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道老師和古董茶碗

晉鷗

來到日本留學不久，便認識了茶道老師新沼先生。新沼先生大我20歲，非常喜歡書法篆刻。每天早上5點起床，先磨一個小時墨，再練上一個小時書法，天天如此，比我勤奮。新沼先生時不時請我到他家去做客，有時候還借了公民館的教室，與我比賽書法，看誰的豎畫寫的直，有時候像個老頑童。
新沼先生愛喝酒，喜歡中國文化，看了許多中國歷史文化書籍，曾5、6次和我一起去中國，每到我的老家，酒桌上一定給我老家的朋友干趴下，第二天還是照樣喝，每次如此。
有一次我去了新沼先生家，先生拿出一本旅遊雜志來給我看。他說：“離你老家不遠的杭州附近，有一座徑山寺，在中日佛教交流史上有着很重要的地位。南宋時期，日本僧人來到徑山寺學習禪宗，後來將茶宴儀式等與茶有關的文化帶回日本，逐漸演變成日本茶道，因此，徑山寺是日本茶道的發源地，在日本享有很高的聲譽”。我聽了，說：“杭州離我老家才50公里，徑山寺更近，下次我們一起去一次。”
沒多久我剛好有事回國，新沼先生隨我一起到了中國。在我辦完事情後，我們一起去徑山，新沼先生向徑山寺捐了5萬日元，以示尊重。還向山上農民買了一些粗、細的毛竹杆，說帶回日本做毛筆桿和茶匙。 有一次，新沼先生又和我到了中國，去上海的朋友做客。新沼先生看到朋友家的古董架上有幾隻很髒的仿古董天目碗，輕聲對我說：“晉桑，你幫我問一下你朋友，這幾隻天目碗賣不賣？”我說：“這幾隻碗是仿舊的，沒有什麼大價值”。新沼先生說：“沒有關係，我喜歡。”
我問朋友：“新沼先生想要買你古董架上的幾隻天目碗”。朋友說：“是仿舊的，如果新沼先生喜歡，就送給他吧。”我把朋友的意思告訴新沼先生，新沼先生連忙說：“送不要，一定要付錢的。”說着從包里掏出2萬日元說：“我拿3只，不知2萬日元夠不夠？”朋友說：“這幾隻碗不值那麼多錢”。我對朋友說：“日本人沒有白拿別人東西的習慣，你就收1萬日元吧。”朋友點頭稱是。
出了朋友家門，新沼先生和我說：“晉桑，你知道我為什麼買3只天目碗嗎？”我說：不知道。“我有三個女兒，都是茶道老師，以後她們每人一隻”，新沼先生神秘秘地對我說。 過了2年，我父母親來日本，新沼先生忙壞了，三天兩頭送吃的、喝的到我家里來，以示東道主之情。有一天新沼先生邀我父母親去他的茶道教室做客，了解一下日本的茶道文化。
在茶道教室里，表演茶道的是新沼夫人和三個女兒，和服亮麗，一舉一動讓我父母親看得入神，表演完畢抹茶也已經倒入茶碗裡了，然後由新沼三個女兒分別遞給我們品嘗。當我捧着茶碗一看，天哪，那不是我上海朋友家的天目碗嗎！這種碗是用化學藥水來做舊的，如果長期使用的話，對身體有害處。想到這里我捧着碗，無論如何這茶是喝不進去的。只見我父母，捧着天目茶碗在慢慢的喝、品嘗。
新沼先生見我捧着茶碗不動，說：“這幾隻茶碗，還是以前從你上海朋友那裡買來的，我一直當作家寶，沒有貴重的客人我是不會輕易拿出來用的。”新沼先生說到這里，我想今天這碗茶是沒有辦法不喝進去了，一閉眼，一口氣把茶全喝了。新沼先生看到後說：“晉桑，在日本這麼多年，對日本文化一點都不了解，這麼粗暴地品嘗日本茶道，還不如你的父母親呢。”我連聲說：“對不起，對不起！”
傍晚，我們回到家，想想那個天目碗，胃還在翻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