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二十三對奇蹟(51)

紅葉 作品

第十四章 望子成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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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學之後沒多久，劉曉龍就發現自己的前路漫長，一道道嚴峻的關卡擺在面前，等待着他闖關通過。

他了解到，將來想考進醫學院，他必須完成的必修課里包括生物學，化學，有機化學，數學，物理，英語，生化，心理學等，這些醫學預備課程，是報考醫學院的必要條件。學校同意他轉了一些學分，但不多，目前的當務之急是先過英語關。

劉曉龍的英語水平雖然在國內還算不錯，但和美國同學相比是差遠了。剛開始時，他甚至連基本的對話都聽不懂，每天被挫敗感壓得垂頭喪氣，對自己產生了深深的懷疑。

他的同學大部分是本地學生，家庭條件都挺好，很多同學的父母都是醫生律師建築師這樣的專業人士。他很難在學校交到朋友，那些家境好，成績優秀的同學是不屑與他這樣初來乍到、連英語都說不利索的人交朋友的。

事實上，劉曉龍也沒有交朋友的時間和雅興。這些日子裡，他的腦袋整個都是發暈的，要應付語言上的困難，沉重的學業，要習慣異國的生活，他忙得就象一隻被生活抽打着的陀螺旋轉不停，極端的忙碌使他每天疲於奔命，無暇思想。

早晨，劉曉龍搭公共汽車去上課，中午就在學校吃點麵包方便麵之類的，傍晚下課回家。他的晚餐，就隨便弄些東西對付過去。母親每天也要工作到很晚才回家。

上學後的第一個月在忙碌中很快地過去了。

這天回到家中，劉曉龍忽然發現屋裡多了一個中年女人，看上去有四十多歲，胖胖的身材，圓臉短髮，沈伯伯介紹說是他的女兒。給人當了幾年的小三，如今那人的老婆孩子從國內過來了，她又被拋棄了，回來投奔父親。

沈伯伯在那裡罵罵咧咧的，罵他的女兒：“ 你這個賤貨! 妓女胚子! 連妓女都不如，妓女都比你好點，還知道往家裡拿錢，你反而倒貼! 你這種人不能算人，比畜生都不如! 我以前同事朋友的孩子都讀碩士博士，就你給我丟臉，什麼也不是! 如今年齡大了，又沒本事，又沒男人要，看你將來怎麼辦! 。。。” 

女兒仿佛已經聽慣，微微笑着，毫不在意。

劉曉龍卻萬分驚訝地聽着，他從來沒聽過有誰如此惡毒咒罵自己的女兒的，沈伯伯還算是個知識分子呢，聽說從前在國內是當老師的，平時沈伯伯出門時也收拾得像模像樣，總繫着一條緞子領帶，別人還以為他是個大學教授。人不可貌相。

多了一口人，家裡更擁擠了，沈伯伯整天心情惡劣，對劉曉龍的態度已經有些厭煩起來。

這晚，劉曉龍失眠了。躺在床上，他望着天花板，呆呆地發着愣，怎樣也無法入睡，直到陶燕凌回來。

走進客廳，陶燕凌有些詫異地看着他，問：“ 怎麼？還沒睡嗎？”

“睡不着。”他悶聲回答。

劉曉龍望着母親，燈光下，她的面容顯得蒼老而疲憊，他心頭疑惑，她並不象她所說的那麼成功，但是一貫對母親的敬畏，讓他不敢再多想。

陶燕凌坐在床邊的一張椅子上，仔細地審視他。

她說：“ 我知道你現在很艱難，剛開始到美國時總會有點不適應，所以，你要忍耐，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 你再苦幾年， 就會有好日子過了!” 

