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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楂樹之戀26-30
送交者: 小小妖女 2006年08月03日13:53:49 於 [戀戀風塵] 發送悄悄話

作者:飛星1艾米


靜秋媽媽退休的手續已經快辦好了,結果卻被告知靜秋要做炊事員,而不是做老師,媽媽氣得差點尿血。


靜秋聽了這消息,反而比媽媽平靜,可能是她一貫做最壞的思想準備吧,她遇到這些事情並不怎麼驚慌失措,她安慰媽媽說:“做炊事員就做炊事員吧, 革命工作,沒有高低貴賤之分,做炊事員總比下農村好吧?”


媽媽嘆口氣說:“事到如今,也只好這樣想了。不過一想到我女兒這麼聰明能幹,卻只能一輩子窩在食堂的鍋灶邊,就覺得氣難平。”


靜秋把老三的話搬出來寬慰媽媽:“別想那麼多,別想那麼遠,這世界每天都在變化,說不定我干幾年炊事員,又換到別的工作去了呢?”


媽媽說:“還是我女兒豁達,什麼事比媽媽還想得開。”


靜秋想,命運就是如此,不豁達又能怎麼樣呢?


放暑假的時候,靜秋媽媽的退休已經辦好了,但她的頂職卻老是沒辦好,不知道學校在拖什麼。那些從她這裡聽到消息後才辦頂職的同學,一個個都辦好了手續,而她這個最先得知消息的人,還沒辦好。她媽媽急得沒辦法,生怕一等兩等的,把這事等黃了,就不斷跑到鍾書記那裡去催學校快辦。


鍾書記說:“不是學校沒抓緊,我們早就把材料報上去了,是教育局那邊沒批下來。我猜主要是學校在放暑假,老師都不在學校里了,還要炊事員幹什麼?難道讓他們一參加工作就白白拿幾個月工資?”


媽媽沮喪極了,估計不到九月份學校開學,教育局是不會讓頂職的人上班的了。


靜秋家一下子陷進極度貧困的境地了,因為媽媽已經退休了,工資減到了28塊一個月,而靜秋的頂職又沒辦下來,不能領工資。以前媽媽一個月將近45塊錢的工資,尚且不夠養活一家人,現在一下減少了30%,就更拮倨了。


於是,靜秋又去打零工。


她頂職的事雖然八字還沒一撇,但在外人眼裡,好像她已經做了老師,賺了大錢一樣。很多以前跟她關係很好的人,現在卻跟她疏遠了。也許人人都能同情不幸的人,但如果這個不幸的人突然走了一點運,有些原先同情她的人就會變得非常不高興,比看到那些本來就走運的人走更大的運還不高興。


鍾書記跟靜秋的媽媽說了好幾次:“這段時間很關鍵,叫你靜鞦韆萬不要犯什麼錯誤。我們讓她頂職,很多人眼紅,經常來提意見,你們要特別謹慎,不然我們不好做工作啊。”


連居委會李主任都知道了靜秋頂職的事。媽媽帶靜秋去李主任家找工的那天,李主任說:“張老師呀,不是我說你,這個錢呢,也是賺不盡的,賺了一頭就行了,不可能頭頭都顧上。”


媽媽尷尬地笑着,不知道李主任這是什麼意思。


李主任又說:“不是說你靜秋頂了你的職,當老師了嗎?怎麼還跑來打零工呢?我們這裡是人多工少,我得先照顧那些沒工作沒錢賺的人。”


靜秋趕快聲明說:“我媽媽是退休了,但我頂職的事還沒辦好,所以----家裡還是很困難,比以前更困難了,因為媽媽工資打折了----”


李主任“噢”了一聲,說:“那你也應該先下農村去鍛煉,等你頂職的事辦好了再回來上班,你這樣賴在城裡不下去,如果我還給你工作做,那不等於是在支持你這種不正之風了嗎?”


媽媽說:“靜秋,我們回去吧,不麻煩李主任了。”


靜秋不肯走:“媽,你先回去,我再等一下。”她對李主任說,“我不是逃避下農村,只是我家太困難了,如果我不做點工,家裡就過不下去了。”


李主任緩和了一下口氣說:“你願意等就在這裡等吧,我不能保證你有工做。”


靜秋讓媽媽回去了,自己在那裡等。一連等了兩天,李主任都沒有給她安排工作。有兩次,來要工的“甲方”都看上靜秋了,但李主任硬生生地把另外的人塞到“甲方”手裡去了。


李主任解釋說:“你的困難是暫時的,你可以先借點錢用了再說,等你當了老師了,還愁還不起?”


靜秋解釋說自己頂職不是做老師,而是做炊事員,李主任不贊成地搖搖頭:“你這是何必呢?寧可做炊事員都不下農村?你下去幾年,招回來當工人多好。”


第三天早上,靜秋又早早地去了李主任家,坐在客廳里等工。正在思考今天如果又等不到工怎麼辦,就聽有人叫她:“靜秋,等工呀?”


