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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靈的房間為誰開?
送交者: 木然 2002年04月14日23:49:46 於 [彩虹之約] 發送悄悄話

心靈的房間對誰開?

木然

我自小喜歡讀書。

好象許多喜歡讀書的孩子都是從看連環畫開始的。當然,我也是。
不過這樣的日子很短,僅限於讀小學前。

曾問過自己我是何時開始閱讀的?想來想去竟然想到《封神演義》
上。

記起兒時的夏日,大多是黃昏,老屋前園有棵碩大的白蘭樹,小哥
和我經常爬在樹下那面清涼的青石板上,我翻着書,小哥展開紙墨,
輕描淡寫的幾筆,一個個栩栩如生的人物,就從他的筆尖里躍出來。
那一張張讓我服得一塌糊塗的鋼筆畫後來成了我和小朋友交換棋子
玻璃球香煙紙角的“通貨”。如今想來,那應是我讀書人生的開始,
而小哥則是我閱讀的啟蒙人。

小學一、二年級讀的是英雄的書,一本《雷峰叔叔的故事》,讓我
翻來覆去地愛不惜手,永遠搞不明白的是這麼好的人為什麼不是死
在戰場死在邊疆偏偏毀在一根電線杆上?不過那年月雖這麼想沒膽
這麼問。

小學畢業前那年是我讀書最瘋狂的日子。每當我想起那些日子就會
倍感思念一位吳姓的鄰居。

吳伯伯是舊社會留下來的職員,屬“歷史反革命”。70年代初吳被
投送到廣東英德茶場的“五·七”幹校,一蹲就是好些年,之後回
到學校圖書館流通部工作。可以這麼說我中學前讀的書大都是他下
班後帶給我的。象知俠的《鐵道游擊隊》,馬烽的《呂梁英雄傳》,
吳強的《紅日》,梁斌的《紅旗譜》,李曉明、韓安慶的《平原槍
聲》,雪克的《戰鬥的青春》和《踏平東海萬頃浪》,楊沫的《青
春之歌》,馮德英的《苦菜花》和《迎春花》,吳有恆的《山鄉風
雲》,趙樹理的《三里灣》,李準的《李雙雙小傳》,陳殘雲的《
香飄四季》,浩然的《艷陽天》《金光大道》,還有秦牧的《藝海
拾貝》,曹靖華的《春城飛花》,楊朔的《東風第一枝》,豐子愷
的《緣緣堂隨筆錄》,以及郭小川那激越人心的的《致青年公民》
詩系列;當然還有一些外國文學名著,象《傲慢與偏見》、《紅與
黑》、《悲慘世界》、《一生》、《呼嘯山莊》、《巴黎聖母院》、
《羅亭》、《貴族之家》、《卡拉馬佐夫兄弟》、《罪與罰》、《
紅字》、《死魂靈》、《亂世佳人》(又譯《飄》)、《高老頭》
《歐也妮.葛朗台》、《人羊》、《簡·愛》、《復活》、《九三
年》、《珍妮姑娘》、《堂吉訶德》、《苔絲》、《雙城記》、《
大衛.科波菲爾》、《城堡》、《變形記》、《安娜·卡列尼娜》、
《小婦人》、《貝姨》、《戰爭與和平》《基督山伯爵》、《名利
場》、《嘉莉妹妹》、《娜娜》、《童年》、《在人間》《我的大
學》、《母親》、《霧都孤兒》、《魯濱遜漂流記》、《格林童話》
《伊索寓言》、《湯姆叔叔的小屋》、《三個火槍手》、《馬丁.伊
甸》、《好兵帥克》和《鋼鐵是怎樣練成的》等。

