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蒂妮：孤獨的日本老頭
周末去教會參加party，遇見了我丈夫洪七的髮小山崎君的父親，一個81歲的老頭。以
前山崎君媽媽在世的時候，我們一年會見幾次面。老媽媽活着的時候，說起過夫妻關
系，因為是相親結婚，夫妻間並不和睦，湊合着過，為了孩子們。但是昨天見到老
頭，言語間全是對太太的思念。當年老媽媽離世時，正逢新冠猖狂時期，我們送了花
過去，山崎君電話里和洪七說，老父親一下子蒼老了，衰弱的不行，內心裡很害怕。
這回見到了，說，只剩下自己一個人，最害怕的就是孤獨死。
山崎君為了防止父親老年痴呆，買了算術本給老頭，老頭隨身攜帶，做數學題。太太
一走，年輕時多麼橫行霸道的老頭，一下子就無能了，家務事是一竅不通，我問吃飯
怎麼辦？買着吃的嗎？不，全是靠蒸，電飯煲煮米飯時，一起把菜也蒸熟，沾着醬
油，柚子醋吃，老頭臉上很是悲涼，他們喜歡吃太太的手料理。因為現役時是自營
業，拿的是國民退休年金，只有6萬多日幣，勉勉強強算計着生活。
以前老媽媽和我說過，老頭是“亭主關白”，大男人主義，婚姻生活里，她受了不少
罪，但是昨天看見老頭，鞋子都破了，穿得邋遢，離開了太太，就是一個生活白痴。
我腦子裡瞬間想起狐假虎威這詞，因為有太太在，他才可以作妖作佛，拽得很，全是
仗着太太的力量，太太一不在，什麼都不是，離流浪只差一步。
中國老頭，因為退休金高，依仗城鄉間的差距，還能打着愛情的名義，騙到鄉下老太
太來照顧他。日本老頭，退休金自己都不夠用，老都老了，只能靠自己了，不知他是
否後悔過，年輕時沒能對太太好一些？
他說起一些事，是老媽媽的哥哥，名牌大學畢業，進了大手企業，結婚生子，不知怎
麼的，途中離婚，然後自己也離職創業，反正比較曲折，最後是孤獨死，50來歲的時
候，離開了兩禮拜，才被別人發現，他嘴裡嘟囔道，這是他最怕的。我安慰他，沒事
的，你大兒子就住在這附近，不會有事的。
人老了，最怕死，但似乎又不怕死。教會裡有認識他的人，和他打招呼，就說他看起
來很健康啊，他笑，嘴裡就一句話，等着上帝來帶我呢。
宴會結束的時候，剩下了一些零食，讓大家各自拿回家，他坐在椅子上，遲遲不起
身，我問他，你不喜歡吃零食。喜歡，老頭依舊身子沒動，現在物價高，零食貴，買
不起。我說，那你還不去拿？人是老了。尊嚴還是有的，想拿又不好意思，在我的催
促下，起身去拿了一些零食，放進包里，說回家看電視時吃。現在唯一的興趣愛好是
看dvd，家裡有300張，一天一張，可以看一年，打發時間。
我以前覺得山崎君長得像媽媽，結果昨天看見老爸爸，天哪，和老爸爸是一個模子的
啊。30年後的山崎君就是這個模樣，基因的力量太強大了。結束時，老頭拿了掛曆，
和我說，回去放在某某子(山崎君媽媽的名字)的佛檀上，她是基督徒。
回來後，我和洪七說，老伴在的時候，不覺得老伴好，天天吵架，老伴不在了，天地
間只剩下他一個人，孤獨可憐。孩子們有自己的家庭，育兒時他參與少，感情也談不
上深。只有老伴，少年夫妻，老來伴——這話是對男人說的，太太在，你才有地位，
太太一不在，你什麼都不是。沒了老頭的老太太，活的是相當自由，只要有錢，孩子
們都是媽帶大的，而沒了太太的老頭們，寂寞難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