靜秋抬頭一看,驚訝得差點叫出聲來,是“弟媳婦”,穿了一身草綠色的軍裝,上衣還湊合,那條軍褲肯定是太大了,名符其實的“向左轉”的褲子,估計得左轉到背後去了,才能用褲帶勒在他細細的腰間。她不知道他這麼熱的天,穿得這麼畢恭畢敬幹什麼,但她仔細一看,發現他衣服上有紅領章,頭上的軍帽也有帽徽,知道他不是穿着玩的。


“弟媳婦”眉飛色舞地說:“我參軍了。”


靜秋簡直不敢相信,他這麼小的個子,看上去身體也不咋的,怎麼說參軍就參軍了?難道是到部隊上給首長當警衛員?


“弟媳婦”在學校從來不敢跟靜秋講話,也不大跟別的人講話,真正的默默無聞,班裡人差不多感覺不到他的存在,想不到他居然參軍了,大概也是為了不下農村。


“弟媳婦”又問一遍:“你在等工?”見靜秋點頭,“弟媳婦”就跑到裡屋,問他媽媽,“媽,你怎麼還不給靜秋找工?”


靜秋聽李主任說:“哪裡是我不給她找工?這段時間要工的少,找工的多---”


“弟媳婦”說:“你快給她找一個吧,她等在那裡呢。”


李主任說:“等在那裡也要我手裡有工才行呀。”


靜秋聽見“弟媳婦”在跟他媽媽小聲說什麼,但她聽不清。她很感激“弟媳婦”,但又覺得很難堪,好像在求他什麼事一樣。


過了片刻,李主任出來了,說:“紙廠的萬昌盛昨天來要了工的,比較辛苦,我就沒介紹你去。你看你願意不願意干,如果願意的話,你現在就去吧。”


靜秋喜出望外,連忙說:“我願意,我不怕辛苦。需不需要您幫我寫個條子?”


“不用寫條子,你說我叫你去的,他還不相信?”李主任說完,就忙自己的去了。


靜秋只知道紙廠在哪裡,但萬昌盛是誰,在哪兒去找都不知道。她看李主任忙自己的,沒有再跟她說話的意思,只好先去紙廠看看。


她謝了李主任,就往紙廠方向走。正走着,聽見有人騎着車過來了,在她身邊按鈴。她扭頭一看,是“弟媳婦”,臉兒笑得象一朵燦爛的花,對她說:“上車來吧,我帶你去紙廠,你走過去要好一會呢。”


靜秋鬧了個大紅臉,連聲說:“不用不用,我一下就走到了,你忙去吧。”


“弟媳婦”騎着車跟在旁邊勸:“上來吧,現在都畢業了,怕什麼?”靜秋還是不肯上,“弟媳婦”只好跳下車來,陪着她走。靜秋見路上碰見的人都以好奇的眼光看着她倆,覺得渾身不自在,說:“你----去忙吧,我自己去就行了。”


“弟媳婦”堅持陪她走:“你不知道在哪裡找萬昌盛,我帶你去。我馬上就到部隊上去了,同學一場,說幾句話都不行嗎?”


靜秋發現自己以前一點都不了解“弟媳婦”,可能她對班上的男生一個都不了解,在她眼裡,班上的男生除了貪玩,跟老師調皮,什麼也不懂。特別是象“弟媳婦”這樣的男生,簡直就是小毛孩。但這個小毛孩居然參了軍,而且要用自行車帶她,又而且要跟她聊聊,看來真的要刮一下眼睛才行了。


她瞟了他一眼,發現他臉上居然有鬍子,她驚訝萬分,好像以前沒看見過他有鬍子啊。難道一參軍,鬍子就都由基層提拔到上面來了?


到了紙廠,“弟媳婦”幫她找到“甲方”萬昌盛。靜秋一看,所謂萬昌盛,是一個身高不足一米六五的中年男人,又瘦又小,背有點駝,臉上瀰漫着一股死氣,就像大煙鬼一樣,眼角似乎還掛着眼屎,這名字起得真是諷刺與幽默。


“弟媳婦”對萬昌盛說:“萬師傅,這是靜秋,是我同學,我媽叫她到你這裡上工的,你多關照啊。”


靜秋正在驚異於“弟媳婦”的社交辭令,就聽萬昌盛對“弟媳婦”說:“什麼靜秋?這不是張老師的大丫頭嗎?”然後轉過臉,對靜秋說,“小張,我認識你,你媽教過我。她那時候總是叫我好好讀書,說你不好好讀書,以後沒出息。怎麼張老師說人前,落人後,自己的姑娘也不好好讀書,搞得現在要打零工?”


“弟媳婦”說:“你別亂說,人家靜秋書讀得好得很,她這是在等着頂職當老師呢,呆家裡沒事幹,出來打打工。”


萬昌盛說:“噢,一家子都當老師呀?那好啊,不過我這個書讀得不好的人,也還混得不錯嘛。”


靜秋笑笑說:“就是呀,讀書有什麼用?還是你出息,以後就請你多關照了。”


“弟媳婦”又對萬昌盛囑咐了幾句,然後對靜秋說:“我走了,你自己小心,如果這活太累,就叫我媽再給你換一個。”


靜秋說個“謝謝”,就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等“弟媳婦”走遠了,萬昌盛問:“他是你對象?”


