息息相關的,它與基督教的時間觀正好相反。基督教認為時間是線性的,有開始,上帝創世才能成立;基督教肯定時間的價值,末日審判才有意義;基督教的傳統是內在時間觀,否認時間的真實性,認為時間是虛幻的,只存在於心中和生命過程中。

關鍵詞:循環時間觀 歷史 時間價值

“時間究竟是什麼?誰能輕易概括地說明它?誰對此有明確的概念?能用言語表達出來?可是在談話之中,有什麼比時間更常見,更熟悉呢?我們談到時間,當然了解,聽別人談到時間,我們也領會。那麼時間究竟是什麼?沒有人問我,我倒清楚,有人問我,我想說明,便茫然不解了。”[1]奧古斯丁的這段名言約略可以反映出時間作為哲學問題,長期以來帶給人們的巨大困惑。確實,在日常生活中,時間是再明確不過的東西,人們幾乎時刻都在使用它,但是,也沒有比時間更模糊的東西了,現在,時間已經成為科學和哲學共同關注的重要問題,宗教(包括佛教)對於時間亦有自己獨特的觀點。

應該承認,在時間問題上,佛教進行的有意識的思考和探索並不多,這或許與佛教相對不那麼重視思辨有關。《雜阿含經》卷34和《中阿含經》卷60《箭喻經》都記載了,外道沙門曾經問佛陀十四個行而上的問題,包括世界是常是無常、有邊無邊,如來死後是有是無、命與身是一是異等,佛陀對此不置可否[2]。時間問題是高度抽象和思辨的,對於佛教來說,大概也是屬於應該“擱置”的問題。但是,作為一個有終極追求和終極關懷的思想派別,佛教不可避免的要對時間有自己的看法。本文擬對佛教教義中的時間觀進行梳理,並對其最基本的三個觀念:“循環”、“否定”和“真實存在”進行分析,同時與基督教的時間觀進行比較。

一 循環時間觀

佛教對時間最明確的觀念就是“循環”,佛教的基本時間單位——“劫”——本身就是一個循環的概念。劫的梵文是Kalpa,表示極其久遠的時間。《釋迦氏譜》說:“劫是何名?此雲時也。若依西梵名曰劫波,此土譯之名大時也,此一大時其年無數。”劫分為大劫、中劫和小劫。世人壽命自十歲起,每百年增一歲,增至八萬四千歲開始每百年減一歲,減至十歲,此各為一小劫,和為一中劫。宇宙有“成”、“住”、“壞”、“空”四個時期,每時期包括20個中劫,通稱“四劫”。由此可見,劫本身就是一個循環的概念,用循環的概念表示的時間,必然就是循環的時間。所以,佛教徒將時間想象為封閉的環形,一圈一圈,周而復始,無始無終。

循環時間觀在佛教的基本教義之一——集諦中的“業報輪迴”——中有充分的體現。人生為苦,而苦的原因之一就是要忍受無始無終的果報,無始無終的生死輪迴。《心地觀經》中說:“有情輪迴六道生,有如車輪無始終。”《瑜伽師地論》卷52說:“諸行因果相續不斷性,是謂流轉。”眾生在三界六道的生死世界中循環流轉,生生不已,永無盡頭。佛教將時間分為包羅萬象的過去、現在和將來三世,一切眾生在此三世中輪迴往復。

所有的派別——無論它們之間的教義差別有多大——都一致強調“空”和“無”,佛教總是講無常、無我,“無常”就是法無常體,沒有獨立的、永恆存在的事物,“無我”就是我不常在,人也不是獨立的、永恆存在的實體,而所謂不“獨立和永恆存在”,就是在時間中不斷的循環、不斷的變化,任何具體有形的存在物質因為在循環的時間中,所以其本身就包含了毀滅的因素,時間必定會毀滅一切,在時間中沒有任何堅固的、穩定的、不變不動的永恆之物,可以給人以安全感。

