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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晃和她的生父洪君彥
送交者: 晨雪 2006年04月18日21:18:28 於 [戀戀風塵] 發送悄悄話


童年洪晃


少女洪晃

名門痞女洪晃


洪晃:我勸父親不要回憶

董慧 郭小寒


  三個星期前,香港某報紙長篇連載洪君彥的回憶文章——《我和章含之離婚前後》。沒想到,剛剛刊出三期,在讀者們期待着最新章節的時候,一個簡短的啟事終止了這篇回憶錄的繼續刊出。

  啟事如下:

  《我和章
含之離婚前後》作者洪君彥停稿啟事

  《我和章含之離婚前後》一文全部是我的親身經歷,是我前半生坎坷遭遇的真實寫照。今應女兒洪晃的請求,續稿暫停。——洪君彥

  洪君彥先生是北京大學著名的經濟專家、美國問題研究學者。他與洪晃的母親、著名近代人士章士釗之女章含之女士的恩愛情仇、悲歡離合是近代中國一代知識分子坎坷經歷的寫照。

  他和章含之女士從相知相戀相伴到離婚整整23年,他們的婚姻於“文革”時期破裂。洪君彥先生說,那十年,是他一生中最不幸、最災難深重的歲月,至今不敢回首。

  洪先生自己說,我已年過70了,人到古稀之年重新回憶這段往事仍然感到痛心疾首,有時候仍然徹夜難眠,好幾次想擲筆作罷。但是,我想給自己一個交代。

  洪先生的回憶就像一個突然的闖入者,把當事人已經沉封好多年的記憶的潘多拉盒子,突然打開了,沒有任何前兆和原因。

  在他的筆下,他與章含之離婚的原因,與眾所周知的章含之筆下的截然不同。他還寫了,當年是如何愛上了僅僅十四歲的亭亭玉立的少女章含之。

  作為女兒的洪晃說,這事對我是一件特恐怖的事,我好像一下子又回到了九歲,恐怖,委屈,不知道該愛誰。所以,我就跟他嚷嚷,讓他停下來!他在電話里說,為什麼我就不能說話?

  “我說,沒有覺得你不能說話,但我就跟你說一句話,因為你愛我,你女兒這輩子就求您一件事。我爸想了兩分鐘,說你要這麼說,就撤!我也挺感動的,他也是憋了30年有話要說,有些事情真的是能忘掉就忘掉。”

  “名門痞女”哭了

  在講到她父母離婚的那天晚上,看到父親一個人坐着公交車回北大,洪晃哭了。她說,那種難受勁兒就是感覺到一個人突然就那麼沒了!

  從來在別人面前都是嬉笑怒罵,渾不吝的“名門痞女”,突然的柔情,把我和攝影記者一下子搞得不知所措。

  其實,在中學讀朱自清的《背影》時,儘管老師一個勁的讓我們去感受作者字裡行間的深厚情感,那時的我,對“父親的背影”的那份深意和濃情,還是懵懵懂懂。顯然,洪晃以一個女兒的心讀懂了“父親的背影”。

  她說,自己其實內心是一個特別悲觀的人,平時可以咋乎,可以高興,因為如果不這樣就會瘋掉。她是怕自己陷入到一個自己可憐自己的境況中去,只有憋足了勁往前走,才能甩開這些東西。

  原來“名門痞女”的“痞”是她保護自己的方式。洪晃,有你的!

  “父母、親情對我來說是一個特別難受的話題,我能留下的記憶就那麼一點,不想再被人拿走了。我跟我爸說,在我的記憶里從來就沒有一個一家三口人在一起的完整形象。”

  聽了這話,我覺得其實富有的標準有那麼多,貧窮的方式也是那麼多,你是一個哪種意義上的富人?在財富和情感上,是否都富有?

  洪君彥喜歡照相,他總埋怨洪晃為什麼在媒體上總是那幾張照片。“是沒照片嗎?我給你寄兩張過去吧?”於是,不久前洪晃就收到了父親給她寄來的二十多年前拍的幾張照片,每張照片都經過塑封。

  因為你愛我,你女兒這輩子就求您一件事

  你為什麼讓父親停下來?

