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煙絲的女人 BY 過耳風 |
送交者: 深水花房 2006年02月21日15:13:36 於 [戀戀風塵] 發送悄悄話 |
吳成第一次見到小夏,是在卡斯達百貨商店的門口。那天是周末,天氣很好,全城的人似乎都出門來逛街了,小夏就站在商店門口的垃圾桶旁邊,專心致志地卷一根紙煙。偶然抬起頭,正碰到吳成驚訝的目光,她很友好地笑着用德語打了一聲招呼,露出一口微黃的牙齒。 吳成也笑着,有點不好意思地回說你好。雖然要追趕在前面瘋跑的孩子,小夏身上的什麼東西還是讓吳仁回了一下頭,他看見小夏已經把煙點燃,她抽煙的樣子很兇。 正式認識小夏,是不久後在一個朋友的生日派對上。吳成剛剛踏進朋友家的花園,遠遠就看見小夏坐在大柏樹下的長椅上,翹着二郎腿,把一隻紅色的露趾拖鞋吊在腳上晃來晃去,手指間夾了一根煙,正和幾個鬼佬嘰里呱啦地講得熱鬧。 吳成的太太小林走上前去和小夏打招呼,給他們作介紹,小夏沖吳成笑笑,吳仁敏感地捕捉到她眼睛裡一閃即逝的一道亮光。 朋友的花園很大,二十幾個大人孩子散散落落地分成幾個圈子,吳成一直站在小女兒身邊,照看着她不要摔跤。小林和幾個中國女人投入地聊着天,吳成不需要用眼角去尋找小夏,耳朵里她放縱的大笑聲,她的普通話和德語都帶着一點南方人的口音,嗓音低沉,有股煙熏的味道。小夏的先生比德,一個靦腆的德國人,坐在長板凳上一瓶接一瓶地喝啤酒。 晚上吳成到客房把小女兒哄睡着了,回到花園打算坐下來吃點東西,正好只有小夏對面的位置空着。吳成坐下來,聽見小夏煙熏的聲音對他說:“吳先生真是模範丈夫。” 吳成咽下一口冷香腸,笑笑說:“叫吳成就好了。” 兩個人不咸不淡地交換了兩句話,小夏早就又轉過身子,去和隔了幾個座位的另一個男人取笑了。吳成慢慢地吃着飯,藉助抬頭喝紅酒的機會,從容地打量對面的女人,直看得她有點慌張地伸手去找那擺在桌子上的煙絲。吳成繞過那隻手,徑自把煙包拿過來,取出煙紙,放進煙絲和過濾嘴,熟練地在兩手食指和拇指之間搓揉幾下,然後用舌尖把不乾膠添濕,再用大拇指坤平,一根平平整整的紙煙就卷好了。當着眾人的面,吳成從容大方地把卷好的紙煙遞給小夏,小夏眼睛裡的光芒又閃了一下,似乎猶豫片刻,最後還是不經意一樣地接過煙來,臉上一抹紅霞,瞬間即逝。 吳成知道:他給小夏留了一點印象。這一點印象,也許不多,不過足夠了。 自從那次朋友的生日派隊,吳成又在其他一些中國人的聚會上見過小夏幾次,其中有一次是在小夏自己的家裡,和一群人一起過春節吃火鍋。晚上回家的路上,小林在車子裡就說:“她家的花園夠亂的。地下室到處都是蜘蛛網。” 吳成默默地聽着,他的思緒在另外的地方。小夏是個能說會笑的女人,口無遮攔,喜歡說些瘋話。吳成是明白人,知道避實就虛,兩個人言來語去,雖然都是顧左右而言他,對於彼此的意圖卻都心知肚明。畢竟都是三四十歲的人了,就算水蜜桃誘人,也要先把胃口吊足,不然匆匆忙忙一口啃下去,終究是不過爾爾,只會顯出一幅猴急像來。 吳成開始和小夏互通郵件,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吳成給小夏留的是他公司的郵箱地址,他們幾乎每天都通幾封信,小夏寫得長一些,吳成的回信很短,有時候小夏寫幾封,他才回一封。