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朝陽直接撲到肖心志的身上撕打起來。眾人都亂了,想把他們拉開卻無從下手。肖心志惱火萬分,本來他可以下狠力制住老婆,但礙於這麼多同事在場又不便太過份。
狼狽萬分之際聽見一聲喊:“夜來!” 朱朝陽有如遭了電擊一般僵住了,右手還舉在空中做勢要打丈夫,臉卻慢慢轉向門口,只見校長和另一個幹部陪着一個男人站在門口正看着自己。朱朝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緩緩道:“表哥?”
坐在餐館裡,程慨慷看着眼前的表妹。一頭粗硬的短髮,一身軍綠的制服,不施脂粉的素面,一雙洗得發白的手。她低着頭一動不動快半個小時了。
慨慷想起少年時和和她在河邊喝茶聊天。金色的陽光在她的長髮上跳動,一雙清亮的眸子裡映着波光。她的吳儂軟語還在耳邊迴繞。他伸出手去輕拂她的頭髮說:“夜來,你可還好?” 朱夜來猛地抬起頭來,看見表哥正直視自己,眼裡充滿關愛擔憂,和二十年前離別的那天夜裡一樣,她的眼淚奔涌而出。
二十年前的一個暗夜,十六歲的中學女生朱夜來背起行囊奔赴延安。只有表哥一個人送她,眼裡儘是憂慮。“你跟我一起去吧!” 夜來最後努力勸說一次。慨慷搖搖頭說:“家裡需要我打理。” 夜來無奈地笑了。揮一揮手,不帶走一絲腐朽,她義無反顧地走了。慨慷幾欲喊住她,和她一起去,但是忠孝之間他還是選擇了後者。
大小姐朱夜來一路風塵來到延安,褪去華服,剪掉長發,改名朱朝陽,全心全意地投入了理想。她見證了紅色中國的成長和勝利。
而大公子程慨慷努力經營照顧着大家族,最後力不從心捲鋪蓋拖家帶口一個沒落下(除了夜來)去了美國。
臨走了,再回頭看一眼,庭院深沉,仿佛看到夜來小小的身影,和他在一起餵金魚,摘茉莉花,做粽子糖,讀書寫字…… 夜來是子時生的,她得名於此。他那時才四歲,看着襁褓中粉妝玉琢的女娃娃一下子就好喜歡好喜歡。他決心一定要把她找回來。
一別二十年。他終於歷經周折回到祖國獻出家中幾座江南園林的地契。政府幫助他找到表妹朱夜來,並同意他帶走她全家。可是再見時他看到的是那樣難堪的一幕。
“跟我回家吧。” 他說。
朱夜來一愣,她幾乎想都沒想就搖搖頭說不, 美帝不是我的家。我的家在這裡。
慨慷無語。良久他說:“你打算和他怎麼辦?”
這次夜來沒有回答。她想起和肖心志初相識的歲月,充滿興奮激情和理想。幾乎什麼也沒有的窯洞卻是他們最溫暖的家。而昨天肖回來收拾東西要搬走,夜來流着淚問他為什麼就那麼愛那個女人。沒想到肖卻對她說:“你怎麼這麼傻這麼天真,這世上哪有愛情,愛情只是欲望。” 夜來的心痛到無法呼吸。
慨慷見她不語,長嘆一聲說:“夜來,即使什麼也沒有了,自己不能丟。健康,才華還有尊嚴,守住了就會天開雲散。”
朱夜來聞言渾身一顫。
她當晚回家就同意和肖離婚。但是她也同時選擇留下,沒有跟表哥赴美。十六歲選擇放棄富貴清閒的朱大小姐覺得自己的理想還未實現,不能半途而廢。
程慨慷黯然離開了。朱夜來不知道表哥離開之前見了一個老朋友,將自己託付給了他。慨慷對老友說:“如果有一天她需要,請告訴她無論什麼時候我都是在那裡等着她的。今生不得見,來世我也等待。”
老友赫然動容道你放心我幫你看着她。
慨慷拍拍老友的肩轉身而去。
20150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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