  因為那些事我不想再想,那是特別不愉快的。在上個世紀七十年代,沒有多少人離婚,可是,我爸和我媽離婚了,作為他們孩子的我,總覺得跟別人不一樣,特別羞恥,不敢把父母離婚的事情告訴別人,就像出身不好一樣。

  那個時候沒有心理醫生,好多事情只能自己處理消化,我處理問題的方式就是把那些剪不斷理還亂的東西密封起來,不再打開。

  我爸寫的回憶,就像打開了我的潘多拉盒子。我不願意打開它,事情已經過去了,再講也沒有意義。更何況他們前幾年已經成朋友了,還能互相打電話問候,這對我來說都是一種安慰。

  我沒有想到他還要再把那些事情拿出來,這對我來說特別恐怖。就像又回到了九歲的時候,恐怖,委屈,不知道該愛誰。他寫這些回憶對我來說就像噩夢重新開始了。

  我爸就是想把有些事情講清楚,我爸“文革”受了好多罪,可能覺得有話要說。我認為每個人都有語言權,但我不願意他發表,我爸媽身體都不好,禁不起折騰,現在兩個人都在住院,而且我覺得這幾年怨氣沒有那麼多了,我不願意他們再到媒體裡吵。

  我不覺得他們離婚寒磣,但對我來說,不想再回到九歲那樣在父母中間站隊的狀態。一個小孩子不可能在父母中間站隊,我那時覺得特別無奈,都是我爸媽,我能拿他們怎麼樣?我今年都43了,怎麼能又回去了,我覺得那個密封的罐子已經被我封蠟深埋了,這樣我才能往前走,這個罐子對我來說真的不能打開。

  你當時是怎麼勸他的?

  這些稿子在香港報紙刊登的第一天上午,我爸就給我打了一個電話,當時我正在做頭髮。你知道,那時的狀態是最放鬆的,他說他在香港的報紙上發表了一些東西,我以為是一些學術性的,還覺得挺好。

  然後他說他回憶了一些過去的事情,他一說這個,我就馬上緊張了。我問他說什麼了,他說他回憶了“文革”的時候自己怎麼離婚的。

  我當時還沒有急,穩穩噹噹的跟他說,你覺得有必要嗎?事情都過去了,大家現在生活都挺好的。他說有話要說,然後就把電話掛了。

  我後來覺得不對勁,就又給他打了一個電話,我急了說,爸你不能這麼做!但他不在家,我所有的話都是留言。最後終於在家了,我就跟他嚷了一頓,他就把我電話給掛了。最後我再給他打電話,說我求求你停,不要再登了!他說你告訴我為什麼,我就不能說話?我說,我沒有覺得你不能說話,但我就跟你說一句話,因為你愛我,你女兒這輩子就求您一件事。

  我爸想了兩分鐘,說你要這麼說,我就撤!我也挺感動的,他畢竟也是憋了30年有話要說。我真是覺得,在這時候,再做回憶的事會特別傷人。有些事情真的是能忘掉就忘掉吧!

  你覺得你在他心目中的分量是怎樣的?

  後來我才知道,他沒發表的東西基本上講的都是父女情,後來的稿子他給我看了,講的全是怎麼帶我到頤和園划船,怎麼在圓明園教我騎自行車。我看見這東西的反應就是哭,哭得像個淚人一樣。

  我這個人其實反差很大,內心是一個特別悲觀的人,我可以咋乎,可以高興。因為如果我不這樣就會瘋掉。我怕陷入到一個自己可憐自己的境況中去,只有憋足了勁往前走,我才能甩開這些東西。

  父母親情對我來說是一個特別難受的話題,我能留下的記憶就那麼一點,不想再被人拿走了。我跟我爸說,在我的記憶里就沒有一個我們三個人在一起的完整形象。我已經把記憶里的東西進行了精心的剪接,把好的東西編在一起製成一個小電影,然後不停地回放,這就是我的童年。其餘的已經被我封存掉了,拿出來我沒辦法活。

  其實,我也挺不容易的,一個人一輩子沉浸在你失去的東西里,是很要命的,這讓人喪失對生活的信心。實際上生活中我失去了很多東西。

  他都回憶什麼了?