“不是。”


“我也說不象嘛,如果他是你對象,他媽還捨得讓你來打零工?”萬昌盛打量了靜秋一會,說,“小張,你放心,你媽教過我,我不會虧待你的。你今天就跟着我去辦貨,我要到河那邊去買些東西。”


那天靜秋就拖着一輛板車,跟着萬昌盛到河那邊去辦貨。萬昌盛一路夸自己愛看書,叫靜秋借些書給他看,還說要給靜秋派輕鬆的活路干。靜秋哼哼哈哈地答應着,不知道這個萬昌盛葫蘆里賣的什麼藥。


那天下午四點就把事辦完了,萬昌盛把靜秋誇了一通,說以後要辦貨就叫上靜秋,然後說:“我們這裡星期天是不上工的,因為我星期天休息,我不在這裡,零工都會偷懶的,乾脆叫他們星期天不干,就不用支錢給他們。不過我看你不偷懶,給點活你干,你干不干?”


靜秋以前打工從來不休息星期天的,馬上說:“當然干”。


萬昌盛說:“那好,明天你就拖着這輛車,到八碼頭那裡的市酒廠去把我定的幾袋酒糟拖回來,廠里用來餵豬的。我這是照顧你,你不要讓別的零工知道了,免得他們說我對你偏心。”


靜秋立即做感激涕零狀,萬昌盛的自尊心似乎得到了極大滿足,讚許地說:“一看就知道你是個明白人,誰對你好,誰對你壞,你心裡有桿秤。”說着,就從口袋裡摸出兩個條子,“這張是取貨的條子,你明天就憑這個去取貨。這張是食堂的餐票,你明天可以在那裡領兩個大饅頭,算你的午餐。下午五點之前把貨拖回來交給食堂就行了。”


第二天早晨,靜秋一早就起來了,到紙廠拿了板車和饅頭,就向着八碼頭出發。八碼頭在河那邊,大約有十幾里地。河的上游有個貨運渡口,可以過板車,現在是夏天,河裡的水漲得快齊岸了,就不用拖上拖下河坡,只是上船的時候要小心點,免得連人帶車掉河裡去了。


她象每次出去打工一樣,一出門就把鞋脫了,怕費鞋,穿着鞋出門只是給她媽媽看的。今天她從上到下都是哥哥的舊衣褲,上面是件“海魂衫”,下面是條打了補丁的長褲,被她截短了,只到膝蓋下,半長不短的,當地人叫“二馬駒”的褲子。那時女的不興穿前面開口的褲子,她就把前面的口封了,自己在旁邊開了個口。


夏天太陽大,她戴了頂舊草帽,壓得低低的,免得被人認出,心裡一直轉悠着魯迅那句話:“破帽遮顏過鬧市”,下面一句她就懶得念了,因為她沒“小樓”,沒法躲到那裡“成一統”。


她剛上了對面的河岸,就覺得要上廁所了。她找到一個公共廁所,但沒法去上,因為她怕別人把她的板車拖跑了,那就賠不起了。


正在焦急,就聽有人在身後說:“你去吧,我幫你看着車。”



靜秋不用回頭,就知道說話的是誰。她騰地一下紅了臉,他怎麼早不來,晚不來,剛好在她最狼狽的時候跑來了。


老三走到靜秋跟前,握住車把,又說了一遍:“你去吧,我看着板車。”


靜秋紅着臉說:“我去哪裡?”


“你不是要去上廁所嗎?快去吧,有我看着車,沒問題的。”


她難堪得要命,這個人怎麼說話直統統的?就是看出來別人要上廁所,也不要直接說出來嘛。她說:“誰說我要上廁所?”就呆站在那裡看他。


他穿了件短袖的白襯衣,沒扣扣子,露出裡面一件鑲藍邊的白背心,扎在軍褲里。這好像還是她第一次見他穿短袖,覺得很新奇,突然發現他身上的皮膚好白,小臂上的肌肉鼓鼓的,好像小臂反而比大臂粗壯,使她感到男人的手臂真奇怪啊。


他笑嘻嘻地說:“從昨天起就跟着你,看見你有軍哥哥護駕,沒敢上來打招呼。破壞軍婚,一律從重從嚴處理,鬧不好,可以判死刑的。”


她連忙聲明:“哪裡有什麼軍哥哥?是個同學,就是我跟你講過的‘弟媳婦’。”


“噢,那就是大名鼎鼎的‘弟媳婦’?穿了軍裝,很颯爽英姿的呢。”他問,“你不上廁所了?不上我們就走吧。”


“到哪裡去?”她說,“我現在沒時間,我在打工----”


“我跟你一起打工。”


她笑起來:“你想跟我一起打工?你打扮得象個公子哥兒,還跟我一起---拖板車,不怕人笑話?”