因為一切都是循環的,所以“太陽底下沒有新事物”,這句話可以理解為“世界上沒有新的事物產生”,當然也就沒有什麼是真正消亡的,一切生死只是變換的存在形式,肉體腐朽了,神靈卻不滅。佛教就這樣很容易的為自己的“神不滅”和“諸行無常、諸法無我”觀點開了門。既然循環的事物中無生無滅,也就可以進一步理解為萬事萬物都不是實存,於是,佛教的“空”成為了必然。可以說,“空”並不是佛教“論證”出來的,而是其循環時間觀本身就隱含的前提,只不過佛教教義沒有直接讓時間進入討論罷了。

佛教之所以持循環時間觀,有自然和現實兩大原因。從自然角度來說,因為人類認識時間最初是從最直觀的天體運動(太陽東升西落、晝夜循環更迭)和物候變化(候鳥飛去飛來、春秋四季交替)開始的,而天體和物候變化又有較強的規律性和很高的重複率,與此同時,人類的活動及生生死死也表現出周而復始的態勢,爺爺死了,孫子出生,孩子長得像父親,“子又生孫,孫又生子,子子孫孫無窮盡也”……所以幾乎所有的人類文化模式中都有循環時間觀的影子,這是不足為怪的。

從社會角度來說,釋迦牟尼修道時的古印度類似中國的春秋末期,正是社會動盪、諸國爭雄、朝代交疊頻繁的時期,“你方唱罷我登場”“各領風騷三五年”,這時候很容易認為世間萬事萬物都是換湯不換藥的,沒有常存不變、恆定穩靠的東西,這也是循環時間觀產生的原因之一。

佛教的時間不但是循環的,而且其數目巨大。《法華經》用“五百塵劫”表示無法用數字計算的時間概念。《妙法蓮華經•如來壽量品》說:“我實成佛以來,無量無邊百千萬億那由他劫。”那由他,是古代印度的計算單位,有的說相當於十萬,有的說是千萬,也有的說相當於億,總之,是極大的數字。時間越長,循環越是漫長和沒有止境,這表明了循環的可怕和巨大的力量,是對循環時間觀的強化。

在基督教的歷史中,事物發生的每一瞬間都是前後連貫,環環相扣的,從上帝創世時的時間起點開始,一直指向時間終極的末日審判,時間是方向明確的單行線,這是典型的線性時間觀。毫無疑問,基督教是堅決反對循環時間觀的,因為在一個重複出現的循環世界裡,上帝是沒有價值和意義的。“關於歷史的循環理論是不可思議的……因為它會否定耶穌基督的唯一性及其有關‘福音’的許諾。”、“對基督徒來說,基督的拯救行為這一歷史事實賦予了時間價值”[3]。從某種意義上說,不是上帝創造了時間,而是上帝的存在使基督教徒形成線性時間觀成為必要,反過來,也可以說,正是佛教的循環時間觀導致了佛教的無神論,因為自主循環的世界不需要也不允許任何超自然的力量。

二 否定時間的價值

在基督教中,時間的意義是非凡的。無論是上帝創世,還是基督誕生,或者末日審判,這些特定的時間都被賦予了特定的意義。上帝創世,從此有了時間和空間,有了世界萬物。基督誕生在愷撒•奧古斯都統治期間,這一日常歷史看似平常的時間,卻是上帝挑選的“時間完滿”[4]的特殊時刻,“一俟時機成熟,即付諸實施。”[5]所以公元紀元要從基督誕生算起。基督被釘上十字架時宣稱“我的時間即將到來”[6],正是充分意識到並肯定了時間的價值。末日審判的意義更是非同反響,上帝的存在正是因為有了時間終結的末日審判而凸現出其重要性、神聖感和獨一無二性。時間是如此的權威,以至於沒有它,任何具有歷史意義的事情都變得不可能,時間賦予所有這些事情以意義和方向,沒有時間,上帝的權威和意義都不可想象。