吳成對小夏說:他中文打字慢,上班時間又緊,一切盡在不言中吧。其實吳成有很多時間反覆研究小夏的信,情場如戰場,你進我退的遊戲,也和打嘴仗一樣,無非是吊胃口。吳成早已過了愣頭青的年代,難得棋逢對手,他冷靜地觀察着小夏,看見這個女人慾望的炭灰正被自己一點點撥弄出紅光,只等機會合適,就會蓬的一聲燃燒起來。 其實吳成自己也在被慾火焚燒之中。自從生下老二,小林對房事幾乎完全失去了興趣,儘管吳成使盡渾身解數,小林每次不過是草草應付了事。吳成有時候半夜從艷夢中醒來,轉身摟住小林,閉上眼睛,想着小夏脫衣解裙的樣子,自我安慰一通,算是聊勝於無。 從打情罵俏到互通魚雁,說明吳成和小夏的關係已經有了本質的發展。接下來,就是安排幽會,把理論變成實踐,從量變到質變的重要一步了。 為了這個,吳成着實費了不少腦筋。吳成和小夏都是有孩子的人,平時上班回家,兩點一線,沒什麼空閒。吳成雖然經常到中國出差,可以趁小夏回國探親的時候,約她在國內相會,但是他還吃不准小夏會不會為了一夜風流,做這樣費周折的安排。如果吳成晚上跟小林撒謊到小夏家去,就算小林不懷疑,小夏的老公也不在,但是小夏的孩子都在家裡,萬一被撞破該多麼沒趣?到飯店開房間吧,似乎太過於明目張胆;在汽車裡吧,吳成覺得空間狹窄,沒有氣氛,第一次,不能弄巧成拙。 終於機會來了,有一天小林說,趁老大還沒上學,旅遊淡季機票便宜,她準備帶兩個孩子回中國看看父母。吳成喜在心頭,表面上還是一幅不勝惋惜的樣子。他正好手頭上有個重要的項目,走不開,只好委屈小林一下,回去幫他多吃幾口龍蝦魚翅吧。 小林走後,吳成立刻給小夏打電話。平常他怕小林起疑心,總是避免和小夏通電話,偶爾為之,也是利用上班抽煙的空隙。 出乎吳成的意料,小夏對他喝茶的邀請反應很冷淡。雖然還是在開玩笑,吳成還是感覺到她準備打退堂鼓了。 吳成有點懊惱,真是又要做裱子,又要立牌坊,女人就這麼麻煩,又要挑逗男人上火,等到男人真的上了火,她倒害怕了,一本正經地扮演起良家婦女起來。 不過吳成是有耐心的人,第二天,他到公司,打開郵箱,小夏的郵件已經躺在那裡,瞪着他來打開。 小夏的信很短:太太不在,你很寂寞?她問。 吳成沒有回信。 小夏的信又來了:你請我喝茶,居心不良吧? 吳成還是沒有回信。 小夏的第三封信:愛情都是騙局? 吳成仍然沒有回信。 小夏的第四封信,和第三封信隔了幾天,顯得怯生生的:你生氣了嗎? 吳成笑了,女人就像孩子,你硬塞給她糖,她不要,等你把糖放回去了,她又回心轉意一定要吃糖了。 這一回吳成立刻回了信,好像什麼都沒發生,他一往情深地問小夏:你在幹什麼呢? 小夏的防波提算是徹底崩潰,終於定在某個周三上午,接受吳成的咖啡之約。 這天吳成請了假,把客廳里的窗簾放下,把所有可能讓人聯想到小林的東西都收起來了,那張長沙發,他特意吸過塵,放上一大堆靠枕毛毯,看上去非常溫馨舒適。然後開車到約定的地方去接小夏——這也是他的精心計劃之一,為的是避免小夏的車停在門口,被鄰居看見。 在吳成的車上,儘管小夏還是滿嘴真真假假的玩笑話,但是吳成能夠感覺到她的緊張。