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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訪東方香格里拉ZT(6)
送交者: 晚霜 2005年05月19日08:03:23 於 [戀戀風塵] 發送悄悄話

四、政府官員在此出家

  賀老師怎麼怎麼說,賀老師說什麼什麼……不管是我的上海老鄉汪居士,還是從哈爾濱來這兒出家的智悟師,或是常跟智悟師在一塊的那個小尼姑,說起賀老師怎麼怎麼,那口氣都恭敬得很,就象是在說一個名享天下學富五車的大學教授。
  這兒是藏胞的一統天下,來此漢人寥寥。對這位賀老師,我很想馬上就去拜訪一番,不過,聽說他正在閉關,我又有點顧慮,貿貿然打擾一個閉關者,這合適嗎?
  汪居士看出了我的顧慮。他說,你既然來了,對賀老師不可不見,相信他不會拒絕你的。法王對賀老師特別照顧,允許他一個人在這兒單獨住,給予個別輔導,這樣,只要他不在打坐和念經的時候,我可以帶你去見見他。我這才知道,這兒的喇嘛閉關,通常是幾十人上百人關在一間或幾間黑洞洞的大屋子裡,在三年時間裡不准隨便外出,也不准外人進去,上師定期對他們閉關修煉的情況進行檢查指導。賀老師若跟他們關在一起的話,那倒是真的很難見上一面了。
  一天傍晚,汪居士把我領到了賀老師住的地方。那是種在當地千篇一律的不折不扣的土屋,牆體用石塊和着泥土壘成,內外壁再糊上一層細泥,就是像模像樣的牆壁了;屋頂也由厚厚一層泥鋪成,象個平台,在平台一角通常還堆一垛枯樹枝,那是留到冬天用的柴火。
  走進屋裡,光線暗得很,好一會兒,眼睛才適應過來。屋裡很簡單,當中擺着一隻火爐,煙囪直挺挺地穿透屋頂,爐旁的地上放着一小堆木柴、一個水桶、一隻熱水瓶和一些瓶瓶罐罐。靠牆擱着一張小床,床上隨便攤着些被褥和衣物。在這兒,床可是希罕之物,不知主人打哪弄來的,當地藏民習慣於睡地上,很多人至今不知漢地所謂的床為何物。
  窗戶用布擋住了,所以光線那麼暗,我想,這一定是閉關的需要吧。窗台上,供着幾尊佛像。床前擺着一張小木桌,桌上鋪了一塊白色塑料布,這種我們稱之為“一次性”的餐桌布,用在這土屋裡卻顯出幾分洋氣來。小桌上放着茶杯碗筷,燭台里插着半支蠟燭。我借住的鄉供銷社幾年前已用上了電,雖經常斷電,大部分時間仍可讓你感受到人類文明的溫暖,卻不知為什麼,這兒的兩千多鄉民喇嘛家裡至今還沒用上愛迪生一個多世紀前就發明了的電燈。
  賀老師看上去五十幾歲,中等個,略瘦,氣度不俗,眼不大而眼珠烏亮,眉不濃而眉棱細長,額角開闊,鼻竇豐隆,一口牙齒白而齊整,一頭濃髮鬢分兩畔。他肩披一件藍色風衣,沒上扣,精緻的Nike標誌一望而知,這是件正宗的舶來品。裡面穿一件做工道地的大方格純棉襯衫,看來也是品牌貨。襯衫袖口往上挽了兩摺,裡面棉毛衫的袖子長出一大截。一見面,就覺得他身上透溢出一股靈秀之氣。都叫他賀老師,我想,沒準他是哪所藝術院校教藝術的老師吧。
  “不知有人來,開水也沒有。”賀老師一邊叫我和汪居士往他床上坐,一邊找出一隻放茶葉的玻璃瓶來,“要不,我馬上燒點開水,給你們泡碗茶?”
