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愛小說：風雲賦

文/紅葉

第106章 舊友相遇 

房間裡坐滿了前來應試的孩子們和陪伴的家長們，有的低頭沉默，有的在竊竊低語着。

面試室內，關峻峰打量着面前一個前來應試的女孩子。

女孩十二歲，稍嫌矮胖，圓圓的臉，細長的眉毛下是一雙圓圓的靈活的眼睛，五官雖然不算出色，但有着一股少女的甜美可愛。

她穿着件白色的衣裙，但這顏色襯得她更顯胖了，頭髮特意用火鉗燙過，蓬鬆而鬈曲，鬢邊戴了朵絲綢做的紅玫瑰。

她對每一個主考老師笑，圓臉搽了胭脂紅紅的，嘴上也塗着鮮艷的唇膏，讓她看起來比實際的年齡大了好幾歲。

女孩開始展示才藝了。她先是跳了一段舞蹈，轉着圈，白裙子在飛舞。她一面跳着，還一面笑着，顯得十分開心。

關峻峰暗暗皺了皺眉。

“ 我還會彈琵琶咧。”

接着女孩又彈起琵琶，嘈雜的樂曲一流瀉出來，關峻峰就覺得頭昏腦脹。

他勉強聽完女孩的演奏，點了點頭，客氣地說了聲：“ 好了， 謝謝你。請回去等我們的通知吧。”

“ 下一位。”

進來的是一個男孩子，大約十來歲模樣。關峻峰打量着他，小小的臉龐，容貌俊俏出眾，身材勻稱，四肢修長，氣質清雅。

他禮貌地問好道：“ 各位老師好。”

男孩子先是唱了一首歌曲，歌聲清澈動聽。接着表演跳舞，身輕如燕，看起來十分賞心悅目。

讓他即興表演一段“ 在海邊”，他更是毫不怯場，現場編了兩位昔日好友在海邊重逢的情景，一人分飾兩角，表情生動，演得維妙維肖。 

關峻峰感到心中掠過一陣激盪，像工匠遇見一塊有潛質的璞玉般驚喜，他翻看着男孩填寫的報名表，問：“ 你叫什麼名字？”

“鄭銘。” 男孩清亮的眼睛輕輕地眨了眨，自動地又加上一句解釋：“ 這是我已過世的媽媽給我起的，牢記不忘的意思。”

關峻峰凝視着鄭銘，雖然這孩子才九歲多，是應試者中年齡最小的，但卻有着超過年齡的成熟。相信經過精心雕琢，這塊璞玉會成為皎皎美玉大放光彩的。

“ 你被錄取了。” 關峻峰當場拍板。

“ 謝謝老師。” 鄭銘羞澀地笑笑：“ 我要回家問問我奶奶和爸爸是否同意，我是自己偷偷跑來參加考試的。”

“ 好的，我們暫且為你保留着這個名額。請儘快告知我們。”

應試完畢，鄭銘就匆匆離去了，如同一顆清晨的小星星般隱沒在天邊寂寥的地平線里。

這天晚上，天空有很好的月亮。大而圓，仿佛被擦拭得晶瑩錚亮的一輪銀盤。

夜風輕拂過來，樹葉們在風中搖搖擺擺， 低吟着，迎送着來去的風，也篩漏着過往的夜色。

關峻峰信步走到了離家不遠的橋上散步，陷入了沉思之中。

自從八年前廣州淪陷後，他就隨經商的父親去了南洋避難。他出生在世代商人之家，但從小卻在音樂方面頗有天賦，各種樂器都可以上手，還會作曲，唱歌，表演。

經商從來都不是他的興趣，他真正熱愛的還是演藝事業。他投身商界只是純粹為了對父親的孝順和敬愛。

後來他回到廣州，遇到了一位美麗溫柔的女演員，成為了他的妻子，兩人志同道合，琴瑟和諧。在妻子的鼓勵下，他決定重新追尋自己對演藝的愛好，成立一家歌舞團。

遠遠的，忽然關峻峰發現有個人靠在橋頭的欄杆上，默默地凝視着掛在天邊的那輪明月。他的側影似曾相識。

暗暗觀察了好久，他認定那是多年不見的話劇團的同事秦風。

關峻峰非常詫異，但也喜出望外。他在廣州的老朋友不多，無論如何，遇見故人都是一件令人欣喜的事情。

“ 秦風!”

“ 怎麼是你？ 關峻峰!”