相對基督的意義重大的誕生——基督降臨意味着上帝派來了使者,人通過他可以達到上帝,基督的誕生是整個人類獲救的全部希望所在——來說,佛陀的出世要平淡得多(雖然兩者都有時間性),沒有更多非凡的意義,當然圍繞着其出生也有一些動聽的傳說,但釋迦依然是一個平常的王子,只比常人略多一些憂鬱的氣質。他像所有平常人一樣反思和探索,孜孜不倦的追求最高的幸福和終極解脫,最後得以徹悟成佛。佛陀的死也是平常的“老死”,是他獨自走向寂滅,而不像基督的死意味着代人類贖罪。《長阿含經•遊行經》中記載了佛陀的最後時光,佛對眾弟子說:“‘如來不久,是後三月當般涅槃’。諸比丘聞此語已,皆悉愕然殞絕迷荒,自投於地舉聲大呼曰:‘一何馳哉!佛取滅度。一何痛哉!世間眼滅。’……佛告諸比丘曰:汝等且止,勿懷憂悲。天地人物無生不終,欲使有為不變易者,無有是處。我亦先說,恩愛無常,合會有離,身非己有,命不久存。”最後還念了個偈頌說:“我今自在,到安隱處”、“吾年老矣,余命無幾,所作已辦,今當舍壽。”“若於我法,無放逸者,能滅苦本,盡生老死。”完全就是一個達觀者的臨終時刻,很日常化。而且說清楚了,自己是老死的,而且別的比丘依他的法行事,也能“盡生老死”,可見佛陀只是凡人的一個榜樣,任何一個人只要像他那樣就能成佛。他既不像基督那樣創造用一張餅餵飽很多人的奇蹟,也不代表任何比人更高的神,佛只是先行者。

佛教否定時間價值的一個表現就在於,他們並不十分強調某一非常特別時刻,不認為這一時刻和那一時刻有什麼不同,有什麼不一樣的意義,時間永遠都是一樣的。人在此時或者彼時徹悟,並沒有什麼本質的區別,佛教並不強調涅槃那一天或那一時刻的重要性和神聖感。時間中的一切事物都是平等的,都不可能被單獨挑選出來作為特殊的關鍵時刻賦予不一樣的歷史意義,如同基督教徒對待基督誕生的時刻那樣。

這一對時間的態度在現實中多有表示,除了上述的佛陀生死的平淡外還有別的證明。首先,佛教的幾個重要節日,如盂蘭盆會、無遮會等,遠不如基督教或伊斯蘭教那樣隆重,即使在佛教被定為國教的阿育王統治時期也是這樣,《法苑珠林》卷62引《淨土盂蘭盆經》說,當時國王們只是“各造種種寶盆盛以飲食,獻佛及僧”,再沒有更進一步的描述了。其次,佛誕日根本就沒有統一,北傳佛教系統中有的定為臘月八日,也有的是2月8日或4月8日,南傳佛教及藏傳佛教則在4月15日。佛成道日的具體日期同樣存在分歧,有2月8日、3月8日、3月15日、12月8日等多種說法,如此重大的日子,卻存在如此巨大的分歧,這樣的事情除非發生在一個時間感淡漠的宗教中,否則是不可思議的。

基督徒從來不認為時間的進程只是漫無目的的、無動於衷的、均勻、機械、僵硬和冷漠的延展或流逝,恰恰相反,時間的進展和運動有其內在節律,它使信仰得到確證,希望得以產生,這種希望又將時間中的某些事件(如審判)轉變為充滿意義的期待。[7]

正是因為期待,基督教有着很多重要的“聖日”,比如安息日(Sabbath),福音書作者聲稱耶穌在這一天復活,根據《創世記》的宇宙起源說法,安息日是頭一天,是神創造了光的那一天,光和暗從此分開,耶穌復活也有這一重意思,所以安息日就成了基督徒聚會,舉行聖餐儀式、分麵包和酒(分別代表基督的肉和血)的日子。被賦予了新的意義的安息日被希伯來世界的基督徒們稱為主日(dominica),作為最卓越的基督教日期,永久的成為每周的開端。從君士坦丁和平時期開始的,那一天就成為既定休息日,為了表示對耶穌的崇敬,人們停止一切工作,這一傳統延續至今。另外,復活節前的一周,作為紀念基督遇難和復活的日子,被稱為聖周(Holy Week),天主教、新教和英國的聖公會在三月晝夜平分時(約在3月21日)後的禮拜日慶祝耶穌復活。無論是將基督誕生作為公元紀年的開始,還是將感恩的主日定為休息日、禮拜天、一周的開始,基督教對特殊時間的特別強調在事實上影響了整個世界。而聖誕節已經成為整個西方世界最重要的節日,影響也是巨大的。