我在這裡列出一大堆長長的書名並不是我在顯擺,我這樣做的目的
是想將伯伯曾借給我的書單拉出來,用以表達我內心的感激。

至今我不會忘記少年時好多個周末的黃昏,當學校廣播站開始播放
《毛主席走遍祖國大地》這首歌時,一位腰杆挺得筆直的老人悠閒
地從西區小路的遠端走來,他腋下總會夾着數本用“雞皮紙”包裹
得很好的書籍。老人到了我家門前就駐足高喊:“然,然,我給你
帶書了!”那樣的日子不是一天數月,是幾年的持續直到我初中畢
業。有次我曾想請教伯伯緣何對我這般厚待,但最終還是放棄了。
不需問的,愛惜一個人,沒有理由。我這樣想。

如今想起那些年的周末真很讓我懷想。

當我畢恭畢敬地站在老人面前,我們彼此間的交談好象不多,但心
是通的。偶然他也會問我書中的一些問題,無論我的觀點是什麼,
他都是泯嘴一笑,然後就打開“雞皮紙”,將新借的書交給我,又
將我看完的書用原來的紙包裹好就告辭了。

80年代初我在北京讀書,有年寒假回到廣州,某日偶然路過舊居,
見伯伯正彎着腰在門前的花園裡打理,伯伯和我有好幾年不見了,
當我過去和他打招呼時,欣喜之情可想而知。我很衷心地讚揚他門
前的幾株墨蘭,以及燦燦然的芍藥和溫和的蟹爪菊,他聽到我的贊
揚,很開心地笑了。那是伯伯笑得最好的一次笑容,於我來說卻不
幸成了永遠。是年的暑假,當我再回到他舊居的前園,那幾株墨蘭
仍如前般茁壯,芍藥仍在陽光下燦然,但伯伯已經去了。

是伯伯開啟了我認知世界的心門。

讀初中後我開始讀三十年代作家的作品。第一本是沈從文的《邊
城》,之後茅盾郁達夫魯迅柔石殷夫錢中書張天冀林海音蘇雪林張
天冀蕭紅巴金曹禺老舍冰心徐志摩戴望舒梁宗岱等向我一路走來。

喜歡《邊城》,是因為翠翠。

“茶峒”城邊上的白塔小溪,溪邊那位終年站在方頭渡船尾辛勤擺
渡的老人及他的孫女翠翠還有他們的夥伴黃狗,象一個夢開始在我
少年的青春遐想中編織。

南方好多個春的夜裡,數着檐前的雨滴,所思所想仍是翠翠和大老
那段淒婉的愛情故事。直到多年後讀到沈從文關於小說《邊城》的
寫作意圖時,沈的一句話豁然驚醒了我,他說關於《邊城》,他是
“將我某種受壓抑的夢寫在紙上……”,那刻我無言慨嘆:我們何
嘗不是將每個青春的夢壓抑寄托在每一本書裡呢?

從“三十年代”逃出來後,我開始編織我的“台灣情結”。

最早接觸的是黃春明的“小人物”系列。如果說讀沈從文的“湘西
系列”使我於朦朧中體驗內心所壓抑着的性情積累,並由此產生一
種濃烈的人與人,人與自然的依戀情懷的話,那麼黃春明的小說給
我帶來的卻是對生活中最普普通通的人,以及這些人所生存的社會
關懷的透視。無疑,後者所關注的空間於我們生存理念的確立影響
更大更震憾和更迫切。黃春明筆下的油漆匠,打鑼的憨欽仔,全家
生癬的江阿發,跟老木匠當徒弟的阿蒼,妓女梅子,廣告的坤樹,
還有亞盛伯,青番公等,都是我們日常生活中最普通的人,黃春明
說“他們的善良的心地,時時感動着我……這是一個完整的世界,
是我一直在尋找的地方。”

面對每一個活生生的小人物,我怎會不感動?一本好的書能給予我
們的遠不是閱讀上的快感,它將一個真實的完整的世界向我們打開,
引導我們從無知走向豐富,從淺薄走向深刻。

