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先恩：鼠尾之贖

這個鼠年，有點不詳，很多事情都搞不清，國人好像既崇尚老鼠，又不喜歡老鼠，與老鼠相關的，基本無好詞。如賊眉鼠眼、鼠目寸光、抱頭鼠竄、膽小如鼠、尤其是過街老鼠，人人喊打。雖然被喊打，但十二生肖卻有老鼠，而無威武的貓，也無嫵媚的狐。說實在的，寸光和鼠眼，屬生理現象，無可非議，之所以膽小或逃竄，可能是被人人喊打，嚇的。
李斯，當年立志做倉鼠而不做廁鼠。他早就觀察到，生活在廁所里的老鼠，污穢而膽小，為偷吃點屎而戰戰兢兢，但在共倉的老鼠，養尊處優，根本不怕人，概因共倉里糧食多，糧食也不是管理員家的，任憑倉鼠們吃，倉鼠膽子越來越大，身體越來越碩，就變成了碩鼠，誰敢動碩鼠呢。到頭來，膽小的都是生活在基層的老鼠。
老鼠似乎也不是好東西，吃糧食我倒可以理解，畢竟鼠也以食為天，但執意把家具咬壞就不可理喻。我見過農村人家，牆壁的木柱子、柜子、桌子的腳，往往鼠痕累累，大概這是人人喊打的主要原因。後來聽說，老鼠的無根門牙，特別怪，不停地瘋長，如不磨損的話，就將長得長長的而吃不了東西。這麼說來，亂咬也是出於無奈，但可以找些樹枝咬咬，不就相安無事了。
論破壞力，群鼠效應遠比群狼效應厲害，因為老鼠的繁殖力太強，妊娠期只有21 天，一產就一窩。自然狀態下，一隻母鼠每胎可產5到10只幼鼠，多的可達24只，母鼠在分娩當天就可再受孕，幼鼠經一個多月就發育成熟，加入繁衍後代的行列。有人統計，一對老鼠，如果環境合適，一年的子孫可達千隻。我估計老鼠入選十二生肖的理由是超強的生育能力，尤其在戰爭年代，朝廷希望百姓象基層老鼠一樣，在簡陋的條件下，大量造娃。
我也加害過老鼠。記得70年，大水過後，糧食不夠吃，人們就遷怒於老鼠，小學和生產隊都要我們捕殺老鼠。孩子們干扛麥子之類的活能力不行，但捕殺老鼠方面，無毛不輸須眉。冬末春初，地里沒有莊稼，加上寒冷，老鼠基本在洞裡發懶或發呆，用鐵鍬沿洞穴挖，老鼠就陷入人民戰爭的鐵鍬之下。當時老師和生產隊長交代，把老鼠殺死，鏟下老鼠尾巴，最後只上交尾巴，以尾巴數量評優和記工分。於是，我們心中只有老鼠尾巴，奮斗目標就是多殺老鼠，多得老鼠尾巴。一天下來，有的上交50多根尾巴而獲得表揚，有的僅有10來根就顯得很卑微，我處於中等水平，半卑微。
儘管戰績不佳，但十分佩服以鼠尾論功之英明，一直搞不清這方法是誰發明的。多少年後，讀到《商君書》便覺得鼠尾定是首級的翻版。偉大而冷酷的公孫鞅，以愚民、弱民、疲民、辱民、貧民的馭民五術，把秦國人民打造成國家戰爭機器，人們生活在恐懼與不安之中，唯一維持家族生活的方法只有耕戰，關鍵是取敵人首級，背回首級，才能提升，家人才不受連累，因此農民出身的秦軍見到敵軍的身子，根本看不見頭，仿佛對方肩膀上扛的是土地和爵位，於是虎狼之師就這樣煉成了。
嚴刑峻法使強秦夢變成現實，靠華夏同胞的首級，公孫鞅獲得一人之下的權利，更獲封商於之地而成商鞅，但最終作法自斃，被五馬分屍，連老母和家人無一倖免。他的治國理政經驗，終讓幾百年苦苦經營的嬴氏絕種。秦二世把可能威脅自己權力的宗親殺光了；趙高把二世和其親信殺光了；項羽把和嬴氏沾邊的統統殺光了。都視人民為草芥，過把癮就死。
鼠尾與首級從生命來講，沒有什麼不同，細細想來，有點對不起鼠輩。但願鼠輩們共同維護一個萬靈協同的和平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