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兒 (13) |
送交者: 晨雪 2005年07月14日20:20:28 於 [戀戀風塵] 發送悄悄話 |
BY 單飛雪
連下幾日的雨停了。天色很低,霧氣重,連呼吸都感覺那冷濕沁人肺腑,肺腑是天空的淚 在滲透。 雨是天空的淚,那霧呢,淚後的餘韻嗎?像是哭過的眼睛那泛紅的濕潤的眼眶嗎? 高燒已經退了,金鳳的心也趨於平靜了。是不是她已經明白了、接受了與他無緣的事實? 此刻她眯着眼睛仰望低低的天,看着天際翻起的暗涌的灰灰的密雲。 “小師妹。。。”忽然遠遠那端,抱禧矮矮的身子奔上來,喘着喊她。 一見到抱禧,她蒼白的臉容綻出艷艷的笑,一點都不像方才那憂鬱的表情,一點都沒了那 脆弱的模樣 。 “我回來了---”話未說完就被金鳳拉到一邊去。 “你辦妥了嗎?” “嗯!”他用力點點頭,“皇城守門的大叔答應幫我送給那個桃兒 。。。”抱禧好奇地 問,“那袋子裡放的是什麼啊?” 是鳳公主的隨身玉苻,那代表着她本人。當然裡頭還有一封很重要 的信。 金鳳只是笑:“你幹得很好!”她習慣性地打官腔,“想我賞你什麼?回宮後我差人送給 你。” 抱禧有些生氣,仰望眼前這個美麗女子:“我才不要你賞呢,幫你是因為喜歡你。” 她一震,彎着紅紅的唇笑了,斜着臉看他,看着這個小弟弟似的少年:“你。。。你真喜 歡我?” 他伸手,習慣性地拉拉她的長髮:“要是我比你大些,我一定娶你。。”說着,他又有點 兒哀傷,“不過,那怎麼可能呢,你是公主呢!” “公主又如何?”她有些生氣,“是公主才好,公主想嫁誰就嫁誰,想幹啥就干 啥。。。” “你真是那暴君的女兒嗎?”抱禧忽然問。 金鳳臉色一黯:“大膽,這樣說聖上?不要腦袋了?” 抱禧傻乎乎地看着她:“那你殺過人嗎?” “我。。。”金鳳有些驚愕地,“我沒有。” “難怪你身上沒血腥味,你喜歡我師傅吧?”他忽然又問。 金鳳倔強地別過臉去,她沒回答,只是憂鬱地垂下美麗的眼睛,聽見抱禧低低的聲音。 “那好,師傅最討厭血腥味了,你一定要當一個好公主,不要像你父親那麼喜歡砍人腦 袋。。。” “我幹嗎要聽你們的!”她生氣怒叱,掉頭離開。 ※到了分別的日子,金鳳表現得很平常,並沒有慕容別岳意料中的哀傷。 他將親制的紙鷲交給她,她收下來,夾在臂間。 夜深露重,他領她下山。一路上四下無人,只有松影在地上婆娑,晶瑩的月光灑落他們身 上。 他囑咐:“回去後,一年內切記還是不要碰葷食,不要增加你身體負擔。” “不要!”她走在他身後,唱着反調,“我一回去就要大吃特吃。”她抓起一小撮辮子, 在手上甩啊甩地,“我要吃烤得香噴噴的羊肉---”她望着天上明月,大聲地道,“還 有滷的燉的蒸的炒的炸的豬肉牛肉魚肉鳥肉雞肉,我要吃一堆的肉肉肉肉肉,然後長一堆 的肉肉肉肉肉!” 他一震,搖頭,轉過臉來看她一眼,又繼續往前走。“何必跟自己身體過不去?”他嘆 息,“何必拿自己氣我。”他徐徐前進,淡淡霧中,身影飄逸俊秀,聲音低沉渾厚,“好 不容易撿回命,望你珍惜。” 金鳳沒搭腔,她小小的個子,慢慢跟在他後頭,她摸摸臂彎里的紙鷲。“這個紙鷲沒抱禧 那個大。”她報怨,“我不是說要最大的嗎?”什麼她都要最好的,她是公主啊! 慕容別岳不理她,繼續前行。 她瞪着他沉默的背影。“喂,我在跟你說話呢!”她嚷嚷,他還是不理。她抿起紅唇,斂 眉,忽然奔上去,打他背後張臂將他緊緊抱住。 