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愛小說：風雲賦

文/紅葉

第九十四章 不可理喻 

得知抓捕沈雲飛的計劃失敗之後，唐雨姍大發雷霆，順手砸了一個鈞窯的古董花瓶泄憤，把阿青嚇得魂飛魄散，瑟瑟發抖。

臥室的門被輕輕推開了，母親走了進來，看見滿地狼藉，阿青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收拾着花瓶碎片，唐太太無可奈何地搖搖頭。

女兒為了報復沈雲飛所表現出來的瘋狂、歇斯底里已經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哪怕自己屢次勸戒，但女兒仍然是執迷不悟，偏執入骨，撞了南牆也不回頭。

起初唐太太也同丈夫一樣，希望女兒嫁個年貌相當的如意郎君，豐衣足食，一生平安順遂就好，不需要嫁得大富大貴的金龜婿。

但女兒生性倔強，執意嫁給年長三十多歲的權貴高官劉霽群，對女兒向來千依百順的她也只好順從女兒的心願。

唐太太是富家女，因為是家中最小的千金，所以從小就備受父母疼愛。而長大後嫁給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丈夫之後，又被對她一往情深的丈夫輕憐密愛着，從未在感情上受過什麼挫折。她實在不能理解，為何女兒對沈雲飛懷有如此恨意，報復心有如此之炙盛？

其實女兒婚後並不快樂，唐太太心知肚明。蜜月期過後，老夫少妻的差異面對現實生活就漸漸顯出千瘡百孔的蒼白無力來。

起初劉霽群對嬌妻竭力奉承，萬般寵愛。唐雨姍出身富貴，年輕美貌，衣着高雅，舉止談吐得體，還比他小三十多歲，這一切都讓劉霽群非常滿意，非常愛她。但畢竟他已經上了年紀，夜夜面對着青春鮮嫩的身體，也顯得有些力不從心，精力不濟。

而漸漸地他也發現了唐雨姍的內在與外表的天差地別。唐雨姍任性驕縱，惟我獨尊，根本不懂溫柔體貼為何物，稍不滿意便口出怨言，大發脾氣。發起脾氣來雷霆萬鈞，簡直嚇死人。

隨着時間的推移，劉霽群對她的熱情也慢慢冷卻了下來。

況且兩人的喜好完全不同，簡直就是南轅北轍。唐雨姍喜歡熱鬧，鮮衣美食，跳舞購物，奢侈無度。劉霽群則喜靜，讀書，吟詩，附庸風雅，鑽營權術，標榜節儉。

兩人沒有任何共同之處，但夫妻的日常生活，就是由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的瑣碎組成的。

時間長了，劉霽群雖然仍對嬌妻言聽計從，但他也開始恢復了在外尋花問柳，拈花惹草的勾當，當然這一切都是背着嬌妻偷偷進行的。

“ 姍姍。。。” 唐太太欲言又止。

“ 媽媽，您不用再對我說教了。” 唐雨姍不耐煩地打斷母親說：“ 您那一套道德說法在如今社會上完全不適用。我現在有錢有勢，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您別來管我。”

就算她的錢勢是倚仗丈夫投靠日本人出賣靈魂換來的又算什麼呢？ 有人就算出賣靈魂，也換不來錢和勢。

唐太太默然無語，走出了女兒的臥室。女兒如今已經成年，也已經嫁人，她再也管不到女兒。她很心痛，為什么女兒會變成這個樣子？

“ 阿青，你過來，給我梳梳頭。” 唐雨姍坐在梳妝檯前說。

阿青不敢違抗，畏畏縮縮地走過來，拿起象牙梳子來替唐雨姍梳頭，手直哆嗦。

“ 你哆嗦什麼？” 唐雨姍斥責道：“ 難道你怕我會吃了你嗎？”

“ 阿青是小姐的人，小姐就是吃了我也是應該的。”

唐雨姍反而被逗笑了，啐了一口說：“ 蠢話! 吃你？ 我還嫌人肉酸呢。”

對鏡自照，唐雨姍驚訝地發現，鏡中人雖然容貌依舊，但那雙眼睛竟如此陌生。 

她認為自己容貌中最美的部分就是這雙眼睛，周圍的人們也如此讚美無限。曾經引以為傲的那對翦水雙瞳，媚如秋波，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無限誘惑和風情都通過這雙明眸蕩漾傳遞出去，只消一個含情脈脈的眼波，就能迷倒少年人的痴心，為她赴湯蹈火。