“誰笑話?笑話誰?”他馬上把白襯衣脫了,只穿着背心,再把褲腳也捲起來,問,“這樣行不行?”他見她還在搖頭,就懇求說,“你現在畢業了,河這邊又沒人認識你,就讓我跟你去吧,你一個人拖得動嗎?”


靜秋一下就被他說動了,想見到他想了這麼久,真的不捨得就這樣讓他走,今天就豁出去了吧。她飛紅了臉,說聲:“那你等我一下。”就跑去上個廁所,然後跑回來,說,“走吧,待會累了別哭就是。”


他吹噓說:“笑話,拖個車就把我累哭了?若干年都沒哭過了。”他見她沒穿鞋,也把自己腳上的鞋脫了,放到板車上,“你坐在車上,我拖你。”


她推辭了一陣,他一定要她坐着,她就坐車上了。他把她的舊草帽拿過來自己戴上,再把他的白襯衣披在她頭上,說這不僅可以遮住頭臉,還可以遮住肩膀手臂。然後他就拖上車出發了。


她坐在車上指揮他往哪走,他拖一陣,就回過頭來看看她,說:“可惜我這衣服不是紅色的,不然的話,我這就像是接新娘的車了,頭上是紅蓋頭----”


她說:“好啊,你占我便宜---”她象趕牛車一樣,吆喝道,“駕!駕!”


他呵呵一笑:“做新娘,當然要‘嫁’嘛。”說着,腳下跑得更快了。


到了酒廠,靜秋才知道今天幸虧老三來幫忙,不然她一個人根本沒法把酒糟弄回去。酒糟還在一個很深的大池子裡,既熱且濕,要自己撈上來,用大麻袋裝上,每袋少說有一百多斤,而且酒廠在一個小山上,坡還挺陡的,空車上坡都很吃力,滿載下坡更難把握,搞不好真的可以車翻人亡。老三把車把揚得老高,車還一個勁往山下沖,把兩個人累出一身汗。


不過下了山,路就比較好走了,一路都是沿着江邊走。老三掌把,靜秋拉邊繩,兩個人邊走邊聊,不知不覺就走到了上次他們約會過的那個亭子了。老三建議說:“歇會兒,你不是說只要下午五點之前拖到就行了嗎?現在才十點多鐘,我們坐會吧。”


兩個人就把車停在亭子旁邊,跑到亭子裡休息。天氣很熱,靜秋拿着草帽呼呼地扇,老三就跑去買了幾根冰棍。兩個人吃着冰棍,老三問:“昨天那個跟你逛街的男人是誰?”


靜秋說:“哪裡是逛街,你沒看見我拖着板車?那是我的甲方,就是工頭,叫萬昌盛---”


老三警告說:“我看那個人很不地道,你最好別在他手下幹活了---”


“不在他手下干在哪兒干?這個工還是---千辛萬苦才弄來的。”她好奇地問,“為什麼你說他不地道?你又不認識他。”


老三笑笑:“不地道的人一眼就可以看出來。你要當心他,別跟他單獨在一起,也別到他家去----”


她安慰他:“我不會到他家去的,打工都是大白天的,他能----把我怎麼樣?”


他搖搖頭:“大白天的,他就不能把你怎麼樣了?你真是太天真了----。你找個機會告訴他,說你男朋友是部隊的,軍婚,動不動就玩刀子的。如果他對你有什麼----不檢點的地方,你告訴我---”


“我告訴你了,你就怎麼樣?”


“我好好收拾收拾他。”說着,他從掛包里摸出一把軍用匕首,拿在手裡玩。


她開玩笑說:“看不出來你這麼凶。”


他連忙說:“你別怕,我不會對你凶的。我是看不來你那個甲方,眼神就不對頭。我昨天跟了你們一天----,好幾次都恨不得上去警告他一下,但又怕----你不願意我這樣做。”


“最好不要讓人看見我們在一起,我雖然畢業了,但我頂職的事還沒辦好,學校已經有不少人眼紅,在鍾書記面前說我壞話,如果讓他們知道我們----的事,肯定會去打小報告,把我頂職的事搞黃----”


他點點頭:“我知道,所以我只在你一個人的時候才會上來跟你說話。”坐了一會,老三說,“我們找個地方吃午飯吧。”


靜秋不肯:“我帶了一個饅頭,你去餐館吃吧,我就在這裡看着車。這酒糟味道太大,逗蚊子,拖到別人餐館門前去停着不好。”


他想了想,說:“好,那我去買些東西過來吃,你在這等我,別偷偷跑了啊。你一個人拖車,過河的時候很危險的。”他見她點頭答應了,就跑去買東西。


過了一會,他抱了一堆吃的東西回來,還買了一件紅色的游泳衣:“我們吃了飯,休息一會,到江里去游泳吧。天氣太熱了,渾身都是汗,這江里的水也太誘人了----”


靜秋問:“你怎麼知道我會游泳?”


