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紐約八年(31)

紅葉 作品

第十章 月亮的背面 (7)

7

陰沉沉的天空，雨在不定時地下着，有時晴，但那也只是暫時性的。

金小姐出去了，律師樓的辦公室里只剩下盧丹和另外一位助理。

前台小姐出去買午餐，讓盧丹替她照看一下。

不久，有兩個女人走了進來。

“ 小姐，麻煩您看看這封英文信上寫的是什麼？” 其中一個年輕些的女人開口道。

盧丹接過那封信，發現是張罰款通知書。

看完後，盧丹把信中的大意告訴了她們：“ 你在地鐵站沒有買票，必須交罰款六十元，另外還有一百元的手續費。”

“ 哦，是這樣。” 那女人仿佛放下心來。

這女人隨即告訴盧丹，身邊的那位是她的姐姐。 

原來是她的姐姐在地鐵站里沒有買票，從欄杆下鑽過去想逃票。這時忽然看見一個警察走過來，她姐姐因為是偷渡來的沒有身份，一時心虛，拔腿就跑。結果被警察當場抓住了，給了她姐姐這張罰單。

盧丹搖頭嘆息，為了逃兩元錢的車費，最後要付六十元罰款，再加一百元手續費，真是不值得。

“ 你收多少錢？” 那女人問。

“ 不用了。” 盧丹回答。她心想，舉手之勞，只是看看信罷了，又沒費什麼功夫。

那女人聽後很高興，說道：“ 謝謝你，小姐。我們跑遍了附近的律師樓，結果沒有一個人告訴我們只要付罰款就能行的，都騙我們說要上法庭之類的，讓我們交錢請律師。”

唉，盧丹再次搖頭嘆息，這些人真是錢迷心竅了。

以前也有不止一人告訴過盧丹，為了辦綠卡不停地被人騙，而且大多是被華人同胞騙的，“ 老鄉見老鄉，背後捅一刀。” 這種情況並不少見。

盧丹本來以為這姐妹兩人是新來的移民，沒想到她們說已經在紐約生活五六年了，居然不認識一些最簡單的英文。

不過這情形也不算太奇怪，盧丹還見過在紐約生活了幾十年的華人，就連最基本的英語對話都不會說。這些人一直在華人聚居的地區生活，打工，確實也用不着說英語。

過了一會兒，又有人進來。

這次是個年輕的姑娘，眉清目秀，溫柔的笑容，讓盧丹一看就對她有好感。

“ 請問你們律師樓辦政治庇護嗎？” 這位姑娘問。

“是的。” 盧丹回答。

“ 我想諮詢一下怎樣辦政治庇護？” 那位姑娘問。她說話柔聲細氣的，溫文爾雅，盧丹對她就更有好感了。

“ 你能不能告訴我一些基本情況呢？”盧丹說。

她們一見如故，仿佛老朋友般攀談起來。

這位姑娘告訴盧丹，她的名字叫做百合，是在中國的一艘國際遊輪上工作。當那艘遊輪停靠美國紐約港口時，百合藉口上岸去買東西，就從甲板上走下來了。然後一直往前走，沒有回頭，再也沒有回到那艘遊輪上去。

百合就是這樣來到紐約的，盧丹驚訝於百合的膽量，從那文靜柔順的弱女子的外表上是看不出來的。

在紐約的中國人，每個人都是有故事的。遠遠地離開自己的家鄉，到異國他鄉奮鬥，這本身就是一段不尋常的故事。  

盧丹不知道百合這個驚人之舉是年輕人的一時衝動，還是經過深思熟慮的決定。

總之，從此以後，百合的人生軌跡就永遠地改變了。 

盧丹告訴了百合一些辦政治庇護基本的申請程序，然後替她預約了時間，讓百合同金小姐見面，仔細地商討細節。

臨走之前，百合對盧丹說：“ 我在唐人街的一家茶餐廳打工，有空的話你可以來找我，我請你喝珍珠奶茶。”

“ 好啊。” 盧丹欣然地回答。

兩人愉快地道別了。

第十章 月亮的背面 (8)

