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也不敢想象，我已经有五年没见到金天明牧师了，而他还被宅在屋子里也六年了吧？其实，我很少叫他金牧师，多年的习惯了，一开口就叫他“天明”。以往每次回国到北京，总要见上一面，聊几句。最后一次自由见面，是他在海淀的某个地方请我喝茶。2012年回国，明知道他“被宅”在家里一年多了，又有人看着，很难看到他，但我还是去了，心想，要是坐不到一块去，隔着门说两句话也好。当然也想到了，我看他要是被发现了，也许会引起一些麻烦，但我的兄弟已经那样了，我还有什么好在乎的？

八月十三日傍晚我要离开北京回美国了，上午，请X弟兄带路，我来到了天明家所在的小区，小区里高楼林立，到处都停着车子，拐来拐去，就到了天明家的楼前，一看，和别处的楼房一样啊，就问，真在这里？听到了肯定的答案，还不敢相信。这么多人家住在这里，怎么能“宅”住人哪。

后来听天明说，现在，下午允许他在小区里跑步了。我就捉摸，他在这楼前楼后的跑，难道跟班的也跟着跑，还是就远远地盯着。要是盯得不紧，天明顺手传个纸条或者跟谁说两句话怎么办，偷偷跑走了又如何。想想，自己笑了，真是伟大的进步，华子良当年在白公馆里放风，就只能在看守的眼皮底下围着个圈转着跑，现在，都可以在民居的楼前楼后跑了。

我们上楼了。天明家在拐角，十个死角，里面没房子了。刚刚够两个人并排走的过道上，连着放了两张躺椅，一个躺椅上躺着一个大汉，身着便装，一看我们来了，他们蹭地一下子坐起来了，懒洋洋地看我们，神情冷漠。哎，我怎么这么熟悉这两人，一个念头在脑子里一闪。闪过后马上明白了，是年轻时候革命电影看多了。

只能一人通过，X弟兄在前，我在后。X弟兄跟他们说，我们很久没看到金牧师了，今天就是来看看。我说，我们看看就走。他们看了看我们，从头到脚，我们手里连包也没有，不用检查。沉默了一会儿，一位对我们说，进去看一眼就出来吧，快点出来。他说话速度缓慢，挺低沉的。

进门了，我和天明紧紧地握着手，太高兴了，我们兄弟俩终于见面了。    

我们坐到沙发上聊了一会儿，我说，海外许多兄弟姐妹关注你们，为你们和你们教会祷告。

天明说，感谢主。

我说，大概你也知道了，《今日基督教》杂志，把你们教会的事情列为去年全世界基督教中的十大事件之一。

天明说，我们也听说了。

我说，希望有关方面明白，你们不是为了政治，而是为了信仰。

天明说，我们一开始就说了，这是为了信仰。

我说，希望能找到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解决办法。

天明说，我们从来就没有想对抗，我们只是不能停止聚会，我们只是希望得到一把钥匙，我们买的房子，把钥匙给我们就好了。

我说，师母和孩子跟着你受苦了。

天明说，感谢主，我们全家很同心，都愿意为主背十字架。

临别前，我跟天明说，认识你这么多年，从来没要求跟你合张影，今天这个地方太有纪念意义了，我们合张影吧。

照完像后，我们祷告，主啊，求你保守我们，保守中国的教会。

初稿 2012.11.20

2017.6.5日修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