我承認,我有一顆易感的文學心靈。

讀於梨華的《又見棕櫚又見棕櫚》,我完全相信牟天磊就是我,那
時候正是高考,有好多次我在課堂上冥想,隱隱中見到自己如天磊
般漂泊他鄉遠眺祖國,內心真的覺得很淒很苦很慘。

這種預感後來真的成了現實。

在國外的日子,最難熬的就是相思。有一年的聖誕,朋友組織了個
聚會並邀我參加,飯後有人起鬨推我上舞台去唱歌,那天喝的是紹
興的花雕,暖暖熱熱的酒本來就煽情,脫口而出的就是羅大佑根據
余光中詩歌譜曲的《鄉愁四韻》,第一句的“給我一瓢長江水啊長
江水,那酒一樣的長江水”尚能挺住,但到了第四句的“那沸血的
燒痛是鄉愁的燒痛,給我一張海棠紅啊海棠紅”時,淚水就全涌了
出來,一個字都唱不出。此時全場是那樣的安靜,負責換唱片的DJ
見我語喑,馬上將設置轉為原唱,大佑那把嘶啞的嗓音,就這樣鑽
到你傷痛的心去:

給我一片雪花白啊雪花白
那信一樣的雪花白
那家信的等待是鄉愁的等待
給我一片雪花白啊雪花白

給我一朵臘梅香啊臘梅香
那母親一樣的臘梅香
那母親的芬芳是鄉土的芬芳
給我一朵臘梅香啊臘梅香

出國後有時候我真的很懼怕死,準確地說是怕無端端地死在他鄉,
這大概是因為讀了白先勇的《謫仙記》。總覺得李彤流落他鄉的那
種失落離我很近。

以前我讀《謫仙記》,一直想不透李彤為什麼要選擇在威尼斯跳河
自殺,到看了潘虹在電影《最後的貴族》裡演繹的李彤,忽然理解
了李彤的選擇,那一句“世界上的水,都是相通的,我要回家”將
我多年的疑惑全部求解清晰。

我也想家,當然我不會選擇李彤的路,那樣的選擇,再極致,都是
不負責任的,不說對別人,起碼對自己。

離我現在居住地不遠處有條Main Street。我們社區的圖書館就座
落在街的東面靠湖邊的一角。這個冬天的周日,我幾乎都在那裡度
過。閱覽室溫溫和和的氣氛,讓你可以很懶散地看書,聽音樂,或
者發楞。

很多時候,我會將目光越過明淨的落地窗,越過結了冰的湖面,投
落在湖那邊那條彎彎的鐵路,看着這條穿越了小樹林從遠方走來的
路,內心會產生一種莫名的感動。

記起6歲那年,在廈門第一次和母親越過鐵路,我數着一格又一格永
無休止的枕木問母親:“媽媽,這鐵路通向哪裡?”母親那時拉着
我的手,她微仰起頭對我說:“那是通向永遠的路。以後無論你去
到哪裡,沿着鐵路往回走,就能歸家。”

而今這條歸家的路,一頭連着家,一頭連的是我。

今年多倫多的冬天可以說是無雪的冬天,這是很多年都少有的事情。
這個冬天我覺得很溫暖倒不僅是因為無雪的緣故。出國這麼多年,
一直是處於一種漂泊奔波的狀態,前幾年在美國,然後到的加拿大,
直到今年才最終得到安定下來。

現在我選擇在Main Street附近安居下來其實談不上有別的企圖。
我之所以喜歡這裡是因為只要我走出家門,就可以隨時步入湖邊那
個有着大塊青綠色玻璃的圖書館閱覽室,我可以在靠窗看得到湖邊
看得到鐵路的地方找一張沙發,從一行行的書架上挑揀出我喜愛讀
的書來,然後倒一杯咖啡在手,我過得很充實很快樂。

覺得,這世界上,沒有任何一件事情比讀書要讓人更開心的了。

當心靈的每扇門窗對知識打開的時候,你是最真實,也是最幸福的,
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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