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所要讨论的相对主义主要是指对于现实中的相对性的承认及认真地加以认识和对待。
人类的所有宗教的与非宗教的信仰实践的共同点之一就是对相对一词的普遍反感,而共同点之二就是大家的人为实践中从来都充满了各种相对的特征(当然还有很多共同点之三之四之很多)。以基督教信仰为例,好不容易把不同的流派统一成大范围内的一个教宗下的统一宗教,随后便出现了各种腐败和权利的争斗,于是有了宗教革命,然后便出现了数以千记的彼此独立的教派也罢教会也罢,反正不再是一个管理形式上统一的教会。种种历史资料表明,即便在宗教革命之前的统一的教会内,人们也不都是完全直接地顺服听从上帝的安排和指示,而是在教廷所影响的世界范围内分出三六九等,彼此按照个人的理解来进行各自的运作。普通教牧人员所讲的话的真理性无法与主教所讲的话真理性相比,主教的真理性无法与红衣主教相比,而一般的红衣主教又要把教皇的话当真理。更别提一个普通基督徒了,他/她所说的正确话的真理性比不上教皇的错误话的真理性---真理有了等价的替代品。即便是信仰本身都出现了相对性,很多原本说信仰上帝的人转而去信仰圣人,甚至去信仰一些活着的神职人员。
如果你有兴趣到今天包括数不清的独立教会在内的不同流派的教会去走走,你可能每个周日会听到相当不同的讲道,而每个人的讲道都会声称是对圣经的解读,所以也就是说你每个周日在不同的教会会听到对圣经的不同的解读。但是,几乎每个人都信誓旦旦地以不同的语言向你表达这样一个意思:对圣经只有一种绝对正确的解读因为圣经告诉我们的是绝对的。如果每个周日换一个教会的话,你会听到对圣经的不同的绝对解读。一般来说人们不会指责其他教会的不同解读是不对的,实际上除了偶尔表示他们不认同其他教会的某些做法之外,他们甚至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提到其他教会。更有意思的是,如果偶尔有机会不同的教会的牧师到彼此的教会去访问或讲道,他们也会夸夸对方,且再次声称这个世界上对圣经只有一种解读(而且言下之意便是他们自己的解读)。而在教会的运作过程中虽然没有了历史上的罗马教廷的腐败,但是每个教会的运作中同样有着各种各样的按照人的理解,人的文化习俗,甚至人的骄傲而进行的安排和作为。
这就出现了一个跨世纪的问题:明明现实中的基督教信仰实践从讲道到日常的信仰生活都具有千百年来抹不去的很多相对特色,却每个人都在那里声称基督教的信仰实践不具有相对性,且大家目标一致地批判相对主义。这是一个大家都对一个公开的不真实视而不见的怪事。另一方面,基督徒的基本信仰告诉我们:上帝是信实的。所以那种明明存在着明显而严重的相对性却还要否认它的做法显然不是来自上帝的。
当然,如果人们对相对主义的反对只是在于为了要减少或避免生活中的一些具有负面效应的的相对性的现象倒也无可厚非。但遗憾的是,现实际中人们对相对主义的批判和反对却主要是针对人们对于现实中的相对性的认识,在教会信仰生活中便主要是针对人们对于人类对圣经的理解以及人类自身的思想行为的相对性的认识。这就构成了一个基本的言行不真实的问题。
在人类社会上这种否认相对性并挞伐相对主义做法的一个最基本的好处是维护人的权威,维护声称是掌握了绝对真理的人的权威。而在教会里否认相对性并挞伐相对主义做法的一个最基本的好处便是维护教会的不同等级上的神职人员和事工领导的权威。这种权威在相当的程度上是必要的,但并不是完全合理的。也就是说,这种对于相对性的否认而起到的正面作用本身就有其相对性。严格地说,如果人们真心地完全信靠上帝,就不需要通过上述各种相对性的做法来维护神职人员和事工领导的权威。
但是,我们也必须承认并面对人们的实际的不完美和软弱,所以现实生活中人们就具有对于上述各种相对性的做法的需要,这种需要本身并不奇怪,也值得尊重。当然,人们的那些做法所维护的并不仅仅是神职人员和事工领导在宣传福音方面的权威,而是同时也有着对人的各种骄傲与错误的维护,历史资料还表明,在极端情况下对相对性的否认也会被用来维护人的邪恶。
实际上,只有上帝是绝对的,人类的一切作为包括对上帝的信仰和对圣经的解读都具有相对性。
既然人类的信仰生活与世俗生活的现实都是相对的,那么否认现实的相对就不是真实的,而上面提到的那种大规模大范围地否认实际存在的相对性这种不真实显然既不是来自上帝也不荣耀上帝,因此是不对的。这些年来常听有人提神学的突破,目前来说承认人类信仰本身所具有的相对性这一点恐怕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神学突破。这样的一个突破可以帮助人们在信仰和世俗生活中把自己努力想要把持着的神权交还给真正拥有神权的上帝。
虽然以上的讨论是以基督教为例(因为作为基督徒最关心的就是基督教),但其中涉及到的对人类实际的相对性的否认现象绝不局限于基督教的信仰生活(实际上基督教在这方面恐怕是最不严重的),甚至连当初的反宗教的共产主义信仰同样坚决否认自己的信仰的相对性而挞伐任何有关相对性的说法。人类的一般信仰生活中这种人为地塑造人的思想言语与活动的绝对性的现象实际上直接影响了一般人的世俗生活,今天世界上的包括恐怖主义活动甚至经济危机在内的很多危机都涉及到对人类的真实的相对性进行否认而刻意地把人的思维和意志以及行为绝对化。因此,认真地认识人类文明的相对性在今天的人类文明中具有相当的重要性和急迫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