“ 知道了。” 他悶悶地，總是這套老生常談，要吃苦，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

“ 你爭取儘快完成那些醫學預科的課程，你能不能在一年讀完，然後申請讀醫學院？”

“ 那怎麼行？學校規定的，每學期最多只能選幾門主課，差不多要四年才能讀完。”

陶燕凌卻充滿了信心，說：“ 我支持你，多付些學費也沒關係，你早些讀完不行嗎？”

“ 不行。”劉曉龍對母親的胡攪蠻纏有些不滿，冷淡地回答：“ 我不是早跟你說了嗎？學校規定的，又不是我不想早點讀完。” 

他語氣中的不耐煩頓時捅了馬蜂窩，陶燕凌大怒，鐵青着臉，她站起身來衝進自己的房間裡去了，“砰”地一聲巨響，關上了房門。

一瞬間，所有不愉快的回憶都湧上心頭，劉曉龍記得小時候有一次不知為了什麼小事，當着親戚的面她就是這樣拂袖而去，還掀翻了桌布，那些碟子盤子湯水滾落一地，就象他幼小的，破碎的心。

過去童年時代的種種不愉快的家庭瑣碎小事，一件件堆積起來卻成了恐怖的、可怕的回憶。他搖搖頭，竭力擺脫那些不愉快的往事。

第二天早晨，劉曉龍起床後，他發現母親早已走了，他也同平時一樣，漱洗換衣服，然後去上學。

晚上回家，陶燕凌裝做什麼都沒發生過的情形，主動來找他談心。

“ 在國外，很多事情都得忍耐。比如我，為了辦綠卡，這幾年來一直不停地被人騙，最後才找到了你沈伯伯，他這人雖然脾氣不好，說話刻薄，但人還是挺好的，他答應和我假結婚，為我申請綠卡。我拿到了綠卡後，就立刻替你申請! 我告訴自己，忍耐再忍耐。為了你，我什麼都可以忍耐。”

“ 唔。” 劉曉龍煩悶，什麼都是為了他，當初不離婚是為了他， 如今辦假結婚也是為了他。 

“ 等我拿到了正式綠卡後，我就會和沈伯伯分手。我同你蕭叔叔說過了，我們到時候一起合起來買一座大房子，高高興興地住在一起。” 陶燕凌的臉上頓時煥發出光彩，眼睛裡閃爍着少女般幸福的憧憬的光芒。 

可是劉曉龍卻在心裡想，他是無論如何也不願和那個蕭叔叔住在一起的，他有自己的親生父親。而且，據沈伯伯說，那個蕭叔叔和他國內的老婆並沒有離婚。

“ 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能忍耐了呢？”劉曉龍忍不住嘲諷道。

自從他有記憶起，就看見母親每天大發雷霆，父親唯唯諾諾、低聲下氣的樣子，就是這樣，父親也是白費力氣，最終也沒有能保住他們的那個家。 

這一句話捅了馬蜂窩，陶燕凌愣了一下，頓時大哭大叫着，衝出房門去了。

本來劉曉龍以為，這次來美國是他們修復親情的一個好機會，但是沒想到，看似和睦的關係才勉強維持了一個月，就故態復萌，母親又恢復到為了一句話、一件瑣碎小事就吵鬧不休的狀態，只不過現在的對象不是父親，而是換了他。

這天劉曉龍的心中實在煩悶，想出去散散心，就坐了地鐵，到唐人街去了。

第一次走進唐人街，那古色古香的牌摟，那些寫着中文招牌的店家讓他感覺到了一絲親切感，聊解思鄉之愁。許多華裔面孔的人來來往往，顯得很熱鬧。也許只有身處同族裔的人群中，才不會讓人感到陌生和恐慌吧。

劉曉龍摸了摸口袋，裡面有幾塊錢，僅夠買一塊麵包和一杯奶茶的，他隨意地走進了街邊的一家餅屋。

忽然間，他看到母親了!

是的，她正站在櫃檯里，為客人拿麵包，當兩人眼光相對的那一瞬間，兩人都如此震動，彼此都沒預料到會有這樣的偶遇。

陶燕凌的臉色變了，她轉過頭去，裝作沒看見劉曉龍，又去招呼另外一位客人了。

這就是謎底! 她不是什麼貿易公司的老闆，只是在一家餅屋裡打工。頓時，劉曉龍只覺得他無法再在這裡多停留一秒鐘，無法面對母親，他迅速地轉過身子，朝外面走去。

冷風迎面吹來，涼颼颼的，吹醒了他的意識，他漫無目的地向前走去，沒有方向。他走過了一條條的街，腿已經走得酸痛發脹，風吹在身上，空着肚子，倍感寒意。

這個城市雖大，但柴米貴，居不易，能讓他容身的似乎也只有那片瓦，最後他只能無可奈何地走進一個地鐵站，坐地鐵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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