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紐約八年(55) 

紅葉 作品

第十九章 環境改變人 (1) 

1

“ 看，這就是我的弟弟。” 朱麗婭拿着張照片，洋洋自得地給盧丹看，並且強調說：“ 這就是我那個在監獄裡的弟弟。”

“ 哦。” 盧丹看了一眼，不加評論，事實上她也不知道說什麼好。

盧丹心想，如果她有個兄弟關在監獄裡，那肯定是羞於啟齒的。但是看朱麗婭那副自豪的神色，好象這是件特別光榮的事情。

朱麗婭的母親一共生了六個孩子，五個女兒一個兒子，是同好幾個不同的男人生的，就是唯一的這麼一個兒子還在監獄裡蹲着。

聽芬妮對她們悄悄說，朱麗婭的弟弟被判了十年的刑期，但是朱麗婭卻為她弟弟辯護，說他並沒有犯下什麼特別重大的罪行。

芬妮聽後嗤之以鼻，評論說：“ 沒有什麼重大罪行判十年？” 當然這些議論都是在朱麗婭背後悄悄發表的。

朱麗婭卻特別以她弟弟為驕傲，常給人看她弟弟的照片，好象生怕別人不知道她有個弟弟在監獄裡似的。 

每次探監後，朱麗婭還經常有新照片出籠。

朱麗婭的弟弟和她的三個孩子，在監獄的高牆前擺出各種姿勢拍照，有比劃剪刀手的，有蹦跳飛行的等等花樣繁多。那興高采烈的樣子，不知實情的人還以為那是在著名的旅遊景點之前拍照留念。

不僅是弟弟，朱麗婭的前男友也待在監獄裡。前男友還曾經拿過朱麗婭的車去販毒用，這些都是朱麗婭主動爆料的，朱麗婭可不認為這是什麼丟人的事情。

朱麗婭一直在積極地找對象，可惜一直也沒找到。

她有一張肥胖的圓臉，滿月似的。戴着眼鏡，體重超過一百八十磅。說話時有毛病，一開口就能看見那張大舌頭，聲音嘰嘰喳喳的。

奇怪的是，長的這副模樣，朱麗婭卻認為自己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不知這份莫明其妙的自信是從哪裡來的？

夏天，朱麗婭的領口開到看得見乳房，冬天雖然穿得嚴實了些，但那制服褲子從來不系好，松松垮垮地盪下來。

第一次看見時，盧丹還以為朱麗婭疏忽了，她好心地提醒：“ 制服褲子的帶子鬆了。”

但盧丹不久就發現，朱麗婭是故意為之的。朱麗婭還經常一邊媚笑一邊當着男病人的面系褲帶，她認為這樣做很有魅力。

朱麗婭往柜子裡放紙張時，彎下腰，大家都看得見她兩半肥臀中的屁股溝，有次那男技術員就在朱麗婭的後面，看了一臉的尷尬。

功夫不負有心人，經過不懈的努力，朱麗婭終於又勾搭上了個新男友，住在費城，每次她開車過去同男友約會路上就要用去兩個小時。

星期日，朱麗婭騙她的孩子們說去費城看她的姨媽，其實是趕去同新男友睡覺去了。睡完後，朱麗婭第二天一大早再開車從費城回紐約來上班，不知哪裡來的這麼大勁頭兒，也許是愛情的力量吧。

墮入愛河的朱麗婭總是將新男友掛在嘴邊，還用她和新男友的頭像做電腦背景，兩個人頭緊挨着，顯得很親熱的樣子。 

可惜，幾個月不到，朱麗婭同那個新男友又玩完了。

想是太寂寞了，不知從哪天起，朱麗婭忽然對一個男病人感興趣起來。 

每次這人做治療時朱麗婭就鑽進診療室去，和他聊天。

有時朱麗婭還故意撩開上衣一截，叉着腰，以誘惑他。可惜那露出的一截腰上全是肥肉，實在沒有什麼看點。

朱麗婭每逢買了什麼新東西，一定要人夸，不然這一天就過不去似的。

有次朱麗婭買了一雙鞋，一看就是便宜貨，故意放在走道那裡一天了，還沒有人夸。到快下班的時候朱麗婭終於忍不住了， 拎着那雙鞋扭扭答答地走到盧丹面前，說道：“ 看，這就是我買的新鞋，好象有點大了。”

那鞋快頂到盧丹的鼻尖，她被逼着不得不違心地誇了幾句，朱麗婭才扭扭答答心滿意足地走了。

朱麗婭的女兒想要一個IPod, 朱麗婭說她這次帶着孩子們坐遊輪就用掉了三千元，沒有錢給女兒買了。

但朱麗婭有的是辦法，她想辦法同鄰居的老頭睡覺，老頭就替她付了IPod的錢。

“ 我能賣為什麼要免費地給呢？” 朱麗婭理直氣壯地說。

這天老闆尼克沒來上班，沒有老闆在，朱麗婭簡直樂瘋了，象鸚鵡一般喋喋不休話講個不停。

她們被迫整天聽朱麗婭講她貸款買的新車，新鞋，旅遊的事情等等。

每次老闆不在時，朱麗婭就完全不幹活了，上網看八卦新聞，打電話找人聊天，忙個不停。芬妮在背後悄悄對盧丹說：“ 如果我是老闆肯定開除朱麗婭。”

