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說:似落花飛絮 (4) |
送交者: 紅葉Redleaf 2022年10月12日08:48:22 於 [戀戀風塵] 發送悄悄話 |
短篇小說:似落花飛絮 (4) 文/紅葉 4 賀太太二十世紀九十年代初作為陪讀夫人從中國大陸來到美國,時運兩濟,正好又趕上C6綠卡的順風車,全家拿到了綠卡,住滿五年後入了美國籍。 丈夫博士畢業後在紐約的一家大公司找到穩定的高薪職業,雖然擁有中國名校外語系本科文憑,但她一直沒出去工作,在家相夫教子,照顧獨生寶貝女兒起居。時光荏苒一晃十幾年很快過去,女兒考上外州大學,搬去學校宿舍住。 空巢的生活舒適而悠閒,每天吃喝聚會,購物下午茶,唯一煩心的事是減肥。賀太太覺得應該利用空餘的時間去幫助別人,於是申請了到非盈利社會機構做義工。 這次賀太太被指派的工作是為一個按摩女做翻譯,她被指控向客人提供非法性交易。 翻看着卷宗,賀太太覺得不可思議,她無法理解,為了區區的120美元居然有女人願意出賣自己。 但面前的這位按摩女有點麻煩,她拒不配合,一直在翻來覆去申辯自己是冤枉的。 賀太太打量着這個名叫勵萍的按摩女,並非美貌出眾,風情萬種,只能算眉清目秀而已。這個長相,應該不愁嫁個老實本分的男人,或者找份正經工作,卻非要去做按摩女。真是給華人丟臉。 賀太太覺得自己的耐心已經到達了頂點,她忍不住質問道:“你沒做什麼錯事警察會抓你嗎?你最好還是說實話。" “ 沒有,我什麼都沒做。” 勵萍依舊頑固地否認。 " 你要知道,在紐約州,賣淫是非法的。” 賀太太冷笑,特地在非法兩字上加重了語氣。 "賣淫" 這個字眼像刀子一樣掄過來深深地刺痛了勵萍。 勵萍抬起眼睛直視着面前的女翻譯,這種對自己生活心滿意足的中年女人往往長着一張滿月臉和一個肥屁股。自以為高貴,對那些在她眼中屬於社會底層的女人有着根深蒂固的鄙視和優越感。 勵萍煩透了面前的這個討厭的女人,說話時那審問般的態度,那居高臨下的目光,那鄙夷的神情仿佛在不停地說:" 你一個按摩女就是個社會底層,低等人。你的存在就是給華人丟臉,你在世上就是個多餘。" 勵萍渾身的熱血沸騰,她象一隻準備打架的貓那樣豎起了全身的毛髮。 " 你做這份翻譯工作能掙多少錢?" 勵萍忽然問。 雖然覺得有點莫名其妙,但賀太太仍然誠實地回答:" 沒有錢,我是做義工。" 勵萍揚起眉毛,故意挑釁說:“ 那你不也和我一樣嗎?” “我怎麼會和你一樣呢?” 賀太太象所有突然受到打擊的人那樣愣了一下,然後強忍着心頭怒火,故作平靜地問。 “ 好吧,就算我是賣淫,我靠跟男人睡覺掙錢養活自己。你呢,你靠跟你老公睡覺養活自己。西蒙波娃曾經說過: '妻子和妓女是一回事,前者是終身給一個男人,後者是給按次數付酬的顧客。' 所以我們之間並沒有本質的區別,只是在於你一次賣給一個男人而已。” 賀太太的血突突往上涌,她覺得自己的高血壓馬上就要發病了。一個按摩女,社會底層的女人,居然還知道西蒙波娃? 居然還敢公然挑釁她? 是的,勵萍知道面前的女翻譯在想什麼,她不但知道西蒙波娃,學習成績優秀的她還讀過許多世界名著。 她和這位自以為高貴的太太一樣聰明,只是因為時運不濟,遇見一個無情的父親,一個冷酷的母親,又錯嫁了渣男丈夫,所以命運完全不同。很多東西的得來,並不是因為這人比那人聰明多少,而只是因為幸運而已。 翻譯工作無法繼續下去了,賀太太憤然起身拂袖而去,溫文爾雅的她生平第一次飆了句髒話,她不幹了。 “咦,你怎麼不開燈?” 賀太太的丈夫下班回到家,面對着客廳的黑暗,奇怪地問。 賀太太仍然在生悶氣。很糟糕的一天,她做完義工開車回家,輪胎又被扎破了,叫拖車送到最近的修車行,自己只得打車回家。總之今天出門沒查黃曆,是樣樣不順利。 她對丈夫抱怨:“ 今天我碰見一個神經病女人,賣淫被抓的按摩女。我好心幫她,她卻當成驢肝肺。我也沒覺得她有多可憐,美國有這麼多正經的工作可做,她非要從事這種不光彩的行業,進監獄活該。她在選擇做這行的開始就應該知道會面臨什麼。退一萬步講,就是好好找個男人戀愛結婚,少賺點錢,過正常女人的生活不好嗎?這明擺着為貪掙錢多不擇手段、也不自愛,出賣色相,丟盡祖宗十八代的臉。” “是啊。” 賀先生應聲附和着:“ 這不是自找的嗎?美國這麼好養活人,隨便做份什麼工作都可以吃穿不愁,開出租車的都可以月入四千以上,美甲,美容,美發掙三千沒問題,就是做保姆都有兩千多收入還是淨賺,雇主包吃包住。她非要去做雞,不就是怕苦怕累嘛,人生道路是自己選的。” " 以前還真的沒接觸過這些底層的華人,身邊認識的都是起碼中產階級的海外精英。這些低素質的人來美國幹嘛?真是給中國人丟臉。以為到了美國就是美籍華人精英,想方設法地跑過來,就是混到吃不上飯,街頭賣身的地步,為了死要面子也不回國。" 他們夫唱婦隨地罵了一陣之後,賀太太感覺氣平了些。 " 哎呀,這種女人不值得你生氣。你要是覺得累就別去了,好好休息休息,反正也是做義工。" 丈夫體貼地說。 從警察局出來,回到家裡,夜深人靜時,勵萍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覺。奇怪的是,她越是竭力想遺忘,卻越是忘不了那些無底洞般幽暗而痛苦的記憶。 閉上雙眼,那些恥辱的畫面就一遍遍地在腦海里放映着,如同討厭的蒼蠅般趕也趕不去。 在警局裡一個癮君子路過她身邊,不懷好意地對她做了個脫褲子的動作,然後哈哈大笑起來,就連吸毒的流浪漢也可以肆無忌憚地嘲笑她。 剛踏進臨時關押的監禁室,忽然,勵萍感覺到臉上重重地受了一擊,她的耳朵嗡嗡作響,眼前金花亂冒,這突如其來的一拳把她打蒙了。一個滿胳膊紋身的胖女人仿佛母夜叉般從天而降,虎視眈眈瞪着她。。。 睜開雙眼,那些毫不掩飾的鄙夷的目光就炯炯如炬從天花板探下來,看着她,輕聲細語:“這些懲罰羞辱嘲笑毆打都是你罪有應得,必須承擔的。你這個社會底層的女人,給自己的族裔抹黑了,就根本沒資格活在世上。" 上一章:似落花飛絮 (3) |
|
|
|
實用資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