  “不用了,不用了,就坐一會兒。”我趕緊阻止。在這兒生爐子,連一張引火用的舊報紙都找不到,要靠自來火直接點燃小樹枝,你若沒有足夠的經驗,或樹枝不夠乾燥,只怕把一盒火柴都劃光也生不起爐子呢。
  一交談,才知道他並非藝術院校的老師,此君正式身份,乃堂堂W市市政府商業管理委員會的國家幹部哪!
  當此全黨全國改革開放、商品經濟大潮波濤滾滾之際,在一個主管全市商業的政府部門裡任個一官半職,這日子可別太好過噢!再早幾年,那時,他在一家公司管點事,有一回他直接經手了一樁批發業務,好傢夥,事成之後,對方便按當時的行情給他們三人送來幾十萬元回扣!想一想吧,幾十萬哪!一個人一輩子的工資都沒那麼多哪!雖然他把這筆錢一分不少地退了回去,可他的心裡在很長時間平靜不下來。倒不是自己膽子不夠大、送上門的錢不敢拿,而是由於自己不拿這筆“外快”,害得他的兩個同僚也只好跟他一樣學雷鋒,後來見了他就象見了瘟疫似的躲得遠遠……改革好是好,可在改革的大旗下面,又有多少人利用自己的一官半職從國家那裡撈了多少個人的好處啊。
  平心而論,若講級別的話,他在市政府里當官當得並不大,但是,因着他的才氣和寫得一手好文章,他的業務能力頗受上級賞識。國務院舉辦首期全國期貨交易和證券市場進修班時,W市派出五人進京深造,他為這五人之一。市政府不少重要會議都讓他參加,市商委不少重要報告都出自他的手筆,象該市和全國各地商業經濟協作網點規劃,就是直接由他端出來的。
  剛見到他時,他那頭很瀟灑地披掛在腦袋上的又長又濃的烏髮,那一身從上到下價格不菲的品牌服飾,都使我根本想不到,眼前這位舉止大方談吐得體的市政府官員,已經是一個告別了世俗的出家人了!汪居士也沒告訴我賀老師已出家。直到後來我又單獨拜訪了他,方才得知。
  出家後仍可留髮,仍可穿原來穿的衣服,這是雲登桑布上師對他的特許。不是每個寺廟裡的活佛、主持都有資格破這個例的,同樣,能得上師此等特許者,其本人亦非尋常之人。兩年前我去色達五明佛學院時,遇一中年出家人,幼時曾患一怪病,全身肌膚變得透明,五臟六腑皆看得清清楚楚,後被一老道所救,成人後獲三張大專文憑並在公安部門工作多年。按佛學院的規定,漢地來此出家者,要經四個月考察,才能決定接納與否。而當此人來佛學院第二天便請副院長龍多活佛為他剃度時,龍多活佛笑着對他說,你剛進門時,我就為你剃度了!通常,為出家者執行包括剃髮在內的一定儀規,才可謂之剃度。若不剃髮,何謂之剃?只有象龍多活佛這樣的大活佛,才能憑着心念,不剪一發不說一語就為對方剃之度之!而那位幼時的透明身,實乃“琉璃身”即菩薩身也,其根器也確非等閒之輩!