他一震,停步了。那雙纖瘦的臂,環抱他胸前,玉白的手燙得他有些心慌。他能感覺,她 美麗的臉貼在他背上,好像一把火在燙着他的背。 天上雲朵緩緩流動,月兒忽明忽沒,雲的暗影在地上烙印,如一抹暗痕,交錯的還有他們 溶在一起的影子。 慕容別岳垂眼,有些恍惚地凝視地上他們的影子。從來沒有為誰停過他瀟灑的腳步,從來 沒有為誰躊躇。可是這個美麗的霸氣的少女,千方百計、執意地要喊他、攔他、他感到自 己那向來非常理智冷靜的心在動搖,在那雙玉白的小手下隱隱被撼動了。。。。金鳳無限 柔情、無限溫柔地用臉磨蹭他堅實寬闊溫暖的背脊:“你沒聽見我喊你嗎?為什麼不停下 來?為什麼不理我?”她轉過身,不肯走了,賴皮地將背倚靠着他的背,揚起他給的紙 鷲,在月色下細細審視。 白色薄紙製的紙鷲,在銀色月光下,薄得透明。她仰望它,透過那透明的薄紙,隱約可以 看見月影流雲的移動,月影的變幻,那一方紙鷲仿佛也有了一個美麗的奇幻世界。 她貪看着,仿佛着迷了。他有一雙巧手,她看着那紙鷲中央一隻手繪的鳥,飛翔的鳥兒, 很秀氣的飛翔的姿勢。 “這不是鳳凰?”她說。 “那是喜鵲。”一直沉默的慕容別岳輕輕說道,“會帶給你幸運的喜鵲。”他又說,“紙 鷲越小,才可以飛得越高越遠。”他溫柔地解釋。 她將它往天的方向又舉高了些,忽然眼一睜,興奮而稚氣地嚷:“雲在紙鷲上了,這樣 瞧,好像是雲在紙鷲上飛呢,我把雲兒抓住了,哈哈。。。啊!”他移開身子,背後忽然 失去了依靠,她往後一傾差點摔倒。 她生氣,陡然轉身,看見他淡漠地望着她。 “走吧!”他說。一陣風吹過,他的發、他的衣袂在風裡飄揚,他的人顯得更飄渺更淡泊 了,淡得仿佛要消失了。 “那麼迫不及待要將我送走嗎?”她瞪着他,他則是一臉平靜,深邃的眼睛底看不出任何 情緒。 她抿起嘴,拽住紙鷲,走到了他前頭,走得很快很急,而且不再開口說話。 重新邁開步伐,慕容別岳面色凝重。他望着她一頭烏黑髮亮的發,望着她纖瘦的肩膀,望 着那嬌小玲瓏的身子。他知道金裳底下的肌膚,比月亮更亮更白更艷。他知道,那一晚雙 手曾在那美麗的身軀上游移,他皺眉,為自己煩躁的思緒。 望着她背影,看見她不時伸臂,似在抹臉。她哭了麽?他心亂如麻地猜測着,卻不敢給她 安慰。他們身份懸殊,他們志向不同,他們之中一定要有一個人是理智的,那個理智的人 絕對不會是她。 於是他只好默默望着她默默啜泣的背影,一路心疼無比地望着她,溫柔的眼神眷顧着她默 默飲泣的背影。。。 皇城在夜裡,莊嚴肅穆靜立着。城門衛兵守護,城旁一角,他們佇立--- 一切仿佛又回到原點。 鳳公主凝視眼前神情俊朗、神采飛揚的男子。 她問他,用一種非常嚴肅的態度問他:“慕容別岳,我最後再問你一次,你可願當我鳳公 主的駙馬?” 他注視她晶亮的眼睛,訝異於她為什麼不懂得放棄,她分明老是因為他的拒絕而傷心,為 什麼還要一再嘗試? 他深深注視她,然後還給她一抹淡淡的笑 ,自負的笑。然後他抬頭觀察了一下天色,看 了一眼高聳的城牆,然後視線再度回到她期待的臉上。 “該走了。”他溫柔地向她張臂,就像當初那樣,“抱住我。”只是這次,是為了送她回 宮。 金鳳臉色一沉,他還是拒絕,還是拒絕!她走上前,生氣而且用力地抱住他。 “抱緊了。”他撂下這句,同時身子一偏,手一揚,如燕般輕易地飛躍而上,不到一刻時 間,那利落的身手,施展着上等輕功,將她平安送抵長命殿內。 院景一如離開時那般清靜,廊上只有紅紅燈籠映着黑夜。