但佛教從來沒有特別強調某個不一樣的時刻或日子。對佛教徒來說,循環的時間是“沒有用”的,沒有意義的,他們對時間的態度是冷漠的,甚至敵意的,佛教徒們關心的始終是時間之外的東西,而恰恰是時間——人類的時間性,人只能占有有限的時間,人會死的事實——阻止了他們接近那無限的、終極的、沒有時間性的東西。在基督教中,如果沒有時間,一切將變得沒有意義,而佛教恰恰以為這才是最大的意義,沒有時間才是真正的永恆和無限,因為佛教徒認為永恆——並不是像基督教徒以為的那樣,永恆就是無限的時間——和時間是對立的。基督教的歷史是有意義的,而佛教不。如果歷史沒有意義,那麼,構成歷史的時間本身又有什麼意義可言呢?所以,在佛教中,時間的全部價值都被消解掉了,因為時間是循環的,生命是周而復始的,而且每一輪生命都是痛苦的,所以,真正的解脫不可能在時間之內得到,即使神不滅,也只是在不同的生命形式之間轉化和輪迴,未來依然是非超越的、沒有希望的,這不可能是根本的解脫辦法。如果說時間是循環的,那麼在時間中是無法實現對時間的超越的,只有將時間轉化為空間,從有時間的“此處”過渡到沒有時間的“彼處”,才能獲得真正的超越和解脫。前面說佛教徒將時間想象為環形,套用莊子的話來說,就是“如環無端”,那麼,他們的理想就是“的其環中”。圍着無端的環繞圈圈是沒有出路的,只有跳出環形無窮無盡的輪迴循環,站在環的中間,才能超然於環外。時間只是讓人在其中受生老病死之苦的“場所”,它本身沒有價值。時間不是一個積極的東西,也不能給人任何有利的東西,它的全部存在都是為了消解聽人的追求和美好理想。無門和尚有個著名的頌,很能說明問題: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
若無閒事掛心頭,便是人間好時節。

很顯然,無論春夏秋冬,時間的交替變化是無關緊要的,悟道的人永遠都活在“好的”心中,好的心看世界,任何時候都是“好時節”。

佛教否定時間的價值和意義的另一個表現是:他們極端強調時間的破壞性和毀滅性,而決口不提時間的建設性。在這方面,“三時”理論是有代表性的。唐代窺基所作《大乘法苑義林章》卷六說:“佛滅度後,法有三時,謂正、像、末。具教、行、證三,名為正法。但有教、行、名為像法。有教無餘,名為末法。”《雜阿含經》卷32也說:“如來正法欲滅之時,有相似法生”。關於三時的具體時限,《南嶽思大禪師立誓願文》認為是正法五百年,像法一千年,末法一萬年,《大悲經》則說正法千年,像法千年,末法萬年,雖然說法不一,但情況越來越糟糕卻是一樣的。在時間中,沒有什麼變得越來越好或者持平。如果說,“四劫”還只是“成”“住”“壞”“空”沒完沒了的循環(持平,保持不變)的話,“三時”給出了這種循環大的方向:下降,而且是沒有希望的下降。基督教是留有希望的,在最腐 敗的世界末日,上帝會出現,所以基督教在時間上的指向是向後的,向未來的。而佛陀死後,佛教的時間指向就只能是向前的,向過去的。時間的價值取向和時間的流逝方向相反,這表明了佛教否定時間價值的根本態度。[8]