  挺可愛的,寫父親看着女兒長大,我小時候記得我爸爸教我騎自行車,帶我去圓明園。還有就是他跟我媽媽離婚那一天,他把我送到史家胡同,就在11路車站(現在的111路)跟我說,我跟你媽離婚了,所以今天不回史家胡同了,你今天自己回去吧!我剛要過馬路的時候,他說等會兒,我帶你過去。他帶我過完馬路,看着我回去,然後再坐公交車原路回北大。這時候難受真的沒法說,你就覺得這個人就這麼沒了(大哭)。

  他和我媽媽離婚的時候,我有一種特別怪的恐懼,我怕我爸爸會死。晚上睡覺的時候我爸爸如果沒有呼聲,我就忍不住要把手放在他的鼻子上方,看看他是不是還在呼吸。我和我爸爸的親情是在自行車上培養的。我那時候每個星期日的傍晚都要從史家胡同趕回外語附校,我爸爸總是陪我走,我坐車,他騎車,每當我坐的公共汽車趕上他的時候,他都要狂蹬一陣子,逗得我哈哈大笑。我那時候坐11路,到動物園倒車,再坐332在魏公村下車,下車以後要走一段路,每次我爸爸都用自行車帶我進去。我坐着他的“二等”和他聊天,覺得我爸爸是天底下最有意思的人。

  1977年我從美國回來,我們又開始在一起生活。我爸爸開始教我騎車。其實我已經會騎車,但是我爸爸說我的技術不過關,他不放心,我一回家就叫我蹬上車和他去練。現在想想,我爸爸可能是為了找一個機會和我單獨在一起,他知道我和後媽朱一景合不來,也難為他了。

  我們練車都是去圓明園的舊址,那時候那裡沒有旅遊點,真是一片廢墟,我們騎累了就坐在被八國聯軍推倒的漢白玉柱子上聊天。我爸爸喜歡問我美國人的生活方式,然後他會嘆口氣說,我研究了20年美國經濟,還不知道信用卡長的什麼樣。

  ——洪晃《我的非正常生活》

  他現在在香港的生活是怎樣的?

  他現在視網膜脫落,住在香港的醫院裡,我的後媽照顧他。她也是北大畢業的,對他特別好。

  什麼時候出院?

  怎麼着也得十天半個月吧!他的狀況比我媽的要輕一些!

  有沒有去看他?

  我爸3月8號生日,我答應他過去看他。可那時候我媽病得特別重。我爸問我來不來,我說我媽病得很重,就不過去了。

  過了一個禮拜,他給我打電話還問我來不來,我當時已經筋疲力盡了,想過一段時間再去。他特別失望,就對我說,他也要住院了,視網膜脫落,已經第三次開刀了,如果不住院,再治不好,眼睛就瞎了,再也看不到你了。

  我一聽嚇了一跳,他給我打電話的那天,我剛從上海我媽那兒回來,她要做手術,在上海住院。第二天,我一早就飛去香港看他。到那兒我看見他帶着墨鏡,問他,你看得見我嗎?他說,看不清楚!我又問他,你是兩個眼睛都這樣了嗎?他說,不是,就左眼睛這樣。

  我還以為他是雙目失明,原來是單目失明,我靠!你單目失明把我折騰到香港來,還說這輩子看不見我了!老人就愛撒嬌,國家應該有套規定,獨生子女的父母不允許離婚,要不然老了一個在這兒住院,一個在那兒住院,你怎麼跑啊?跑不動啊!

  父母都在住院,你現在的狀態怎樣?

  跟原來一樣,我的承受能力還是可以的,他們是我的生身父母。雖然他們都能得到很好的醫護治療,但實際上缺少的就是我的這份親情。這時候他們就像小孩子一樣,你就要收起你的孩子脾氣了。獨生子女小的時候受寵,現在就該還債了。

  關於父親的零散回憶

  我媽媽說,我身上的壞毛病都是從我爸爸身上繼承的。

  也的確是,我爸聰明不用功,我也是;我爸好吃,好抽煙,不注意身體,我也那樣;我爸結過三次婚,我也整整三次,還在比他小得多的情況下,就把這三次都結完了。

  我爸爸退休前是在北京大學教經濟的,據他的學生說,他能把經濟講得生龍活虎,據他的同事說,他就是學術文章不好好寫,所以別人都當頭版頭條的經濟學家了而他老人家卻退休了。

  “文革”時期,我爸和我媽離婚以後交過一個女朋友,兩個人吹了之後她去領導那裡告我爸,那時候想整人就提“作風問題”,一整一個準兒,再加上我們家老爺子又是離過婚的人。

  領導找我爸爸談話說:“老洪啊,你怎麼犯這種錯誤呢?本來都要讓你複課教學生啦。”

  我爸悶頭不說話。

  領導又說:“老洪啊,幹校的苦你還沒受夠嗎?你要是再受一次處分那可就又得回幹校了。”

  我爸聽了有點動心了,大概幹校挺不是人呆的地方,於是笑眯眯的對領導說:“那我怎麼辦呢?”