“江心島四面都是水,你還能不會游泳?島上可能個個都會游吧?”


“那倒也是。”靜秋顧不上吃東西,打開那件游泳衣,是那種連體的,上面象小背心,下面象三角褲的那種。那是最古老最保守的樣式,但靜秋從來沒穿過,她認識的人也沒誰穿過,大家都是穿件短袖運動衣和平腳短褲游泳。她紅着臉問:“這怎麼穿呀?”


他放下手裡的食物,把游泳衣拿起來,教她怎麼穿,說你這樣套進去,然後拉上來。


靜秋說:“我知道怎麼套進去,可是這多---丑啊。”她平時內褲都是平腳褲,胸罩都是背心式的,從來不穿三角內褲或者“武裝帶”一樣的胸罩,現在要她穿這種袒胸露背的游泳衣,真是要她的命,她覺得她的大腿很粗,胸太大,總是能藏就藏,能遮就遮。


她說:“你問都不問我一下,就買了這樣的游泳衣,能退嗎?”


他問:“退了幹嘛?以前女孩游泳都是穿這個的,現在大城市的女孩也是穿這個,K市的女孩應該也是穿這個的,不然怎麼會有賣的呢?”


吃過飯,休息了一下,老三就不斷地鼓動靜秋到附近廁所去把游泳衣換上。靜秋不敢穿游泳衣,但又很想游泳,被老三鼓動了半天,終於決定換上游泳衣試試。她想,呆會把襯衣長褲罩在外面,到了江邊叫老三轉過臉去,自己很快地脫了外衣,躲到水裡去。江水很渾,他應該看不見她穿游泳衣的樣子。她想好了,就跑到廁所去換上了,罩上自己的衣服,從裡面走出來。


他們把車拖到離江水很近的河岸旁,這樣邊游泳就能邊盯着點,免得被人偷跑了。靜秋命令老三先下水去,老三笑着從命,脫掉了背心和長褲,只穿一條平腳短褲就走下河坡,到水裡去了。走了兩步,他轉過身叫她:“快下來吧,水裡好涼快。”


“你轉過身去----”


他老老實實地轉過身,靜秋連忙脫了外衣,使勁用手扯胸前和屁股那裡的游泳衣,覺得這些地方都遮不住一樣。她扯了一陣,發現沒效果,只好算了。她正要往河坡下走,卻發現他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轉過身來,正在看她。她一愣,呆立在那裡,指責他:“你----怎麼不講信用?”


她見他很快轉過身去,倏地一下蹲到水裡去了。她也飛快地走進水裡,向江心方向游去,游了一會,回頭望望,他並沒跟來,還蹲在水裡。她不知道他在搞什麼鬼,就游了回去,游到離他不遠的地方,站在齊胸的水裡,問他:“你怎麼不游?”


他支吾着:“你先游出去,我來追你。”


她返身向江心游了一陣,回頭看他,他還是沒游過來。她想他是不是不會游泳?只敢在江邊撲騰?她覺得他真好玩,不會游,還這麼積極地鼓動她游。她又游回去,大聲問他:“你是旱鴨子?”


他坐在水裡,不答話,光笑。她也不游了,站在深水裡跟他說話。好一會了,他才說:“我們比賽吧。”說罷,就帶頭向江心游去。她吃驚地發現他很會游,自由式兩臂打得漂亮極了,一點水花都不帶起來,刷刷地就游很遠了。她想追上去,但游得沒他快,只好跟在後面游。


她覺得游得太遠了,剛才又已經游了兩趟,很有點累了,就叫他:“游回去吧,我沒勁了。”


他很快就游回來了,到了她跟前,他問:“我是不是旱鴨子?”


“你不是旱鴨子,剛才怎麼老坐在水裡不游?”


他笑了笑:“想看看你水平如何。”


她想他好壞啊,等看到她游不過他了,他才開始游,害她丟人現眼。她跟在他後面,來個突然襲擊,兩手抓住他的肩,讓他背她回去。她借着水的浮力,只輕輕搭在他肩上,自己彈動兩腳,覺得應該沒給他增加多少負擔。但他突然停止划動,身體直了起來,開始踩水。她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貼在他背上了,連忙鬆了手。


兩個人游回岸邊,他坐在水裡,有點發抖一樣。


“你---累壞了?”她擔心地問。


“沒---沒有。你先上去換衣服,我馬上就上來---”


她見他好像神色不對,就問:“你---腿抽筋?”


他點點頭,催促她:“你快上去吧,要不----你再往江心游一次?”


她搖搖頭:“我不游了,留點力氣待會好拖車。你腿抽筋,也別游了吧。你哪條腿抽筋?要不要我幫你扳一下?”她給他做個示範動作,想上去幫他。


他叫道:“別管我,別管我---”


她覺得他態度很奇怪,就站在那裡問:“你到底怎麼啦?是胃抽筋?”