  賀老師告訴我,他這已是第三次來壤塘了。
  頭一次來壤塘,根本沒想到會來這兒出家。
  頭一次來壤塘,是為了心臟病。是的,是為了他那要命的心臟病。
  他的心臟病很嚴重,九一年,W市同濟醫學院的四個醫學教授為他聯手開刀,想用股動脈為他的心臟重新“搭個橋”----把堵塞的血管打通。手術進行了四個小時,可惜沒達到預期的結果。醫學教授一致的意見是,他的心臟前壁梗塞這麼厲害,心臟一半已經壞死,隨時都有可能死亡。象他這樣的心臟,若保養調理得好,還可活上二三年,最多三五年,要想活過五六年,那是不可能的。
  五十幾歲就被現代醫學判了死刑,似乎過早了點。聽說氣功對治病健身有特效,他就練上了氣功。當然,他不排斥原來的治療手段,中西醫生開的一大堆藥物照常吃。練了幾年氣功,好象還有點用,病雖沒好,但至少,沒怎麼進一步惡化。
  九五年秋,有個修密宗的同道問他,聽說在四川壤塘這個地方,有個密宗大活佛,功夫很高,最近要搞個灌頂活動,想不想一起去那裡灌個頂?灌了頂肯定能長功。
  灌頂?壤塘大活佛?他心中一動。去呀!為什麼不去?若能灌個頂,長點功,讓自己的身體變好一點,那有多好!那時,他還是頭一次聽說壤塘這個地方。回家一查地圖,才知道壤塘地處四川阿壩藏族自治州,是在青藏高原上,海拔好幾千米呢。媽呀,自己的心臟病那麼重,上高原,別說是去灌頂長功,會不會死在那裡回不來?可他覺得耳邊隱隱有個聲音在對他說:你應該去你應該去你應該去……
  就這樣,九五年十一月,W市五六個以氣功為紐帶走到一起來的同道,結伴來到四川阿壩藏族自治州的壤塘----這是國務院認定的全國最窮的二十三個貧困縣之一。從成都到壤塘的六百公里山路,長途汽車足足開了兩天,一路上翻山越嶺、盤旋顛簸,等車子開到壤塘,幾個人累得都快趴下了。原來以為,到了壤塘,終點也就到了,下車後一打聽,從壤塘縣城到他們要找的活佛,還有幾十公里山路呢,而且這幾十公里山路不通長途班車,有些地方坑坑窪窪、亂石成堆,根本就稱不上是條路。有的人乘車乘怕了,但既然已經到了這裡,也只有硬着頭皮繼續往前走。在縣委招待所休息了一天,然後設法化錢包到一部汽車,把他們送到了近百里外的中壤塘鄉,他們慕名前來拜謁的大活佛----覺囊的法王雲登桑布上師就長駐在此地的藏瓦寺里。
  離開W市時,正是晚秋,中原天氣,不冷不熱,穿一件毛衣恰合時令。而在這海拔三千五百多米的青藏高原上,早已是一片冰天雪地的寒冬景象。他們把帶去的毛衣、風衣、大衣全部穿上,依然冷得發抖。
  平時極少有這麼多漢人一起來這裡。衣衫襤縷的藏娃娃象看待外星人那樣詫異於他們的到來。
  這個地方的貧困令人吃驚。家家戶戶住在泥土壘成的土屋裡。許多人家是真正的家徒四壁,沒有電燈,沒有床,沒有桌,沒有椅,只有一隻爐子,一隻水桶,一兩隻鍋子,幾隻碗,終年靠青稞粉和一點酥油果腹,有的人甚至連青稞粉也不能吃飽。
  雲登桑布上師熱情歡迎他們的來訪,吩咐管家,盡最大努力安頓好這批漢地來的稀客。
  在管家安排下,屋子騰出來了,火爐點起來了,為他們搬來了乾燥的木柴,幫他們拎來了清冽的冰水,還給他們送來了青稞粉、酥油、卷面、土豆、蠟燭和羊皮褥子。