坐在橋邊的一座小茶館裡，兩人暢談着。

“ 我們好久沒見了， 差不多有八年了吧。” 秦風感嘆萬千。 

“是有好久了。我們最後一次見面，還是話劇團解散的那天。” 關峻峰亦是感嘆地說着，點燃了一枝香煙，又遞給秦風一枝煙。

談起艱苦卓絕的八年抗戰， 他們都有無盡感慨，熬過漫漫黑暗長夜，終於迎來了勝利的這一天。

關峻峰下意識地打量着秦風：濃眉星目，鼻梁挺直，其俊秀神韻一如當年。只是當年的他單純青澀，而現在的他，神情舉止之間更多了份成熟男子的沉穩持重。

在話劇團時關峻峰就欣賞秦風，熱情隨和，樂於助人，既有夢想，又腳踏實地，還有自己的堅持和原則。

八年來，關峻峰的改變也相當的大，先是棄藝從商，如今又棄商從藝。

人生無常，真是難以捉摸。世間真大，人海茫茫，渺無蹤跡； 而世間又真小，兜兜轉轉，山水相逢，遇見的還是那些有緣人。 

“ 什麼時候來廣州的？”關峻峰問。

“ 三年前。”秦風說。

“ 你現在做什麼？” 

“ 開了一家五金店養家糊口。” 秦風說：“ 你呢？聽說你隨父親下南洋經商去了。”

關峻峰搖搖頭：“ 經商，從來就不是我的興趣所在，我真正熱愛的還是演藝事業。我組建了一家歌舞團，時常去南洋巡演。”

“ 歌舞團？我兒子鄭銘告訴我，有個銀星歌舞團招收學員，他想去報考。” 

“ 我正是銀星歌舞團的團長。鄭銘，是你的兒子？他已經來參加過考試了，而且被當場錄取了，他說還要徵求一下他父親和奶奶的意見。” 關峻峰難以置信，他有些迷惑，秦風怎麼會有這麼大的兒子？

“ 說來話長。” 秦風將鄭婉麗的不幸遭遇簡單敘述了一遍。 

關峻峰點點頭，嘆息道：“ 這案子當年轟動一時，我在報紙上也看見了。沒想到竟然是你撫養了她的遺孤，這也是善舉一樁。”

“ 如今演藝界的情況如何？” 

“ 很難。特別是戰亂時期，幾乎停頓， 誰有心思來看歌舞表演？如今百廢俱興，文藝也應該復興起來。這一行的收入不穩定，社會上對演藝人員也有歧視，認為是下九流的戲子。”關峻峰自嘲地笑了笑：“ 成名成角的就那麼幾個，青春短暫，風

光無限，轉瞬而逝。而落魄的藝人，既不能養家糊口，又有太多不切實際的夢想，窮困潦倒。所以入行需謹慎。” 

“無論如何，” 秦風笑笑說：“ 做家長的，總是應該順從孩子們的興趣和意願去發展。你覺得鄭銘這孩子怎麼樣？”

關峻峰說：“ 說實話，我很欣賞鄭銘這孩子，他在演藝方面天資過人，我相信假以時日，將來他肯定會在這一行出人頭地的。”

“ 把鄭銘交給你，我十分放心。” 秦風說：“ 鄭銘這孩子不是塊讀書的料，但在歌舞演藝上頗有天賦，也許是來自他母親鄭婉麗的遺傳。人生的道路有千百條，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鄭銘就有勞你多費心了。”

面對着秦風，關峻峰又不由自主的想起話劇團的那些人。歲月無情，容易把人拋，紅了櫻桃，綠了芭蕉，每個人都在改變着。撫今追昔，總讓人感覺到滄海桑田，不勝唏噓。

“我懷念話劇團的那段日子。” 關峻峰微微嘆息一聲，幽幽地說：“ 那時我們年輕，朝氣蓬勃，充滿着對未來的夢想。我們討論劇本，人物形象，通宵達旦，樂此不疲。

記得劇團里最漂亮的女演員姚夢雪嗎？團里有超過一半的男青年們都暗戀着她，包括我在內。那時她和你走得很近，我還以為你們倆是一對兒呢，直到劇團解散的那天才發現不是。早知如此，我當年就應該大膽地追求她。可惜，她犧牲的時候還那麼年輕。” 

談到芳年早逝的姚夢雪，兩人都沉默了一陣。

“秦風。” 過了一會兒，關峻峰開了口，說：“ 你還記得金泉嗎？”

“當然記得，他近況如何？”秦風問。

關峻峰吐出一口煙，搖搖頭說：“ 我與他已經失去聯繫了，他回東北老家後就再也沒有聽到過他的消息。”

透過繚繞的煙霧，秦風陷入了回憶之中：一群風華正茂的青年，指點江山，激昂文字，滿腔熱血沸騰。那時的他們，多麼年輕單純，雖然物質生活清貧，但精神生活卻很充實，快樂。

“ 沈雲飛呢？”

突然聽見沈雲飛的名字，秦風幾乎失態， 臉色驟然變得蒼白，直到煙蒂上的火燒痛了他的手指，他才猛然驚醒，食指上已經燒起了一個泡。

“ 沒事吧？ ” 關峻峰望着他，關切地問。 

把煙蒂按滅在煙灰缸里，秦風咬咬牙，忍痛勉強地笑了笑，說：“ 好久沒有聽說沈雲飛的消息了。”

關峻峰心中疑惑，又有些錯愕，秦風是怎麼回事？聽見沈雲飛的名字，至於反應這麼強烈嗎？

從茶館裡出來，約定了下次見面的日期，關峻峰就與秦風道別，目送着他的身影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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