  領導看我爸有點悔改的意思,就比較高興,建議說:“老洪啊,這麼着吧,我和黨委再說一說,你就跟這個女的結婚吧,以前的事兒,就一筆勾銷啦。”

  我爸一聽,連想都沒想,就說:“那就算了吧,我還是回幹校吧。”

  領導沒有見過如此不知好歹的,氣憤地問他怎麼能做出這種不顧全大局的決定,我爸理直氣壯地解釋說:“你想想,她沒結婚就這麼整我,那要是結婚了,還得了!”

  就這麼着,我爸又回幹校放了幾年鴨子。

  前一陣子,我爸爸住進了朝陽醫院換腎,他樂呵呵的,開刀的前一天晚上居然和我後媽一起下館子吃飯,然後又去看老朋友,氣得我罵他們兩個人怎麼都這麼不懂事,然後把他們趕回了醫院。

  開刀的當天我們都坐在醫院裡等候他的體格檢查結果,手術大夫來了,身後跟着心臟科主任。他們說我爸的心臟不好,做手術有一定的風險,要他再考慮一下,然後又把我和我後媽叫到走廊里,仔細地解釋了一遍。我後媽立刻眼淚汪汪,不知所措地回到房間問我父親是否堅持做手術,我爸斬釘截鐵地說:“做,做,做,要不然什麼好吃的都不能吃。”我告訴護士我爸爸堅持換腎的原因,她們都笑了,說:“這是什麼邏輯。”

  我爸爸的邏輯就是這樣的,他算是我認識的人當中活得比較自在的一個人。我曾經向他抱怨,認為父母離婚讓我這輩子不能愉快,他開導我說:“其實你自己活好了就行了,幹嘛老想父母的事兒。”那時候我才15歲。別人都說這句話好不負責任,我倒是覺得,這句話救了我,以後我真的活得挺好的。

  所以我還是挺高興繼承我爸的邏輯,雖然毛病多了點,但是總而言之還是活得挺自在的。

  ——洪晃《我的非正常生活》

  你長得挺像他的?

  鼻子特像,性格上很像他,但我沒有他那麼記仇。

  他常回來北京嗎?

  回來,一般北京大學有什麼活動他都會回來參加。但每次時間不長,一般都住我們家鄉下的那套房子,他要回來,我們就去鄉下呆幾天。

  他現在對你是怎麼樣的?

  我小時候愛吃山楂片,直到現在我爸看見我還送我山楂片。我現在不愛吃,覺得跟紙殼貝兒似的。但小時候實在沒什麼零食,就覺得山楂片是最好吃的東西,他到現在還是轉不過彎。在有了巧克力冰激凌奶油蛋糕的時代,山楂片實在是不好吃,但在他腦子裡就不是這樣,每次見到我就跟我說,給你帶山楂片了!

  你怎樣表示對他的愛?

  我們一年見三四次吧!但我從不帶禮物,我沒什麼禮物概念。他回來北京住我這兒,他想去歐洲旅遊,我給他買飛機票。他的生活沒有我媽媽那麼富裕,在生活上他不需要什麼特殊的東西,他過得挺舒服的,並且挺安逸的。他需要我跟他多花點兒時間,可能一年見面三四次他覺得不夠。

  也許他發表那個東西,也有我的錯。如果我每年多花點時間在他身邊的話,他可能也就不會再回憶這些事了。

  這件事情之後,你會不會考慮多和他在一起一些?

  我可能不會這麼功利吧!不能說為了不讓他寫東西就多陪他,儘量多陪吧!但也不會刻意去怎麼樣。

  你媽媽大家都很熟悉了,你爸爸一直是個不太被人講的人,他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

  特倔、要強、一根筋。他的學生都特別喜歡他,覺得他特別有意思。他有口才,會講課。他特別喜歡生活,趣味性比較濃厚。但我不知道他錯了哪根筋要寫那些東西,他生病來上海住院,前前後後其實都是我媽安排的,我媽是一個刀子嘴豆腐心的人,他病好後走之前還給我媽打過電話道謝。

  父親對你最親昵的表現是什麼樣的?

  我爸喜歡擁抱和親吻,他對身體接觸沒有障礙的。

  你爸老了和年輕時差別大嗎?