  可是,在大城市生活慣了的人,儘管來之前對藏區條件之艱苦已有一定的思想準備,卻無論如何想不到這兒的條件會艱苦到如此地步。大家將就着和衣在地上睡了一夜,第二天一起來,有的人真恨不得馬上逃離這裡……
  上午,因為天冷,大伙兒都在屋裡圍着火爐取暖。忽然,從外面傳來嘁嘁喳喳的呼叫聲,雖然聽不清也聽不懂藏胞們在叫些什麼,但憑感覺,好象發生了什麼異常的事情。反正坐在屋裡沒事,就出去看看。
  一出門,就見到處都有鄉民喇嘛三三兩兩地站着,一個個昂起了頭,往天空中看着什麼。大伙兒也往空中望去,這一望,個個屏聲息氣、目瞪口呆,如泥雕木塑一般,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只見藍色的天空中懸掛着五個明亮的太陽!中間一個大太陽,四周四個小太陽,四個小太陽的排列十分對稱、規則。大太陽周圍有一圈小彩虹圍繞,四個小太陽由一圈大彩虹圍繞,這一美麗而奇特的圖案,很難用語言描述出來,如果打個比方,說大太陽象射擊場靶紙上的實心靶心,那圍繞着它的彩虹就象是靶紙上三環或四環的圓環,而圍繞小太陽的彩虹就象是十環的圓環。過一會兒,圍繞小太陽的大彩虹由圓形變成了方形,不折不扣的方形!再過一會兒,大彩虹不見了,五個太陽分別被一個個小彩虹圍繞在中間……這一前所未見的天象持續了兩三分鐘,然後那四個小太陽及五輪彩虹象電影中的淡出淡入一樣,慢慢地變淡,變淡,最後消失在朗朗蒼穹中……
  到這兒來的漢人,再無一人抱怨這兒條件太差,再無一人想馬上離開這裡。
  他們後來了解到,天空中出現五個被彩虹圍繞的太陽,是顯現了藏傳佛教中一個壇城----時輪金剛壇城的圖像。當地喇嘛都說,空中顯現藏密壇城圖像,是極為殊勝之事。在壤塘的歷史上,很少有這麼多漢人集體來這兒求法,你們來這兒第二天,空中就出現了壇城,這也許是老天爺表示了對你們的歡迎?
  我問賀老師:“當時,你們沒用照相機拍下來?”
  “沒有。當時,我們看到這一奇特而壯觀的場面,個個都驚呆了。”賀老師說起當時驚心動魄的場景,雖然已不再象當時那般激動,但仍充滿了一股特殊的感情。“其實,我們好幾個人都帶了照相機,而且,從時間上說,這一空中景象持續了好幾分鐘,要拍張照片不是來不及。可是,沒有一個人想到要跑回屋裡去拿照相機。根本沒有這個念頭。事後想想,拍不拍照片,對沒看到這一奇景的人,也許有點意義,可對當時看到的人來說,根本就無此必要了。從我個人來說,我的心裡一開始是感到驚異,既而是為佛法的不可思議而讚嘆,再接着是對自己過去對佛教的似信非信的反省,最後,完全沉浸在一種開闊而崇高的情界中。我覺得自己的精神一下子得到了升華。可以這麼說,在這短短的幾分鐘時間裡,我完成了我的人生觀、世界觀、宗教觀的一個根本性的轉變,對佛教,從此我生起最大的信心,而且那時就預感到在我今後的生活中,將會發生某種重大的轉折和變化。”
  頭一次到壤塘,呆的時間不長。空中出現五個太陽後沒幾天,雲登桑布上師為他們作了時輪金剛灌頂並傳授了生起次第的修法,不久,大夥就回去了。
  “你的心臟病怎麼樣啊?”我問賀老師,“在高原上受得了嗎?”