如今她的眼睛中，卻如同深井般凝聚着殺伐決斷的凌厲，而眼神也不再有少女的明媚嬌柔，像折戟沉沙的赤壁灘邊，凜凜寒意，令人生畏，浪濤淘盡碎片殘垣斷壁。

這竟然是我嗎？就連唐雨姍自己也有一瞬間的疑惑和難以置信。眼睛是心靈的窗戶，臉上的表情可以偽裝，但一個人的眼神卻是怎麼也藏不住的。

臥室的門又被推開了。

“ 媽。。。” 唐雨姍以為是母親，不耐煩地回頭，卻發現是丈夫劉霽群悄無聲息地進來了。

她擠出一個笑容：“ 達令，你回來啦。”

劉霽群冷着一張臉，他沒有想到，自己的嬌妻居然背着他，讓他的秘書小王送給警察局的陳局長一封密信，讓陳局長逮捕沈雲飛，交給日本憲兵處死。

他倒不是在意沈雲飛的死活，而是不願意自己的手莫名其妙地被沾上血腥，他不明白為什麼嬌妻要暗中算計沈雲飛？

所以他的秘書匯報給他這件事，他當真是又驚又怒，回家立即就質問唐雨姍。

劉霽群陰沉沉地問：“ 前幾天有人讓我的秘書送給陳局長一封信，讓他將沈雲飛以共黨嫌疑交給日本憲兵，這件事是不是你干的？”     

唐雨姍身體僵了一下，然後傲然回答：“ 是。那又怎麼樣？”     

“ 為什麼？你曾經說過你們兩家是世交，你與沈警長情同兄妹。”

“ 我本來對他如同親兄妹般相待，誰知他竟然對我起了色心。有一天他來家裡拜訪，趁房裡沒人對我言語調戲不算，還企圖污辱我。 幸而我奮力反抗，他才沒有得逞。”

“竟然有這種事？你怎麼沒告訴我？” 劉霽群將信將疑。 

“ 我是你的夫人，我的話你還不信嗎？ 這種家醜，難道還要鬧得沸沸揚揚，人盡皆知嗎？” 唐雨姍掩面哭泣起來。

劉霽群望着小嬌妻哭得梨花帶雨，玉容愈加嬌美，楚楚動人，心下頓時軟了。

他最怕唐雨姍一哭二鬧三上吊，他搖頭嘆道：“ 唉， 算了， 算了，小事一樁。我沒有怪你，別哭了，別生氣了。”    

他對嬌妻素來是百般寵愛遷就的，便不再過問這件事，漠然處之。像他這樣的老政客，經歷過的大風大浪多了，這件小事不算什麼，裝聾作啞過去就好，何必追究。

唐雨姍越發得意：“ 你在外面的那些花花草草的風流韻事， 別以為我不知道!” 

“ 好了，好了。” 劉霽群立刻服軟，低聲下氣地道歉：“ 那都是外面的對頭給我造謠，夫人，你可千萬別信。”   

又轉移話題獻殷勤道：“ 夫人，如今外面局勢亂，你出門不安全， 我特地給你挑選了兩名貼身女警衛保護你，這兩位都是從特務培訓班精心挑選出來的。”

夫妻倆又閒話了幾句家常， 劉霽群就出去了。

唐雨姍恨恨地想，本以為自己現在已經成了上海灘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大人物，想要擺布沈雲飛易如反掌，沒想到又被他逃脫了，跑得無影無蹤。心中的挫敗感和恨意又深一層。

如今沈雲飛下落不明，而派人去查問秦風，秦風又堅稱他們早已斷絕聯繫，互不來往。無憑無據，她一時也無可奈何，但她豈是能輕言善罷甘休的人。

午後小憩片刻，唐雨姍不知不覺睡着了。一連串的夢魘壓來，似夢似醒，既無法從混沌中理清頭緒，也無力掙脫渾身的虛脫感。

夢魘里有悲泣、怒氣和呼喚，但都是離不開一個人，沈雲飛。夢中咒罵的是他，傷心流淚也是為着他，可見他已經成為她難以驅除的心魔和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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