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樣年華 (20) |
送交者: 晨雪 2005年03月08日11:09:48 於 [戀戀風塵] 發送悄悄話 |
BY 孫睿 第二天醒來時,我看見張超凡正一邊吃飯一邊看着新聞,飯盒裡盛着一個雞腿,我以為電視 里正在播放早間新聞,便說:"大早晨起來就吃雞腿,膩不膩呀!" 不待張超凡回答,只聽電視裡的女播音員說:"歡迎您收看中央電視台的午間三十分節目,我 們明天見!"男播音員點頭微笑道:"再見!" 我想一定是昨晚的夢遺導致了身體疲乏以至於長睡不醒.這時,我想起楊陽,抬頭一看,他正 趴在被窩裡閉着眼睛一動不動,口水從他的嘴角緩緩流淌出來,一直沿伸到枕巾.枕頭下面, 他那條換下來的內褲正安祥地掖在那裡. 下午的課是法律基礎,我在老師點完名後,趁她低頭之際悄悄溜出教室.此舉令我稍有後悔, 因為溜出教室的不止我一人,包括楊陽 齊思新等人在內足有十幾人,張超凡下課回來告訴 我們說,當老師抬起頭看到那十幾個空座位時,自言自語道:"我國的法律什麼時候才能管制 學生不來上課呀!"沒有溜走的學生一致主張老師再點一次名,老師沒點,那些學生無不抱 怨,老師說:"法律只能使人犯罪後得到懲罰,卻不能阻止人犯罪,這就是法律的被動之處,也 是我作為法律基礎課老師的悲哀!" 我回到宿舍依舊無所事事,但宿舍卻是我最迷戀的地方.在這裡,我能夠躺在床上邊看小說 邊抽煙,累了的時候想睡就睡,怡然自得. 我在宿舍的生活中心就是一張床和一排釘在牆壁上的書架.床上的物品除了一條永遠不疊 的棉被還有一雙雙掖在枕頭下面的髒襪子.那條棉被會因為夏季的到來而被換成毛巾被,又 會因為夏季的過去而再次出現.那些髒襪子會被我在僅剩下一雙乾淨襪子的時候一洗了之. 書架上面堆滿了我的至愛,一盤盤打口或不打口的唱片,它們中一些比較大眾化的經常會不 翼而飛.除此之外,書架上還零亂地陳列着幾根只抽了一半的煙頭,因為周舟經常會在我抽 煙的時候在樓下喊我,這時我便不得不掐滅手裡的煙,但又捨不得丟棄,只好隨手放於書架 上,久而久之,那些煙蒂就形成了不小的規模.日後,無論哪個同學遇到沒有煙抽的日子,都 會從我的書架上信手拈來,挑一根最長的解無煙之渴.煙頭中間夾雜了幾根捲曲的毛髮,它 們來自楊陽的下體,是從上鋪掉下來的,伴隨毛髮越來越多,我對楊陽變成禿鷲的憂慮與日 俱增.書架上另有唐詩 宋詞 元曲各一本,旁邊擺着一本盜版的史記.這本史記是我從學校 的書市上以5元的價格買來的,我結合自己在中學時代對一些名篇的深刻記憶,發現這本書 與之相關的內容居然隻字不差,根據以點帶面的經驗,這本書看來物有所值,只是書中的紙 張有些柔軟且半透明,可跟手紙相媲美,這不失為它的另一妙用.在某一時期司馬遷那斯曾 激勵過我-----他被進了宮刑還能堅持史記的創作,我有什麼理由因為生活中的一點點苦悶 而整日愁眉苦臉,萎靡不振.但又一轉念,他之所以如此專注史記的創作,是因為宮刑使他失 去了生活中的許多樂趣和終身幸福,不敢再對未來抱有任何奢侈之心,無奈中在暗地裡流下 許多眼淚,心想,我除了做點抄抄寫寫的活計還能幹什麼呀,只好潛下心來,開始史記的創 作,於是採用倒敘的手法,先從漢武帝寫起,逆歷史長河而上,寫到哪兒算哪兒,卻沒想到自 己的生命異常頑強,直至寫完炎帝方才結束,掐指一算,居然在歷史長河種翻騰了幾百年,故 命名曰史記. 