8

這段時間多雨，外面的烏雲密布，黑壓壓的堆積在天邊。

那深沉的鉛黑色仿佛意猶未盡地延伸進辦公室的窗口，讓室內也因此變得昏暗起來。

辦公室里很冷清，金小姐上庭去了，還沒有回來。

另外一個助理病了，前台小姐也有事請假。只有盧丹一個人孤零零地守在辦公室里，她看着電腦上的文件。

這時，忽然有個男人走了進來。

一身黑衣，個子矮小，他的手裡拿着把收攏的雨傘，還在往下滴着水。

他表情黯淡，陰沉沉地開口了：“ 你們做文件翻譯嗎？”

“ 是的。” 盧丹回答道：“ 是中譯英還是英譯中？”

那人語調平淡地說道：“ 有份證明是英文的，要翻譯成中文。” 

“ 你要翻譯什麼？” 盧丹問。

她覺得這人很怪，不光是那陰鬱的臉色，還有那陰暗的聲音，死氣沉沉的。

那人回答道：“ 死亡證。”

“ 誰死了？” 盧丹順口問道。

“ 我老婆的老公。” 那男人回答道。

你老婆的老公？ 盧丹腦子裡轉了一圈， 她驚訝地問道：“ 那不就是你嗎？” 

盧丹打量着面前這表情陰鬱的黑衣人，不由自主地想，他是不是從墳墓里爬出來的？難道真的是白日見鬼？

“ 不是，不是。” 那男人急忙擺手否認。

這時金小姐回來了，注意地聽着他們的對話。

那個男人表情鬱悶地敘述道：“ 唉，我真是倒霉，我在這裡好幾年了，可是一直沒有身份。我付了很多錢給我的同鄉，那傢伙已經是美國公民，讓他和我老婆辦假結婚，然後把我老婆和孩子申請出來。”

金小姐插嘴問道：“ 你有幾個孩子？”

“ 兩個。” 那人回答。

“ 你挺合算啊，一下子就能辦三個人的綠卡。”金小姐笑道。

“ 唉，誰知道運氣會這麼差呢？ ” 那人一拍大腿，滿臉懊喪的神情。

“ 怎麼了？” 盧丹問。

“ 樣樣都準備好了，沒想到在就要批准之前，那傢伙卻死了。不僅那麼多錢白扔了，現在我還要替他料理後事。倒霉啊! ” 他氣惱地控訴着。

原來是這麼回事情，看來人算不如天算，自以為聰明，卻是賠了夫人又折兵。這世上真是什麼怪事都有。

金小姐大笑起來，盧丹也忍不住笑個不停。

那人也無奈地跟着笑了，他的臉上也出現了些血色，不再那麼陰沉了。

“ 下次你要再辦假結婚，一定要讓人先去做體檢。” 金小姐邊笑邊說道。 

這件事情讓她們笑了很久。

金小姐還告訴盧丹一個真實的故事：有對夫妻為了賺錢先假離婚，然後分別假結婚，把另外一對夫妻辦出來。但是沒想到最後弄巧成拙，反而真的分手了。

假離婚變成了真離婚，兩個家庭都因此破裂了，最大的受害者當然是可憐的孩子。

類似的事情還有很多，盧丹見過一對夫妻，為了享受美國的福利而假離婚。妻子帶着兩個孩子因此成了單身母親，每個月有政府資助金，享受免費醫療保險等等福利。

這夫妻倆對自己的欺騙行為不但沒有絲毫的愧疚，反而洋洋得意似的。

還有人將年邁的父母辦來，然後為父母申請美國的窮人福利金。其實那人的父母在國內不僅有退休金，還有幾套房子，根本就不窮。

盧丹見得越多，就越感嘆，有些人把五千年的聰明智慧都用在歪門邪道上了。

那張綠卡，雖然只是一張薄薄的卡片，卻仿佛一道看不見的高牆，橫亙在面前。

每當想起這件事情，盧丹就心煩意亂。她整天在替人填表申請綠卡，自己卻還沒有綠卡，應該怎麼辦呢？ 

上一集：長篇小說：紐約八年(30)

http://blog.creaders.net/user_blog_diary.php?did=MjU2MjI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