三 時間是真實的

如果單單說佛教否定時間的價值,這是不全面的,佛教對時間也有期待,雖然這種期待是含蓄而有保留的。

首先,時間保證了四眾弟子修行的持續性。如果說佛教對時間的價值有所肯定的話,那就在這個不大的層面上,俗話所謂的“十年修的同船渡”,說明修行是要時間的,時間性的人必定要在時間中修行,才有可能達到時間的超越性。但即使這麼一點肯定,也在禪宗南宗的“頓悟成佛”“即性即佛”漸漸壓倒北宗的“漸悟成佛”的過程中被削弱了,“悟”和“了”不再取決於修行的多少和努力程度,以及在時間上的積累。慧達在《肇論疏》中引道生的話說:“夫稱頓者,明理不可分……以不二之悟,符不分之理。”理既然是不可分的,悟理的時間也是不可分的,理既然是不可分的,悟理的時間也是不可分的。時間在修行成佛的過程中不是一個決定性的,甚至不是一個重要的因素。

時間對佛教來說,第二個重要的意義就是保證了因果的可能性。佛教基本教義之一的“因果”是發生在時間內的,“惡有惡報,善有善報”,接下來是“不是不報,時機未到”,這就是說,要完成因果必須求助於時間的連續,慧遠在《三報論》中說道:“經說:業有三報,一曰現報,二曰生報,三曰後報。現報者,善惡始於此身,即此身受;生報者,來生便受;後報者,或經二生、三生、百生、千生,然後乃受。”[9]將因果的完成一直推到極限的千百次輪迴之後,以及早期佛教的宗教核心思想“三世二重因果”,將人生的因果鏈跨越過去、現在和未來的三世十二因緣,這些都不能不說是完全有賴於時間之功。《三報論》有一個副標題就是“因俗人疑善惡無現報作”。這或許可以理解為:凡夫俗子們因為惡不受報而有恃無恐,所以才有了佛教這樣倚重時間的“俗諦”,因為俗人只能在時間中進行理解,也因為俗人對時間的依賴,所以佛教也只能自降品格,不談超時間的涅槃,而談時間性的報應。

但不管怎麼說,這只是佛教的俗諦,佛教對時間的這種期待是有節制的,時間只是幫助完成了萬事萬物之間的因果聯繫,但因果聯繫並不是佛教徒的最終目的,在真諦中,他們的目標要遠大得多,是超越因果、超越輪迴、超越所有的一切,在那裡,時間是沒有意義和作用的。

從奧古斯丁開始,基督教就一直奉行內在時間觀,時間被分為關於過去事物的現在,關於現在事物的現在和關於將來事物的現在,也就是說,過去和未來被“虛化”了,存在的只用現在,虔誠的、信仰的現在,此時此刻。“正是在我的心靈里,我度量時間。”[10],“時間是心靈自身的延伸”[11]。而真正的“絕對時間”,作為實體的時間是不存在的。

與基督教不同,佛教並不否定時間的客觀存在,在佛教中,時間一直是真實存在的,佛教理解的時間是一種生命之流,一種生命的流變。

佛教的時間觀中存在着一個巨大的矛盾,一方面,他們認為時間是循環的,人的生生死死、分分合合、聚聚散散,就如日升日落、花開花落、草枯草榮一樣,周而復始,永無盡頭;但是另一方面,在某一個具體的生命歷程中(某一次生命的輪迴中),時間又是飛逝的,一去不回頭的。前者使得重複的生命失去了獨一無二性,變得沒有意義,充滿了無聊和虛空;後者又使得單行的生命變得難以把握和駕馭,充滿了焦慮和無可挽回的種種追悔,而人類就在這兩種痛苦之間徘徊,被雙重壓力折磨的永無寧日。

佛教教義正是在這種意義上承認時間的真實存在,正因為時間——也就是生命流變,是真實存在的,所以人類的生老病死諸苦也是真實的、可怕的,人類的衰老死亡才是不可逆轉的,因此,超越輪迴、實現涅槃才更顯得必要和迫切。佛教修行的根本目的,不是要在輪迴的“來世”中生活得好一點,而是為了徹底擺脫十二因緣的束縛,跳出三世輪迴,達到涅槃。