  “是啊,去壤塘之前,我還擔心自己的心臟經受不了高原缺氧的考驗,怕死在那裡回不來了呢。上師給我們灌頂之後,一起來的幾個人,身上的病都發了出來,當時我還不理解,現在理解了,這是魔障造成的。當時我也病了,心想,完了,我有這麼嚴重的心臟病,看來要把命丟在這高原上了。有人向上師反映了我的情況,上師說,沒關係,他的心臟沒問題,這是高原反應,明天給他念個經就會好的。果然,沒過幾天,我的身體就好了。回家時,我提着兩個大旅行包上樓,我住五樓,噔噔噔一口氣跑上五樓,輕鬆得很,連我自己都不相信,跑樓梯居然會這麼輕鬆,這在過去是不可想象的。”
  回到家裡以後,他用離開壤塘時雲登桑布上師送給他的佛像和法器布置了一個佛龕,依着上師傳授的法,每天修持不輟。感應很明顯,他的身體也進一步在好轉。他不想再去上班,而且覺得在政府機構那種氛圍里學佛也不大合拍,就打報告要求提前退休。他有高級經濟師職稱,又是業務骨幹,領導上很想再用他幾年,但見他退意已定,再說身體也確實有病,也就批准了。
  九六年七月,他第二次來壤塘。這次來,呆的時間較長,直到十一月,天氣太冷了,他才回去。四個多月時間,他從喇嘛和鄉民那兒了解到不少上師的事跡,這使他對上師生起了更大的信心。象雲登桑布這樣的大活佛,終生精進不懈的修行,對佛理佛法完全透徹的了解,普度眾生的大慈悲心,救弟子於厄難中的神奇法力,以及平時無意中顯現出來的超人的智慧和力量,都使他佩服得五體投地。若非去年親眼看到天空中顯現藏密壇城的奇蹟,若非這些事跡出自鄉民喇嘛直接的經歷與見聞,換了個過去的他,也會當做天方夜潭或故事新編而付之一笑的。而現在,一旦發覺按目前的科學水平、生活常識和某種理論認定不可能發生的事偏偏在事實上發生了,而佛教對宇宙、世界、社會和人類等等的解釋之圓滿又遠遠超出了千年時空的束縛和限制,他不能不感嘆過去的他,自以為腦袋還好使,還懂點科學和文化,好象把這個世界已看清了,可實際上,他的無知和偏見要說多深就有多深哪!他慶幸自己在耳順之年有緣聞到了真正的佛法。看似自己的生命之路已快走完了,忽然,電閃雷鳴,石破天驚,雲開霧散,一片光明,一個全新的世界展示在他的面前,他象一個初生的嬰兒,走上一條人生的新路……
  從壤塘回去後,在家裡住了沒幾天,就覺得越來越不習慣。論生活條件,可以說他什麼都不缺了,在他居住的這座近年來發展頗快的城市裡,四通八達的交通工具,方便快捷的通訊手段,品種繁多的商業供應,以及他個人的設施齊全的住宅等等,都是壤塘那個一貧如洗的窮地方不能比擬的。可是,他就是覺得渾身不自在,缺了點什麼東西。缺了點什麼?想來想去,他悟出來了,缺掉的是青藏高原上的那一片清純和寧靜。在那無任何外界干擾的黑幽幽的土屋裡,獨自一人,靜靜打坐,全身心沉浸在一片光明之中,那種喜樂的感覺真是難以對人言說……而在W市這座他已生活了多年的城市裡,他頭一次發覺,整個城市怎會這麼嘈雜,從早到晚,耳朵里儘是一片嗡嗡聲,沒個安靜的時候,而且,空氣怎會這麼髒呀,太難聞,自來水怎會有這種怪味呀,太難吃。尤令他不習慣的是,他過去交際頗廣,常有賓朋往來,可現在,見了昔日的友人,彼此卻不容易談得攏,他衷情於高原上那一塊藍天白雲下的淨土,談則藏密活佛喇嘛寧瑪覺囊蓮花生篤布巴前世後世時輪金剛藏瓦寺……他不僅想讓城裡人分享一點他的喜樂更希望他們也能信奉佛法行善拒惡,可是城裡人關心的是股市行情企業效益菜價糧價肉價張家長李家短,就算你說的空中出現五個太陽一點不假可跟我有甚麽關係難道我信了朝它磕幾個頭做生意就准可發財?