她看見他盯着她,才想起自己穿着游泳衣站在那裡,連忙蹲到水裡,心想他剛才一定看見她的大腿了,她怕他覺得她腿太粗,就自己先打自己五十大板:“我的腿很難看,是吧?”


他連忙說:“挺好的,挺好的,你別亂想。你----先上去吧---”


她不肯先上去,因為她先上去就會讓他從後面看見她游泳衣沒遮住的屁股。她堅持說:“你先上去。”


他苦笑了一下:“那好吧,你轉過身去----”


她忍不住笑起來:“你又不是女的,你要我轉身幹什麼?你怕我看見你腿----長得難看?”


他邊笑邊搖頭:“真拿你沒辦法。”


那天僵持到最後,還是靜秋轉過身,老三先上了岸。等他叫聲:“好了。”她才轉過身。她看見他已經把軍褲籠在濕淋淋的短褲上了,說反正天熱,一下就幹了。靜秋把他趕上岸去,見他走得看不見人影了,才從水裡跑出來,也把衣服直接穿在游泳衣上,再跑到廁所去脫游泳衣。結果外衣打濕了,貼在身上,搞得她很尷尬。


她叫老三把游泳衣帶上,下次來的時候再帶來,因為她不敢拿回家去。


老三幫忙把車拖過了河,靜秋就不敢讓他跟她一起走了,她自己拖車,他遠遠地跟在後面,一直跟到紙廠附近了,才按事先講好的,她去交貨還車,而他就到客運渡口去乘船過河,坐最後一班車回西村坪。


事過之後,靜秋才覺得有點後怕,怕有人看見了她跟老三在一起,告到學校去。擔了幾天心,好像沒惹出什麼事,她高興了,也許以後就可以這樣偷偷摸摸跟老三見面。她知道他要跟別人換休才能有兩天時間到K市來,最少要兩個星期才能來一次。來的時候如果她不是單獨一人的話,她也不敢讓他上來跟她說話。所以兩個人見不見得成面,完全是“望天收”。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老三說了萬昌盛不地道,靜秋越來越覺得萬昌盛是不地道,有時說着說着話,人就蹭到跟前來了,有時還幫她拍拍身上的灰塵,借遞東西的時候捏一下她的手,搞得她非常難堪,想發個脾氣,又怕把他得罪了,沒工做了,而且這些好像也只是些拈不上筷子的事,唯一的辦法是盡力躲避。


不過萬昌盛確實很照顧她,總給她派輕鬆的活干,而且每次都象愁怕靜秋不知道一樣,要點明了賣個人情,說:“小張,我這是特別照顧你呀,如果是別的人,我才不會派她做這麼輕鬆的活呢。”


靜秋總是說:“謝謝你了,不過我願意跟別的零工一起干,有人說說話,熱鬧些。”


說歸說,派工的是萬昌盛,他派她幹什麼,她就不得不幹什麼。


有一天,萬昌盛叫靜秋打掃紙廠單身宿舍那幾棟樓,說過幾天有領導來檢查工作,你這幾天就負責把這幾棟樓打掃乾淨。寢室內不用你打掃,你只負責內走廊和外面的牆壁。內走廊主要是那些住在裡面的青工掃出來的垃圾,你把垃圾收集起來,運到垃圾堆去。室外主要是牆上那些舊標語,你泡上水,把標語撕乾淨,撕不掉的用刀刮。


靜秋就到那幾棟樓去打掃,女工樓還沒什麼,很快就掃完了內走廊。但到了男青工們住的那棟樓,就搞得她很不自在了。正是大夏天的,男工人都穿得很隨便。比較注意的人,就在門上掛了帘子,遮住門的中間那部分,上下都空着,好讓風吹進房間。不在乎的,就大開着門,個個打着赤膊,只穿短褲。


靜秋低着頭,一個門前一個門前去收垃圾,不敢抬頭,怕看到光膀子。那些男青工看見她,有的就呼地把門關上了。但有的不光不關門,還穿着短褲出來跟她說話,問她是那個學校的,多大了,等等。她紅着臉支吾兩句,就不再搭腔了。


有幾個青工叫她進他們寢室去打掃一下,她不肯進去,說甲方說了,我只打掃內走廊。那幾個人就嘻嘻哈哈地把室內的垃圾掃到走廊上。靜秋剛把他們掃出來的垃圾收到畚箕里,他們又掃出一些到走廊上,讓她不能從他們門前離開。她就先到別處去收拾,等他們瘋夠了再回來收拾他們門前。


有一個寢室門上掛着帘子,靜秋正在把門口的垃圾往畚箕里掃,裡面有個人從門帘子下面潑出一杯喝剩下的茶,連水帶茶葉全潑在她腳上了。茶水還挺燙的,她的腳背一下就紅了。她想那人可能沒看見她,就不跟他計較,想自己去水管沖一下冷水。


但這一幕剛好被一個過路的青工看見了,那人對着寢室里大聲嚷嚷:“嘿,潑水的看着點,外面有清潔工在幹活----”那人喊了一半就停下了,轉而對靜秋說,“是你?你怎麼在干----這個?”