吳成從容地微笑着,他知道,自己表現越自然,小夏就越能夠把這件事真正當成喝茶來看待。 吳成關上房門,房間裡只有他和小夏兩個人的時候,那種無形的張力,壓得小夏不禁低下頭去。吳成在泡茶的時候,也有點手忙腳亂,把茶葉灑了一桌子。 等吳成端着泡好的茶從廚房出來,小夏正坐在長沙發上,跟他的計劃一模一樣。吳成放下手頭的茶杯茶壺,坐到小夏身邊,水到渠成地一伸手,已經把小夏攬入懷中了。小夏的那一點掙扎,明顯地已經是強弩之末,有聲無勢。吳成把小夏的臉掰過來,小夏只來得及嘆了一口氣,已經被吳成一口捉住了嘴唇。 吳成的右手,從小夏的背部抽出來,一路游弋而上,直達小夏豐滿的胸脯。小夏渾身癱軟,喘息聲越來越重。 不巧這時門鈴響了,兩個人如驚弓之鳥,驟然分開,小夏整理着頭髮衣裳,驚慌地看着吳成。吳成腦子飛快地轉着,想不清楚這時候會有誰會來敲門,本來想置之不理,無奈門鈴又響了,這一回,響得非常堅決。吳成定定神,站起身來,也理了一下衣服,先把窗簾拉開,才走出去開門。 ——原來只是郵差,吳成前兩天在網上訂購的一張唱片送到了。吳成一邊和顏悅色地簽字收東西道再見,一邊在心裡罵那個該死的郵差。 再回到客廳的時候,小夏已經直挺挺地坐到一個單人沙發上去了,緊盯着大門的方向,看見吳成進來,小夏用眼睛上下打量着他,目光中有一種十分冷靜的尖刻。吳成不由得深呼吸一口,把微微挺出的肚腩往回收了一收。他仍然坐回到長沙上去,就在小夏的對面。窗簾拉開之後,房間裡一片明亮的日光,小夏臉上的幾點色斑暴露無遺。 一場好事就這樣被生生攪掉,吳成未免覺得十分可惜,但是他知道已經沒有彌補的可能,起碼今天是不行了。不管面子上做得多麼理直氣壯,偷情畢竟是偷,禁不起半點驚嚇。而且人到中年,需要黑暗,也需要許多周密的安排來掩飾年齡留下的阻礙熱情和浪漫的痕跡。吳成暗暗感嘆:真是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哪。 小夏隨便找了個藉口早早離開了,兩個人一路無話,當他們到達小夏停車的地方的時候,吳成存着最後一絲希望,伸出右手去樓小夏的肩,希望為下一次做個伏筆,小夏拼命掙開他的手,逃也似的跳下車,甚至連頭都沒有回一下。 吳成懊惱地想到小夏家寬大闊氣的庭院,想到小夏好脾氣的丈夫和他豢養的五匹微型馬,直覺到一切已經徹底結束了。這天下午,吳成給在中國的小林和兩個孩子打了半個多小時電話,他想她們了。 果然小夏再沒有回過吳成的信。 夏天過後,吳成的大女兒開始到中文學校去上課,吳成比以前有了更多的機會見到小夏。小夏還是那樣嘻嘻哈哈地滿嘴瘋話,但是這些瘋話已經不是說給吳成聽的了。小夏對吳成的態度,禮貌而冷淡,吳成看得見她眼睛裡偶然閃過的一絲尷尬。 吳成也有點尷尬,不過他的尷尬,是因為覺察到了小夏的尷尬而尷尬。其實什麼都沒發生,何必弄得好像吳成欠了她什麼似的呢? 吳成想:以後要學精一點了,再特立獨行的女人,也不過是個女人而已。比如這個抽煙斯的女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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