  他感到一陣莫名的悲哀。他是真心為他們好,可是很少有人能理解他,有的熟人嘴上不說,心裡卻已把他看作一個走火入魔神經搭錯的怪人……要改變這個社會,任何個人都回天乏力,更別說象他這麼一個小人物,但他再也不甘心依舊在這個濁世里沉淪,惹不起總還躲得起,他相信在他已去過兩次的那塊清純寧靜的高原淨土上,會有他的一席棲身之地。他決心再去,閉關修上兩三年,一定要修出點成果來。修不成,哪怕死在那裡,他也不想再回到過去那種社會環境裡去了。也許,出家的念頭和決心就是這樣形成的。
  漢地人出家,跟藏地不一樣。藏地以家裡有人出家為榮,而且在經濟上要一直供養出家者,這仿佛是一種社會分工,在家者從事生產,養活自己也養活出家人,出家者專事修佛,解脫自己同時幫在家者得到解脫。漢人出家,常帶有一種生離死別的悲壯味道,一出家,似乎從此天人永隔,連再見次面都難得很。
  既然下了出家修行的決心,他把家庭作了一定的安排。好在子女都已自立,當父親的已無多大後顧之憂。他有三個女兒,三個女兒三朵花,兩個大學畢業,一個畢業中專,這幾年陸續踏上了不同的工作崗位。對父親要出家,女兒都不贊成,都這把年紀了,還跑到山溝溝里去吃那份苦,值得嗎?再說,你當爸的出家,人家會怎麼說我們作女兒的呀……
  可是,作女兒的也真有點拗他不得。不管怎麼說,父親講的有些話也不無道理呀:“我是個被現代醫學判了死刑的人,從九一年算起,最多再活三五年,能活到今天不死而且身體有所好轉,主要得益於兩次去高原得到藏密上師的灌頂、加持和授法,我很想進一步修學覺囊的法,不說今世能不能修成佛,也不說死後能不能往生香巴拉,至少,繼續去那裡學法修行,肯定能使你們父親多活幾年吧,就衝着這一點,你們也該支持我吧?”是呀,父親去青藏高原跑了兩趟,回來後身體大有起色,作女兒的都為之高興,哪個子女不希望父母健康長壽呢?說到最後,作女兒的對父親說:“你要去就去吧,也別說什麼出家不出家,反正,去了也別不回來,在那裡需要什麼東西,不管是吃的用的還是偉人像,打個電話或寄封信來,馬上給你捎去。”
  九七年四月,他第三次來到壤塘。
  五月,智悟和她的父母也來到這裡。“智悟在這裡出了家,她的媽媽也在這裡出了家,而且永遠留在這裡了。”賀老師聽我問起智悟師的情況,作了回答。“其實,上師給她媽媽授出家五戒時,這兒的喇嘛就明白,她的媽媽要死了。聽這兒的喇嘛說,你從上師給重病患者念什麼經,就可知道,這個人還能不能活下去,對不同的對象,念的經是不一樣的。我到這兒來,也生過幾次病,上師也給我念過經,後來聽健陽活佛說,上師跟他講過,賀老師的病這一兩年沒生命危險,不要緊,念念經就會好的。”
  健陽活佛,是覺囊派一個大活佛的轉世,年紀不大,在當地名氣不小,他是法王雲登桑布上師最親近的弟子之一,會講一口流利的漢語,有漢人來壤塘,上師常請他作翻譯。我這回到壤塘時,健陽活佛去內地辦事了,沒碰上,有個三十來歲,曾在青海的漢語學校里讀到高中畢業的喇嘛,就是前面說到的那個考證壤塘寺歷史淵源的多爾吉,當了我的翻譯官。
  “你是今年來這兒出的家?”我問賀老師。
  “是的。當我跟上師表示了自己的決心,想在這裡出家修行,上師答應了,他說我有這個因緣,當我九五年頭一次來壤塘時,他就知道我今後會來這兒出家。上師把我留下後,對我特別慈悲和照顧。這兒的喇嘛閉關,三年一期,每期有幾十人上百人參加,為便於管理和指導,讓他們集中在一起修學。他們集體修學的地方,不管怎麼說,終年漆黑一片,生活條件衛生條件都比較差一些。上師讓我在外面借一件屋子,一個人住,這樣,各方面的條件都要好一些。上師還對我說,你雖然來這兒出了家,但你跟這兒土生土長的喇嘛畢竟不同,你的身體今後還會有違緣,我不要求你在這兒一呆三年,等你把覺囊派主要的法學會後,可以回家去依法修持,只要心靜,煩惱就少,相信你在城市裡修行照樣可得成就。”