靜秋抬頭一看,是她以前的同學張一,班上乃至全校最調皮的一個。小學時班主任老是讓靜秋跟他同桌,上課就把張一交給靜秋,說你們兩個是“一幫一”,他上課調皮,你要管着他,不然你們就當不上“一對紅”了。所以靜秋上課時總在拘束張一,怕他調皮。班上出去看電影,老師總叫靜秋牽着張一,怕他亂跑。而張一就像一匹野馬,總是到處跑,害得靜秋跟着他追。


進了初中,張一仍然是靜秋的“責任田”。那時興辦“學習班”,因為毛主席說了:“辦學習班是個好辦法,很多問題可以在學習班得到解決。”所以班上只要有人調皮,老師就叫班幹部把那個同學帶到外面去辦學習班。張一的調皮到了初中就變本加厲,幾乎每節課靜秋都在外面為他辦學習班,其實就是跟在他後面到處跑,抓住他了就辦一下學習班,過一會他又跑掉了。


那時靜秋對張一真是又恨又怕,天天盼望他請病假。張一初中畢業就沒再讀了,她總算擺脫了這個包袱,想不到今天在這裡狼狽地見了面。


她結結巴巴地問:“你在---這裡幹什麼?”


“我在這裡上班,”他好奇地打量她,“你怎麼在---這裡?你也進紙廠了?”


“沒有,我在----打零工---”


張一豪爽地說:“我來幫你。”說着,就要來搶她手中的工具,“你的腳----不要緊吧?”


靜秋看了看,似乎沒起泡,就說:“沒事,你去忙吧,我自己來。”


張一見她不願把工具給他,就挨家挨戶去叫:“嗨,你們把地掃掃,把垃圾一次掃到外面,別一下掃一點出來,一下又掃一點出來,茶水不要亂往外潑啊,我同學在外面打掃衛生,別把人家腳燙了。”


他這一廣而告知,每個寢室的人都跑到門邊來看“張一的同學”,有的問:“張一,這是你的馬子?”


有的說:“我見過她,那次八中宣傳隊到我們廠來宣傳,不是她在拉手風琴嗎?”


還有的說:“這是張老師的女兒,我認識的,怎麼在幹這個?”


靜秋恨不得把這些人全趕到寢室去,把他們的門關了,鎖上,免得他們站在門前盯着她幹活,還評頭品足。她想這個張一幹嘛這麼多事?喊個什麼呢?這是什麼值得吹噓的事嗎?


她低着頭掃地,聽見有人在叫她把這裡再掃一下,把那裡的垃圾掃走,還有的在叫她“進來聊聊”“進來喝杯水”“進來教我們拉手風琴”。她一概不答理,匆匆掃完就逃掉了。


等到她搭着梯子,用小刀刮外面牆上的標語時,張一又跟了過來要幫忙,她客氣地叫他去忙自己的,但心裡一直求他,你別管我吧,你快走開吧,在一個沒人認識的地方,受什麼樣的氣,吃什麼樣的苦,我都不怕。但在自己認識的人面前,真的是太難堪了。


第二天,萬昌盛又派她去打掃那幾棟樓,說一直要搞到領導檢查完。她請求萬昌盛派別的活給她干,她寧願乾重活。萬昌盛想了想,說:“那好吧,你今天跟屈師傅打小工吧。”


萬昌盛把她帶到上工的地方,是在紙廠南邊的院牆附近,院牆外就是河坡,不遠處是大河,傍着院牆的只有一棟孤零零的房子,是紙廠的,住着個姓張的工人一家,那房子有扇牆破了一個洞,需要補起來。


萬昌盛叫靜秋待會去拖一些磚來,再拖一些水泥、石灰和沙來,用桶子挑了水,在院牆內把砌牆用的泥灰和好,再用小木桶一桶一桶地提到院牆外面去,院牆兩面都靠着一個梯子,方便上下。


砌牆的師傅姓屈,是個五十多歲的男人,腿有點瘸。他見萬昌盛派了工準備離去,就說:“你再派一個小工吧,她一個人怎麼把那些磚從牆裡弄到牆外來?又不是一塊兩塊。你多派一個小工,一個站在牆上,一個在裡面把磚扔上牆,我在牆外接。”


萬昌盛尋思了一會,說:“你叫我到哪裡去再找一個人?再說也就是扔磚需要兩個人,把磚扔完了有一個就沒事幹了,站這裡看你砌牆?不如我來幫她把磚扔了吧。”


靜秋就去拖了一車磚來,然後站在牆上,屈師傅和萬昌盛一人站在牆的一邊,三個人把磚扔完了,萬昌盛拍拍手上的灰,說:“我說了吧?這不節約了一個工?”然後他對靜秋說,“剩下的就很輕鬆了,你慢慢干吧。”說罷,就離開了。


