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海玲：信息多如弱水三千

現代人每天要被各種信息衝撞，多到來不及吸收。
有個計算結果是，我們一天接受到的信息，是古代人的多少多少倍。
但是雖說嫌棄信息多，如果要讓我回到木心寫的，“從前的日色變得慢，車，馬，郵
件都慢……”——那我也是斷斷不肯的。
這就像問你要不要做無憂無慮什麼也不識的那什麼（這世道什麼都講政治正確，白雪
公主都不白了，所以不敢亂用名詞）？
我還是寧願做有憂有慮信息爆炸目不暇接眼睛都近視了的我自己。
我是一個假裝知足常樂淡定溫和但實際上貪婪的人。我喜歡看到很多信息，很多電
影，很多書，很多人——最好是有趣的。
信息多的麻煩是，一眼就能看到很多事情本質，失卻了慢慢欣賞觀看的興趣。比如前
不久我還在心心念念想看章子怡主演的“醬園弄”，想着在網上搜來看看。等到有資
源看了，看了十分鐘，覺得一點也不好看。立即停下，覺得是被曾經將《甜蜜蜜》拍
得極好的陳可辛騙了。
現在比較想看到舒淇的《女孩》，因為她獲獎後一句話說得動人：我想跟所有心裡有
傷的女孩們說，希望你們可以勇敢地，走出你們美好的未來。
是的，她拍了自己小時候的故事，和母親的故事。
突然想起來前陣子在熊本見日本女作家伊藤比呂美，她成年後去了美國，但每隔兩個
月就回熊本要看望照料一下老父母，她的老外丈夫不解，為什麼呢？
伊藤說，她家裡也沒有人教給她做女孩要乖，長大要盡孝道，但她就是受了很深的儒
教影響，這是東方女孩的特點，也許那種潛移默化是在醬油里的，每天吃菜吃到一點
醬油，就深入進了骨髓里。
我說，哈哈，中國也吃醬油的。
這篇文章的配圖是熊本的一棵800年樹齡的大樹，伊藤老師帶我們去看它，並在那裡繼
續聊天。
啊，我本來只是想說，想看的電影和書太多了，想體驗嘗試的事也太多了。
信息少的時代，需要的是找到信息吸收信息的能力。現在信息過多，需要的是甄選和
放棄的能力。
我們古人說話還是精準啊：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
這句話在《紅樓夢》第91回里也有，黛玉道：“寶姐姐和你好你怎麼樣？寶姐姐不和
你好你怎麼樣？寶姐姐前兒和你好，如今不和你好你怎麼樣？今兒和你好，後來不和
你好你怎麼樣？你和他好他偏不和你好你怎麼樣？你不和他好他偏要和你好你怎麼
樣？”寶玉呆了半晌，忽然大笑道：“任憑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飲。”
我本來只是想說這句話的出處，檢索出來一看，黛玉太作了，太作了，又很好玩，特
此一併附上。
信息太多，如弱水三千，我們作為凡夫俗子肉身，精力時光有限，唯有取一瓢飲。
在弱水三千般的信息里，在弱水三千般的人來人往裡，那一瓢是什麼？是什麼讓我們
悄然心動不僅瀏覽而且記住，是什麼讓我們保持關聯相見也無事不來常思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