但是朱麗婭已經在這診所工作十多年了，而且替老闆做帳單，掌握着許多老闆不可告人的秘密，是不可撼動的。 

朱麗婭對老闆尼克倒是忠心耿耿，尼克也離不開她。

每當看見朱麗婭那興高采烈的樣子，盧丹就有一種自己幾十年形成的既有人生觀、價值觀、金錢觀和道德觀產生嚴重錯亂的感覺。

第十九章 環境改變人 (2) 

2

這天一個女病人來做治療，她是個瘸腿，人很瘦，衣服穿在身上顯得空蕩蕩的，仿佛一陣風就能颳倒。 

盧丹照例同她打招呼，問：“ 你好嗎？”

“ 我不好。”那女人忽然拉住盧丹的手，悲傷地說：“ 你為我禱告吧。”  

“ 怎麼了？” 盧丹問。

“ 我沒有錢付房租了。” 那女人悲傷地說。

“ 你的家人呢？”盧丹問。

“ 我沒有家人，沒有丈夫，也沒有兒女。”那女人黯然地回答道。

“ 那你還有什麼親戚嗎？” 盧丹為她想辦法。

“ 我在這裡的親戚只有唯一的叔叔，他的日子也不好過，幫不了我，我該怎麼辦呢？”那女人絕望地問。

確實是貧病交迫，該怎麼辦呢？

盧丹為她想辦法，但想來想去也想不出什麼好辦法。她知道這女人是非法移民，不能申請政府福利。 

政府不管，也許只能求助於慈善機構了。但慈善機構能幫助一時，卻不能幫助一世。除了自救以外，總是想着別人的救濟是不現實的，長貧難扶。

與同事們談論起這件事的時候，盧丹發表意見：“ 我不明白她為什麼平時不存些錢以備急用呢？” 

朱麗婭就說：“ 怎麼存呢？我銀行里只有二十元存款。”

芬妮也接口說道：“ 是啊，怎麼存呢？”

盧丹沒說話，看看芬妮，心想你也太會裝腔作勢了。

芬妮的那張總是笑咪咪的臉讓盧丹有種奇怪的感覺，那是張真的臉呢還是戴着幅人皮面具？芬妮平時省吃儉用的，夫妻兩人工作了幾十年，怎麼可能連二十元存款都沒有呢？

盧丹相信朱麗婭確實是沒有錢，朱麗婭是單身母親，有三個未成年的孩子，工資又不高。

可是芬妮。。。

芬妮如果改行去當演員，一定會很出色的。

第二天一早上班時，芬妮繼續表演。

芬妮走過來，摟着盧丹的肩膀，親熱地說：“ 我想過了，你的建議很好，我們每月都應該存些錢。” 

芬妮又走過去摟着朱麗婭的肩頭親切地說：“ 我們都應該聽從盧丹的建議，每次發工資時先儲蓄百分之十， 你看怎麼樣？”

然後芬妮又走過來，摟着盧丹的肩膀，笑咪咪地對她說：“ 我和朱麗婭決定了，我們每次發工資都先儲蓄一些錢。” 

芬妮又轉向朱麗婭，親切地說：“ 朱麗婭，我們互相監督着，每次發工資後都儲蓄百分之十。” 

看着芬妮走來走去地忙碌着表演，盧丹差點脫口而出對芬妮說：“ 你就別演戲了。”但是她努力控制住了自己的舌頭。

芬妮何必要這樣呢？盧丹實在不懂。

這個世界，實在讓人看不懂，沒錢的裝有錢，有錢的裝沒錢。 

凱瑟琳也來了，她一進來就哭喪着臉，大家關切地問她是怎麼回事情？

“ 我的信用卡給人盜用了，刷掉了我五百元。” 凱瑟琳說着眼淚掉下來。 

凱瑟琳哭完後，打電話找銀行交涉。

芬妮在一邊說道：“ 如果這事發生在我身上，我要瘋了。五百元對我來說是個大數目，我沒有錢，沒有積蓄。” 等等。

盧丹在一邊聽着，不作聲。她的心裡覺得芬妮何必要這樣虛偽呢？如果不知內情的人還真會被芬妮騙住，以為芬妮真的很窮。

但芬妮卻很受病人的歡迎，秘訣是她總是以一張笑臉迎人，總給人戴高帽子，總說些好聽的話。其實芬妮心裡非常討厭有些病人，一轉身在背後就罵他們。

特別是年節將近，芬妮對有幾個病人很好，非常地熱情殷勤。

盧丹挺感動，她覺得錯認了芬妮，她提醒自己：人的身上總是有兩面性的，總是有優點有缺點的。不要總盯着人的缺點，要看到人性美好的一面。

但是芬妮私下卻對紫蘇解釋說：“ 新年快到了，我想這幾個人可能會送給我禮物的。”

聽了這一番話，盧丹頓時象泄了氣的皮球一樣，軟軟地變了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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