司馬遷的史記給我帶來了創作靈感,我有一個偉大的設想,決定查閱各朝代民間 流傳的不 同版本的稗官野史,寫一本史妓,書中人物將會涉及如下: 李娃傳中的李娃,杜十娘怒沉百寶箱中的杜十娘,賣油郎獨占花魁中的美娘,桃花扇中的李 香君,大宅門中的楊九紅等.鑑于娜娜和羊脂球的身上沒有中華民族血統,所以暫且不被列 入此書. 楊陽在得知我有如此想法後,拍手稱快道:"一股高潮將在老幹部中間掀起,這本書一定倍兒 受他們歡迎." 我決定將這部書寫成現實主義作品,讓它建立在真實生活基礎之上,為此我需要走訪各煙花 柳巷,穿梭於北京的八大胡同與歌廳 小髮廊之間.我也將採用本記 列傳 世家等形式按人 物身份 功績分別作傳.楊陽說:"為了這部作品早日誕生,你採風的時候一定要帶上我,我會 幫你收集更多人物的性格." 後來,這部作品尚未動筆就由於學習 生活的壓力而被擱淺了. & 樂隊又恢復了排練.鍾風索性不再去學校上課,憑藉他媽與某醫院院長當知青時曾在一個村 子插過隊的關係,開來一張病假條,平日可以不去上課,只要期末考試順利通過,仍可繼續升 級.從此以後,鍾風便寄居在我們學校,只要我們哪個同學回家住,他就睡在人家床上,打一 槍換一個地方,儼然就是一個盲流.後來,許多床的主人不約而同地聞出他們的床鋪上有一 種特殊氣味,這是由汗水 口水 香水(鍾風經常與何樂保持身體的親密接觸)和煙草混合在 一起的味道,一些有潔癖的床主,為了禁止鍾風在自己床上睡覺,減少了回家次數,為此,他 們不得不放棄周末與家人團聚的機會,隻身一人,獨受空床. 樂隊排練熱情空前高漲,沒有一人因故缺席排練,大家的態度極為認真.然而,有一首歌在我 們練了兩天后仍沒能將其拿下,不是齊思新的鼓打飛了就是我的節奏吉他沒跟上,或是楊陽 彈起貝司來把歌唱跑了調,還有鍾風的主音吉他,總不能及時加進來,卻在不該結束的地方 突然消失. 我們練了一遍又一遍,抽了一根又一根煙,還是找不到默契配合的感覺.後來我們分別跟着 節拍器一小節一小節地練習,終於發現問題所在----基本功不紮實.於是便分頭練起基本 功.鍾風每天待在我們的宿舍練習三連音,四連音,五連音直至十三連音.齊思新一有工夫就 拿着兩根鼓棒敲自己的枕頭,腳還在地面上跺個沒完沒了,樓下宿舍的同學上來找過好幾 次,但齊思新就是不給他們開門,依然拼命地揮舞着四肢.楊陽練習在說話的同時手指可以 打出各種拍子.我每天跟着節拍器練習下撥,當節拍器的速度被我調得越來越快的時候,我 已經養成了右手隨便拿起一個什麼東西都會哆嗦不止的習慣. 經過兩個月的艱苦訓練,我們的樂隊居然成為學校樂壇上一支技術型的實力派樂隊(因為我 們長得都像實力派).一時間名聲大振,威震四方.樂隊在學校演出的機會逐漸增多,各院系 舉辦活動無不邀請我們前往,一種"腕兒"的感覺油然而生. 這學期,學習任務依然艱巨.根據國家教委的規定,本科生必須在畢業前通過國家英語四級 考試,方可獲得畢業證書. 一時間,全班同學的理想無一例外地轉變成在英語四級考試中取得好成績.