宮女都休息了,一個人影也無, 每個人都還以為公主在寢室內病着。 他放她下來,對她溫柔而寵愛地微笑:“公主。”他俯視她清麗的面容,她好像比初識時 更美了,她那雙美麗的眼睛仰望他,非常不舍地漾着水汽,仿佛是淚在閃爍。他硬着心 腸,還是溫柔道:“就此告別。” 她深深看住他,慢慢地,那雙美眸紅了,他看着她可愛的鼻尖也跟着紅了。 他啞聲笑問:“不跟我說再見嗎?”還在和他賭氣?再蹉跎下去,怕又要看見她淌淚了, 他無奈地笑,“那麼,再見了,鳳公主。”語畢,他轉身要走,忽然聽得後頭一聲喝叱- -- “拿下他!” 猝然,天空驟亮,四面八方湧進早已安排好的侍衛。檐上一列弓箭手上拿着弩。無數火 把,重重兵力,滴水不漏地包圍住他們,刀光在火把下亮着寒芒。 暗處,桃兒緩緩步出,向公主行禮。 慕容別岳沉默,一定也沒有驚慌或震驚的表現,他只是緩緩轉過身來凝視鳳公主。 他還是不改那從容優雅的笑:“這就是你報答救命恩人的方式?”火把熱焰,燃亮他深邃 黝黑的一對眸子。 “是。”她也笑着,緩緩地勾起紅唇,霸氣自負地笑,“我要報恩。”她笑得很野蠻,可 是在火把的熱焰下,顯得很美,一种放縱的美、放肆的美,“所以要招你當駙馬。”她根 本至頭至尾都沒有放棄過這個念頭,她絕不甘於失敗。 他直視她狂妄的黑眸:“還記得我說過的話嗎?”他清晰地一字字說道,“對付一個太任 性的人怎麼辦?” “我知道---”她嬌媚地笑,挑眉道,“就是讓她受傷。”她很得意很任性的衝着他 笑,像是在獵着她心愛的美麗的獸,“但是你忘了,我是公主,這裡所有的人都保護我- --”她笑意加深,“我不會受傷。” “是嗎?” 重兵之下,慕容別岳只是挑眉說了這麼一句。然後在眾人還沒回神之際,驀地躍上天際, 那仿佛是一瞬間一轉眼的時間,眾人一慌,檐上弓箭手立即拉弦。 他竟還是要走?金鳳一驚,見重兵撲向他,刀光劍影在這一瞬間奇閃。 當弓箭手扯緊弦,金鳳臉色一白,大喝:“慢,不要傷他!” 太遲了! 當慕容別岳忽然地躍上檐去襲擊他們,弓箭手驚駭地鬆手,數把箭射向他--- “不---”那利箭寒光,扎痛她的眼,金鳳戰慄地衝進刀光劍影里。 “小小!公主!桃兒急呼,也沖了過去。 重重兵力猝然慌亂地退開,收刀,全退到一旁。 只見公主抱着那墜落的身影。“不。。。”她渾身顫抖着驚見慕容別岳胸前插着一枚箭, 噴出的鮮血如雨,她眼前是一片觸目驚心的紅。 “不!”她按住那殷紅的傷口,企圖止住兇猛的血,她慌張失措六神無主,“不。。 不。。”那恐懼從胃炸了開來,頭皮一陣發麻。望着他面無血色的面容,她怕得要瘋狂。 她顫抖着伸手探他鼻息,驀地整個人往後一軟,像個做錯事的小孩,仰臉倉皇地望着桃 兒。 “我做了什麼?”她抱着他劇烈顫抖,忽然崩潰地仰天咆哮,“不---”不要對我這麼 殘忍,不要這樣對我。。。 當鳳公主那一聲痛心的悽厲的吶喊劃破寂靜夜空的同時,皇城外,一抹孤傲的影子立於月 下。 那身影非常朦朧,非常淡,甚至有一些透明,仿佛只是一縷魂魄。 那一抹隱約的影,是慕容別岳的分身。他背對着皇城,聽見那一聲慟喊,轉過臉來遙望皇 城,夜風淒冷,她的哭聲震得人心碎。 他仰望那高聳的皇城,輕聲低語:“再會了,雀兒。”他優雅地離去,留下那個正抱着他 分身痛苦的鳳公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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