  頭髮少了,下巴多了。

  他覺得你漂亮嗎?

  我爸特喜歡照相,給我照了好多照片,前兩天還給我寄過來幾張。他把我拍得特別漂亮。我在美國上大學的時候,他剛好在美國當訪問學者,那時候照片上的我特別淑女,就像來我這兒找工作被打發走的那種孩子差不多。我覺得特別逗。

  你父親看你辦的雜誌嗎?

  我一般給他寄《樂》,他特愛看。

  我對組織一個和睦的家庭特別束手無策

  父親對你的影響是怎樣的?

  我爸一直是個很瀟灑的人,實際上我沒有他瀟灑。我一直不敢生一個孩子,就怕他跟我一樣,像我跟我父母一樣的關係。我非常羨慕別人跟父母那種親密勁兒。我這輩子最大的一個遺憾就是我沒有一個家庭的概念,所以對我來說組織家庭是個特別困難的事情。

  我們最近做了一個大學生的讀者調查,問那些大學生覺得什麼是最重要的,大部分孩子說家庭和睦是最重要的。這個觀點挺對的,我這輩子最大的遺憾就是我沒有一個和睦的家庭。我對組織一個和睦的家庭特別束手無策,所以放棄起來就特別容易。一個和睦的家庭肯定是要各個成員都要付出努力和犧牲的,但是一般活得瀟灑的人,你老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老是不妥協的話,你肯定要放棄一些東西。對於我來說我們家一直都在放棄的就是這些東西。

  為什麼放棄?是不是因為大家都很優秀?

  感情的事情實際上跟優秀沒什麼關係,我們成長的這個年代太複雜了。我在上海有個特別好的朋友,這次我為這件事難受,她就跟我說了一句特別智慧的話。她說其實“文革”的時候好多人都很糊塗的,在那麼大的社會動盪下,他們根本不知道自己要什麼,他們會做出很多後來自己都知道是莫名其妙的一些事情,當時就是因為實在太空虛了。我的父母離婚的事被你知道了,被大家知道了,其實有好多家庭都是這樣的,只不過沒拿到媒體上去炒罷了。

  你對父親的美好記憶有哪些?

  你問我這樣的問題,一聽就知道你是正常的人,而我是有斷層的。我對我爸的第一個記憶就是大概兩三歲的時候,有一天晚上,正好我在家裡洗腳,然後進來一個人,全家人對我說,叫啊!叫啊!這是你爸爸。

  那時我不認識我爸爸,當時他被下放到五七幹校半年不回來。你想,這個人雖然是你的父親或者母親,但可以半年不回來,你跟他壓根兒就不會養成一個依賴親昵的習慣。

  我小時候從來不跟我的父母撒嬌,都是跟姥姥姥爺撒嬌,父母和我太遠了。你問我,我的父母從小到大有什麼改變?我覺得,沒什麼改變,他們都太遠了。

  60年代末出生的人會跟我有同樣的感覺,我從來沒跟我父母要過錢,小時候是跟我姥姥要錢,再大一點跟我家阿姨要錢,後來出國了工作了更沒有機會了,後來我掙了錢也沒有覺得要給他們花,我這樣的孩子跟正常的孩子是不一樣的。

  你童年最快樂的時光是哪段?

  沒什麼事了,再也挑不出來什麼了,我從生下來到九歲是跟着我姥姥姥爺,我父母經常不回來,那時候一年也就見二三十天,九歲我進了住宿學校,就更見不着他們了,然後去了美國。從出生到16歲的時候,我們一共見他們不到半年。你問我我們有什麼回憶的,就這麼多。我在生活中什麼素材都不算太多,我的生活就是雜貨鋪,不是專賣店。

  我小時候和媽媽在一起的時間很少,她和爸爸都住在學校,只有星期六、日才回來。在我的印象中,周末我們家總是好多人,我最多的記憶是跟我爸爸的弟弟和我的表哥在一起玩,好像比跟我媽玩的時間多。“文革”的時候北大的紅衛兵來抄家,我媽媽一把把我抱到最裡面的房間,她緊緊地摟着我坐在角落裡的一個凳子上。一會兒我爸爸溜進來,他已經被剃了陰陽頭,他來跟我們打招呼,但是話沒說完就被紅衛兵又揪出去了。

  ——洪晃《我的非正常生活》

洪晃媽媽 年輕時的章含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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