我和楊陽的目標 是及格即可,張超凡為之努力的方向是考85分以上,拿四級優秀成績獎學金,班裡掀起了史 無前例的學英語熱潮. 張超凡每日清晨尋得校園僻靜角落,大聲朗讀英文課文,一些晨練路過的學生和掃街婦女紛 紛扭頭觀看,像看怪物一樣,但張超凡依舊旁若無人般讀得興致盎然,口舌生津,面色紅潤, 並美其名曰此種學習方法為"瘋狂英語." 楊陽曾有一個非常美麗的願望,當北京主辦奧運會的時候,他的英語已學有所成,那時候會 有不計其數的外國人踏進北京這片熱土,楊陽在此刻就要挺身而出,作為一名導遊,除了帶 領老外們游故宮爬長城外,還要蹬着板兒車帶老外們深入到北京胡同里的公共廁所.屆時, 北京城寬闊的柏油馬路上將出現這樣的情景: 楊陽光着被曬成古銅色的膀子,脖子上搭一條尚可隱約看出是白色的手巾,汗水順着它不停 地往下淌.楊陽蹬一輛擦得鋥亮的三輪兒車,車頭掛兩個黃銅鈴鐺,它們隨車子的前行發出 有節奏的清脆聲響,聲音飄蕩在北京的大街小巷.車上坐着一男一女兩個老外,男老外因為 女老外不時將目光停留在楊陽繃緊的肌肉和上下起伏的臂部上而顯出一絲不快,他不時地 指東指西,企圖把女老外的目光從楊陽身上轉移到道路兩旁古樸又不失現代典範的建築上. 楊陽帶着他們進了時剎海的某條胡同,將車停在一座由青灰色磚壘成並在上部開有多扇窗 戶的小屋旁.楊陽跳下車,禮貌而友好地說:"Welcome to the toilet of Beijing(歡迎您 來到北京的廁所)."老外詫異地看着這間破陋的房子,它的左右外牆壁各掛有一個畫着小人 兒的小鐵牌,從上面斑駁的圖象可以分辨出,右邊那個穿裙子的畫的是女人(國外通常畫的 是大胸脯的女人),左邊穿褲子的畫是男人(國外往往畫的是叼煙斗的男人),小鐵牌的下面 是分別用紅油漆書寫的兩個宋體大字:"女 男.楊陽伸手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把女老外引 向右側的女廁所,帶着男老外進了左邊的男廁所.男老外還沒踏進廁所,就被迎面撲來的騷 臭味熏得直皺眉頭,連忙用手堵住鼻子,喊道:"NO!NO!NO!"楊陽笑他沒見過世面,身先士卒 地拉開文明扣,洋洋灑灑地開始放水.尿水射到浸滿一層黃色污物的池子內,水花四濺,男老 外只好來到大便池,待他低下頭時,眼中充滿他人留下的穢物,他沒有想到,在北京的廁所里 居然能夠看到他人拉出的屎是何模樣.下面的穢物已經變黑,只有上面的一些還保持着黑 紅 黃相間的本色,五顏六色的衛生紙夾雜其間.男老外看過這些東西後有些目眩,楊陽趕緊 扶住他,說:"千萬別在這裡踏空,一失足會釀成千古恨的." 男老外背對楊陽擺了擺了手,楊陽鬆開他.男老外便畢後,忽聽隔壁傳來嘩嘩水聲,他琢磨了 片刻後會意地開懷大笑起來.那邊傳來女老外的聲音:"Are you ok?男老外沖那邊喊 道:"Fine,thank you,andyou?"那邊又微弱地傳來:"I'm fine too."的聲音. 楊陽為了這個夢想的早日實現,義無反顧地匯入學英語的浪潮中.他從家裡拿來一盞應急 燈,以便可以通宵達旦地學習英語.我夜裡第一次醒來時,見楊陽的應急燈果然亮着,點點余 光泄漏在我床鋪上,我暗暗佩服楊陽說到做到.