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洲乞丐趣談

汪洋(ROBERT)

小時候，由於恭逢“文革盛世”，雜七雜八的文章學得多了，常聽說這麼一句話：“天下農友是一家，窮不幫窮誰照應！”至於天下的農友是否真的就是一家人，我搞不太清楚？但是天下的乞丐大概還是有共同特性的，比如說，都是以向別人乞討為生的。儘管如此，各國的乞丐也還是有其自身的一些的特點的。別的國家的乞丐敝人接觸不多，不好妄下斷論。但跟中國的乞丐相比，澳大利亞的乞丐的確是有一些不同之處，最明顯的有兩大特點：一是彬彬有禮，二是堅持原則。

彬彬有禮這個特點按說不難想像，因為洋人從小在禮節方面受到過比較嚴格的訓練，開口和陌生人說話之時總是很禮貌的。但是，對於應付一個乞丐的乞討而言，那就頗有些講究了，稍不留神就會落入圈套。比如說，如果你在比較熱鬧的公共場所，像公共汽車站、地鐵站、大型商場內，忽然有一個衣着整潔、甚至是西裝革履的洋人向你走過來，彬彬有禮地對你說：“Can you do me a favor?”(請問你能幫我一個忙嗎？)。按照英文的傳統習慣，此時，你一定會下意識地回答說：“Yes。”如果你這麼一答，很快就要為此而付出代價了！因為他的下一句就是：“Can you give me 2 dollars?”(你能給我兩塊錢嗎？)。想必諸位都知道中國有句俗話叫做：“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吧？既然人家在問你能否幫忙的時候，你已經給予了肯定的回答，那麼，現在人家提出了要求，你總不好意思這麼快就自食其言吧？你本人是不是個“君子”姑且不論，但人家穿得體體面面，話也說得彬彬有禮，不卑不亢，更沒有強迫你非給錢不可。他倒像個君子似的，說話不算數的倒是你了！

遇到這種情況，大部分人都是很好面子的，寧可“打落門牙合血吞”，自認倒霉算了。因此，就打開錢包，準備給他幾個硬幣了事。且慢！你這麼一做，那就又落入了乞丐的另外一個圈套了！比如說，當你掏出五毛錢的硬幣給他，準備儘快打發他走的時候，他就會再次彬彬有禮地提醒你：“Sorry, Sir. What I want is 2 dollars！”(對不起，先生。我問你要的是兩塊錢呢！)。大有真君子“不食周粟”的古人遺風，再次讓你陷入不仁不義的境界。這就是我說的澳大利亞乞丐的第二特點，堅持原則！這麼一來，不給他兩塊錢是沒辦法收場了！這麼看來，澳大利亞的乞丐倒底還是與我們國產品牌多少有些不同。但很大程度上，他們也是利用了澳大利亞的國情。如果在中國，陌生人問你：“請問你能幫我一個忙嗎？”恐怕有相當多數的人根本就不會答理他，待到他大言不慚地問你要錢時，你更可以採取怒目而視或者嗤之以鼻的方法，讓乞丐知難而退，不再自討沒趣。可惜中國的這一套國粹搬不到海外來！

雖然這一切基本上應該算是自尋煩惱，但這種情況發生之時，沒有一個巧妙的辦法還真是不能擺脫尷尬的局面。後來，還是一位美女好友教了我一個辦法。她說：首先，當陌生人問你：“Can you do me a favor?”之時，你可以笑而不答，以微笑的姿態注視着他，讓對方忙中出錯，先開口乞討，這樣你就可以從容地加以拒絕。但她這一建議立刻遭到我的強烈反對，因為，在一般情況下，你根本就沒有辦法分辨一個乞丐和普通人的區別，他們的說話和衣着都與正常人無二，如果你對所有的陌生人都這樣，那要是他不是乞丐呢？豈不是很不禮貌？再者，她是個美女，美女對別人微笑本身就是一種善意。而我只是一個普通的黑哥，莫名其妙地對別人傻笑根本就起不到任何效果，更不用說讓對方忙中出錯了！所以，我對她的這條建議基本上是排斥的態度，不是說辦法不能用，只是這法子不適合我的人情。諸位，此人情不是說世故人情的意思，而是“國有國情，人有人情”之推演，表示針對不同的人會有不同的情況之意。