涅槃是絕對沒有時間性的生命境界。涅槃在佛教中的解釋很複雜,在梵文中,涅槃(Nirvāna)的本義為“吹滅”,引申義為一切不生的,憑藉修習所達的完全境界,又譯為“滅度”或“圓寂”。佛教各個教派之間對涅槃的理解差異很大,據《肇論•涅槃無名論》介紹,小乘佛教的涅槃是“灰身滅智,捐形絕慮”,就是徹底的死亡,相當於“寂滅”[12]或者“滅”,就是最終的消滅或止滅。 大乘佛教中的涅槃觀念相對複雜一些,有的認為它是超越於生死之外的,不生不死的,無生無死的生命境界,個體消失了,這就是“寂”[13],或者“梵涅槃”,意思是個體消融於宇宙。[14]

不管大小乘佛教對涅槃的理解差異有多大,有一點是一樣的,即涅槃的非時間性,是超越時空、超越世俗世界、超越一切苦了的不可言說、不可思議的實在。無論各派所理解的涅槃具體是什麼樣的,在涅槃境界中,時間不再成為問題。佛教就這樣將時間的存在嚴格限制在現象界(法相、萬法)之內,而在本體界(真如、涅槃)中,時間是缺席的。所以,無論是小乘的“一切生命力的安息和熄滅”,還是大乘的“個體消融於宇宙深處”,最終的境界都是“有情”變成“無情”,不再具有生命形式,因為生命形式總是有時間性的,而時間又總是佛教所排斥的。有生才有死,所以最終解決死的問題的方法就是不生或無生。

總之,佛教的時間觀和其基本教義是息息相關、環環相扣的,首先,因為循環時間觀,導致了人生皆苦、萬法皆空和生死輪迴的思想,並成為三法印中“諸行無常、諸法無我”的理論基礎;其次,因為循環時間觀無法給出最終的出路,又導致了極端否定時間的價值,轉而在時間之外尋求解脫,這就是“涅槃寂靜”;最後,佛教並不是一概斷然的否定時間,而是在一定的程度上承認時間實有,這一方面是因為人畢竟是時間性的存在,不可能完全脫離時間談任何東西,另一方面,強調時間實有,反過來又強調了八苦和報應輪迴的實有,也就加強了人們趨向涅槃寂靜的信心和決心。

注釋:

[1] 《懺悔錄》第11卷14章。

2 梵文作avyākrta或avyākata,直譯為“無記”,意思是沒有表示、不置可否。

3 布爾斯丁:《發現者》,第819頁。

4 《馬可福音》1:15;《加拉太書》4:4

5 《以弗所書》1:10

6 《馬太福音》26:18;《路加福音》21:36。

7 參見《文化與時間》[法]路易•加迪等著,鄭樂平、胡建平譯,顧曉鳴校,浙江人民出版社1988年,第265頁。

8 順便說一下,中國文化和西方文化不同的一個方面就在於時間價值取向,中國文化中,好的東西總是過去的,孔子認為最好的治世是三皇五帝時期,老子說社會“失道而後德”,從無為到有為,步步倒退。中國文化中“言必稱堯舜”事事問祖宗的歷史倒退觀是值得研究的。

9 《弘明集》卷5。

10 《懺悔錄》10卷11章18節。

11 同上11卷26章33節。

12 梵文作niruddha,英文作extinct

13 梵文作sānta,英文作quiscent,大致相當於德文的Ruhe,有寧靜、安詳、淡淡的喜悅的意思。

14 也有的小乘,如說一切有部認為涅槃本為實有,有的大乘學派,如《觀涅槃品》認為“涅槃與世間亦無分別”,關於這些觀點,本文在此不作論述。

2003年12月15日

0%(0)
0%(0)
標 題 (必選項):
內 容 (選填項):
實用資訊
回國機票$360起 | 商務艙省$200 | 全球最佳航空公司出爐:海航獲五星
海外華人福利!在線看陳建斌《三叉戟》熱血歸回 豪情築夢 高清免費看 無地區限制
一周點擊熱帖 更多>>
一周回復熱帖
歷史上的今天:回復熱帖
2003: [不再一樣]第一單元第二天
2003: 雅歌是神人相愛的歌,它是一曲關於神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