當我第二次起夜醒來時,楊陽的應急燈依然 亮着,但上面卻傳來鼾聲.我抬頭一看,楊陽已將書扣在胸口,睡得宛如死豬一般.我幫他關 掉應急燈,他翻身叭唧了一下嘴說:"謝謝!"我明白了他白天信誓旦旦說要學個通宵的意思- -----他不通宵,只讓燈通宵. & 天氣越來越暖和,柳樹的枝條已經抽出嫩芽,春風吹過,柳條隨風搖擺.一些不知名的鳥類棲 息在校園的樹上嘰嘰喳喳地叫着.我隱約感覺到體內涌動着一股莫大能量,正在伺機噴發. 每天中午,我和周舟吃過飯後便會獨自一人去教室坐一會兒.空蕩蕩的教室內只我一人,正 午的陽光透過窗戶照射進來,灑在我的身上和臉上,渾身暖洋洋的.有時,我會閉上眼睛,趴 在桌上睡一會兒覺;有時,我會抄下午要交的作業;還有時,我會帶上耳機,聽一會兒音樂;更 有時,我什麼事情也不做,只求享受一會兒寧靜,呆呆地坐在那裡. 自從和周舟好了以後,我不再擁有暗戀青年的苦悶,但還會時常感到孤獨,在很多時候,我想 遠離人群,離開喧囂的城市,去一個遙遠又荒涼的地方. & 我的二十二歲生日這天,我和周舟還有我們的同學在校外的一家飯館慶祝.席間,不斷有人 與我碰杯,祝賀我生日快樂.在"生日快樂"的歌聲中,楊陽端上來一個生日蛋糕,22根鮮艷的 蠟燭插在雪白的奶油上,閃動出燦爛的光芒,不知它們能否照亮我22歲以後的路程. 我的心中突然湧出一股莫名的悲哀,屬於我的22個春秋一會兒就要隨着蠟燭的熄滅而悄然 流逝,回首這二十二年裡究竟做了些什麼,收穫了什麼?我好像還在一事無成地生活着. 二十二年是如此短暫. 那天我的確喝多了,吐了不止一回,吐過後我不顧眾人的阻攔,又若無其事地端起酒杯.雖然 我喝了許多酒,但卻保持着神智的清醒,從吹滅生日蠟燭的那一刻起,我便開始反覆告誡自 己,不能再這麼稀里糊塗地生活下去. 回到宿舍,我躺在床上想,二十二意味着我不再是一個朦朧少年,應該結束無憂無慮的生活 了. 二十二歲,對我來講是一個殘酷的概念.以後每當父母向別人說起我時,他們都要說:"我兒 子已經二十多歲了."面對如此場景,我總是愧不敢當.二十多歲的人總應該有所成就,而我 卻兩手空空. 顧城,二十多歲的時候就已經寫出"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卻註定用它尋找光明"這樣的 詩句;朱朝輝,二十多歲的農村小混混,已經騎着摩托車從黃河上空飛過;我的一個外地遠房 表兄,二十多歲已經兒女成雙.這些人和他們的故事如同一座座里程碑,擺在我二十多歲的 道路前方,拽着我拼命奔跑. 在我少年的時候,曾有過很多偶像,我總會拿自己的年齡與他們比較,當他們的年齡減去我 當時的年齡,差是一個很大的數字的時候,我會心安理得地認為,畢竟他們比我年長許多,所 以他們的功名成就與我的默默無聞均在情理之中;當年齡差這個數字愈來愈小,即將趨近於 零甚至成為負數的時候,我便開始坐臥不安,心中涌動着悲哀. 就是在這一夜.我開始感覺到生活的並不輕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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