  談起覺囊派的修法,這位剛出家的政府官員很有他的一番見解。他說:“覺囊派規矩很嚴,它的密法,除了生起次第對在家者可以教一點,作為覺囊派精華的圓滿次第,只傳有緣的出家人,對不出家的,一律不傳。我曾對他們提出來,這一點能否做點改革?後來,通過進一步的了解和自己的修學,我有點明白了。覺囊派的修法,有它的訣竅,有些東西,在家的人確是不大好學,你修得好好的,回家跟老婆睡一覺,好了,前功盡棄。”
  “修三遠離,從形式上看,不念咒不念佛,光打坐,好象把禪宗的那一套全拿過來了。但是,從自我修行來說,它比禪宗又更進了一步。從外部,它修氣脈明點,從內部,它修佛性,去業障。一個有形,一個無形。真正根基好、下功夫精進修行的人,在三遠離的不共加行階段,就可修成。根基略差的人,若到這一步沒達到要求,就象中學階段基礎不紮實,讀大學比較吃力,它有補救的措施,這一步一步之間的銜接,非常科學,其目的是保證讓你修有所成。比如,一開始修本尊(時輪金剛)時你沒達到應有的程度,修三遠離時,就會讓你達到;如果修三遠離時仍未達到,就會通過進一步加修六支瑜伽讓你達到。如果你還是達不到,那怎麼辦?不要緊,最後它還有一個特殊的修法,可讓你上去。當然,這種修法有一定的危險性,容易着魔,但在上師身邊修,有上師的個別指導和加持,你最終可以修成得果。”
  賀老師在這兒說的“三遠離”,是覺囊派修法中的一個很重要的階段,其意思是指身、口、意三者都要遠離“戲論”,故稱“三遠離”。“戲論”,為藏傳佛教中的一個專用名詞,其大概意思是指的人們日常生活中已習已為常的習慣、習性等等。按覺囊派的規定,修持者一般要剃度出家,而且必須在上師指導下才可修,在此期間,從早到晚都在閉關房裡,幾乎斷絕跟外界的一切往來。
  “在這兒修的人,到一定的時候,都會有各種病症表現出來,包括過去生過的病,潛伏在身體裡面的病,會跑出來。“賀老師接着說。”這是可以理解的,因為你已到了一定的年齡,有些地方氣脈不通,練到一定的時候,要打通它,就會有各種症候出現,這類似中醫說的‘不通則痛,痛則不通。’密宗里將它稱為‘外魔’,所以,閉關到一定時候,上師會把醫生找來,給每個人仔細檢查身體,有病的開藥吃藥。這是很科學的。我回內地,有人問我,你信佛怎麼還吃藥啊?佛不是很靈的嗎?提這種問題完全是對佛的無知。不可否認,有些時候,醫藥的作用,比你修持要來得快。人要完全靠修持來調理好自己的身體,必須修到一定階段才行,從禪宗來講,相當於三禪的階段,這可不是那麼容易達到的,若真的把全部氣脈明點都修通,那就可以脫胎換骨乃至返老還童了。”
  賀老師認為,社會上為什麼有些人把佛教視為迷信?因為這些人根本不懂佛理,不知道佛法為何物。佛教決不只是燒個香磕個頭,當然燒香磕頭也有它一定的道理;修佛也決不只是修來世,它首先修今世;佛法也並非某些人以為全是虛無飄渺的東西,它有很多確確實實的存在。過去他讀《米勒日巴傳》,書中的很多描述理解不了,以為是少數民族流傳下來的民間故事。“現在,結合上師的傳法和自己的修行,我才弄懂了。”他笑着說,“米勒日巴修持到後來,他的神通可厲害了。你看,他想飛就能在天上飛嘛!那都是非常真實的事。今日的雲登桑布上師,他的神通也很大,用世俗的眼光來看,很多都是不可思議的,但也都是實實在在的。當然,佛教不提倡顯神通,上師也不喜歡講神通。”