儘管第一條建議遭到了我的反駁，美女仍不灰心，緊接着提出了第二條建議。她說：那好，就算你中了對方的第一個圈套，給予了他肯定的回答；但在他提出第二個問題：“Can you give me 2 dollars?”之時，你仍可以巧妙地答覆他：“Not today！”(今天不行！)。聽到這條建議，我頓時有一種茅塞頓開的痛快。這確實是一個非常巧妙的答覆，這句話本身雖然是否定語氣，但並沒有直接拒絕對方的請求的語義，還是原則上同意了給他幫一個忙的要求。只是在時間上作了一個不着邊際的安排：幫忙是幫忙，但不是今天！具體是哪一天，那還不得等到猴年馬月去呀！說不定這輩子也就跟他碰這麼一回也難說。就算是萬一下次再碰上同一乞丐，“Not today！”這一句還不是照樣可用？此計大妙。

有了這件法寶，我基本上能在對付澳大利亞乞丐的乞討時，獲得無往而不勝的局面。即使是某天我真的給予了某個乞丐一點施捨，那也是因為我當天心情極佳，自覺自愿的施予，而不是像過去那樣有被迫施捨的壓力感。但“夜路走多了也難免碰到鬼”，過於迷信某種法寶能抵禦一切乞討的想法本身就是一個錯誤。因為，乞丐不同，乞討的方式也隨時隨地在變化，以不變應萬變的做法未必靈驗。幾天前，我就遇到了這麼一件趣事。

2004年5月3日是一年一度的澳大利亞國際空調展的開幕日，今年的空調展在墨爾本舉辦。按早就擬定的計劃，我要乘飛機從悉尼飛往墨爾本。到達悉尼國內機場之後，快要步入候機樓之時，忽然有一衣冠楚楚男子走向我，彬彬有禮地說了一句：“Excuse me, Sir. Can you do me a favor?”(對不起，先生。你能幫我一個忙嗎？)。按照經驗，我痛快地表示：“Yes. Please.”(好的，請講。) 他掏出一張紙問我說：“Is this Chinese money?”(這是中國錢嗎？)。我一看：是中文，上面寫着：“人民幣一百萬元整”，而且還有阿拉伯數字：￥1000000.00元的字樣。立刻覺得有假，再仔細一看：這張紙幣印製得非常粗糙，上面的發行銀行是“冥國銀行”。頓時明白了：這不過是中國人給過世的先人燒紙錢的時候，所印製的模仿鈔票而已，那還不是票額想寫多大就寫多大呀！我瞟了這小子一眼，看他正眼巴巴地望着我，一副渴望發大財的樣子，便決定逗逗他。

於是，我一本正經地對他說：“This is one million Chinese Dollars which equalize more than 100,000 Australian Dollars.”(這是一百萬人民幣，等於超過10萬元澳幣。) 他一聽就喜不自禁地反問說：“Really?”(真的嗎？) 我怕他信以為真，便趕緊把謎底揭穿說：“But you can only use it after you dead.”(但這錢只有人死後方可使用。) 這麼一講，他就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了，本來嘛，哪有那麼好的事，一百萬元的鈔票會隨便印嗎？他做了一個難過的鬼臉，吹了一聲口哨，瀟灑地將假錢撕成兩半，隨手扔了。隨口跟我開了一句玩笑：“You got compensate me for your broken my dream.”(你粉碎了我的夢想，應該賠償我。) 我也善意地回應說：“How can? I don't have one million dollars at all！”(怎麼可能呢？我根本就沒有一百萬元。) 但接下來他就說了那句我在澳大利亞聽過N遍的名言了：“Can you give me 2 dollars?”

這時的我才恍然大悟，繞來繞去，原來他在這兒等着我呢！此刻我才發現：再想祭出“Not today！”這句套話已經不靈了！人家一百萬元的發財夢都被我粉碎了，就乞求兩元錢彌補一下，好像不應該拒絕這要求吧？再說，這麼一來二去的一聊，我已經對這個機靈的乞丐產生了好感，便乖乖地摸出兩元錢，買斷了這份奇遇。

老革命倒底還是沒有拗得過新問題！

2004年5月6日 寫於 澳大利亞 墨爾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