  我第二次去拜訪賀老師時,他的熱水瓶里正好還有大半瓶開水,就用他自己的杯子給我沏了杯茶。
  對茶葉的品第,我的鑑賞能力還不算太差,儘管水不太燙(海拔三四千米高原上剛燒開的水也達不到攝氏九十度),茶葉的好壞還吃得出來。我驚訝地發現,這茶葉可不是一般的西湖龍井,絕對屬於檔次很高的上品,若放在茶葉鋪里,大多數茶客都會被它的價格嚇得不敢問津的。我說:“這茶葉很好。”
  賀老師笑笑:“這是朋友送的,每年都有人送我不少茶葉,這茶葉還可以吧。”
  豈止是還可以。我想。他在市政府搞商業工作時,他的生活水準,就象這茶葉一樣,何止還可以,肯定是相當可以的吧。現在,居然跑到這青藏高原上的窮鄉僻壤來出家了,那可是真正的天壤之別哪。
  我跟這位昔日的政府官員,隨便談論起他的過去。
  他的過去,應驗了我一開始對他的印象,他過去確實搞過多年文藝工作,而且不是外行,怪不得他身上令人感受到一股藝術家的靈秀氣。
  六十年代,他在W市的一個文化館裡工作,輔導群眾文藝和業餘創作,自己也寫過一些文藝作品,舞台文學、小說、詩歌、評論等等,都有所涉獵。群眾文藝被他搞得如火如荼、熱熱鬧鬧,有幾位經他輔導而步入文學之門的年輕人,在今天都稱得上是享有盛名的專業作家、大報總編了。他在文革前夕寫的一個劇本,被省里推舉作為中南區的群文作品將參加全國現代革命京劇匯演,帶隊者乃赫赫有名的中共中央中南局書記陶鑄是也。不過,戲已排好,未等上演,波瀾壯闊的文化大革命開始了,隨着陶鑄被打倒,他寫的這個劇本也被打成“黑劇本”,跟劉少奇、周揚的“文藝黑線”掛在一起挨批判,排演這齣戲的W市京劇團導演因不堪忍受迫害而跳了長江大橋。
  文革以後,W市文聯幾次要調他去擔任一定的工作,由於種種原因,也許其中最重要的原因即在於他對文革中吃的苦頭記憶猶新,不願再吃文藝飯,最後沒去,文聯的幾位領導都很為之惋惜。
  因解放後父親死得早,家境不佳,五十年代中期,他只讀到初中畢業就參加工作了。憑着他的才氣和勤奮,一面工作一面自學,先拿到了函授大學中文系的畢業文憑,後來又讀了師範夜大,還當過W大學中文系的旁聽生,各科成績優良,深得師長誇獎。文革以後,他轉攻商業,刻苦研修經濟理論,又拿到了經濟學專業的大專文憑。
  他有個哥哥在台灣,是大陸解放前夕跟老蔣過去的,有個姨父也去了海峽那一邊,聽說還在那裡管點事。儘管哥哥和姨父去台時他年紀還小,分手後再無任何聯繫往來,但因着這層“海外關係”,解放後每次運動一來,他少不得要過一次篩子。文革後對外開放,“海外關係”不象過去那麼可怕了,但他也從未想過要從“海外”得到點什麼好處。
  關於我跟他的談話,他說只是隨便談談,沒想過要發表出去。你一定要寫,隨你吧。他現在把絕大部分時間都化在修行上,對世俗的名啊利啊,早已看得很淡很淡,真的,很淡很淡,沒什麼意思。
  目前還沒想到什麼時候回W市去。今後?到時候聽從上師的安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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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 江城子.和高陽酒徒。 歡迎砸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