這活的確不累,靜秋挑來水,和好了砌牆用的泥灰,就用小木桶裝着,爬梯子運到牆外去,然後幫屈師傅遞磚,打下手。泥灰用得差不多了,就爬到院牆內再提一桶過來。屈師傅沒什麼話說,只埋頭幹活,靜秋也就站在旁邊,邊打下手邊胡思亂想老三的事。


到吃午飯的時候,活已經幹完了,屈師傅去吃午飯了,靜秋還不能走,要收拾工具,打掃工地。剩下一些磚沒用完,屈師傅說就丟這裡吧,但靜秋不敢,怕萬昌盛這個小氣鬼知道了罵人,只好又把磚運回到院牆內去。現在沒人幫了,靜秋就用個籮筐一筐筐提。


正提着,萬昌盛來了,見靜秋正在往院牆內提磚,就說:“還是你站牆上,我扔給你,你把磚一塊塊丟到牆那邊,分散了丟,只要不砸在磚上,不會破掉的。地上丟滿了,你就下去把磚撿到車上,再上來接磚。”


靜秋想這倒是個辦法,總比自己一個人用筐子提來得快,心裡對萬昌盛生出幾分感激,連忙爬到院牆上去。扔了一會磚,大概差不多了,靜秋正低着頭,想找個空地方把手裡的一塊磚扔到院牆內去,就覺得牆上有人。她抬頭一看,是萬昌盛,離她只有兩、三尺遠,她有點吃驚,退後幾步,把手裡的磚扔了,問:“外面的磚都扔完了?”


“扔完了。”


“扔完了,我們還站這裡幹什麼?快下去吃午飯吧,我餓死了。”


萬昌盛站在院牆上,把牆外的梯子抽上來,扔到牆內去了,拍拍手,也不下去,站在那裡看着靜秋。


靜秋不解地問:“你怎麼還不下去?你不餓?”


萬昌盛說:“慌什麼?站這裡說說話。”


“說什麼?快下去吧,你下去了我好下去,我早就餓了---”


“你要下去你下去,我想站這裡說話。”


靜秋有點生氣,心想大概他早上吃得多,現在不餓。她有點不耐煩了:“你站在梯子那頭,擋住了路,你不下去我怎麼下去?”


“你走過來,我抱着你一轉,你就可以下梯子了。”


“別開玩笑了,你快下去吧,你下去了我好下去。”


萬昌盛嘻皮笑臉地說:“那不是脫了褲子放屁,多一道手續?我一抱就可以把你抱到梯子那邊去。”說着,就伸出雙手,“來吧,這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靜秋四下張望,看有沒有什麼地方可以跳下去。院牆跟學校的院牆差不多高,這麼高的牆也不是沒跳過,但院牆外除了房子就是河坡,院牆內的地上要麼磚頭瓦礫玻璃渣子,要麼就是帶刺的灌木叢,跳下去不會摔死,但可能會弄傷什麼地方。她轉過身,在院牆上走,想看看有沒有什麼地方可以跳下去。


萬昌盛跟了過來,嘴裡叫道:“小張,小張,你到哪裡去?跳不得的,跳了會摔傷的---”


靜秋站住,轉過身,沒好氣地說:“你知道跳不得,你還擋着我幹什麼,你快把梯子讓出來,我要下去!”


“我把梯子讓出來,你是不是就讓我抱抱呢?不讓我抱也行,就摸摸吧。天天見你兩個大奶在面前晃,真是要人的命。你今天是讓我摸我也要摸,不讓我摸我還是要摸----””


靜秋氣昏了:“你怎麼這麼下流?我要去你領導那裡告你!”


萬昌盛涎着臉說:“你告我什麼?我把你怎麼樣了嗎?這裡有人看見我把你怎麼樣了嗎?”他一邊說,一邊向靜秋走過來。


靜秋嚇得轉身就走,在院牆上趔趔趄趄地走了一段,看看萬昌盛快追上她了,她也顧不得地上是什麼了,縱身一跳,落到院牆內,然後爬起身,飛快地向廠內有人的地方跑去。


她跑了一陣,回頭看看,見萬昌盛沒追來,她才敢放慢腳步,有心思看看自己摔傷沒有。她到處檢查了一下,似乎只讓地上的玻璃渣子把左手的手心割破了,其他還好。


她跑到廠里一個水管邊去洗手,剛好在男青工的宿舍外面。等她把手沖乾淨了,才看見掌心還插着一塊碎玻璃片,她把玻璃拔出來,傷口還在出血,她用右手大拇指去按傷口,想止住血,但一按就很痛,她想可能是裡面殘留着玻璃渣,這隻有回家去,找個針挑出來了。


她掏出手絹,正在嘴手並用地包傷口,就見張一跑到水管邊,問:“我聽別人說你手在流血,怎麼回事?”


“摔了一跤---”


張一抓起她的手來看了一下,大驚失色地叫道:“還在流血,到我們廠醫務室去包一下吧。”


靜秋想推脫,但張一不由分說上來拉起她的右胳膊就往廠醫務室走,靜秋沒辦法,只好說:“好,我去,我去,你別拉着我---”


張一不放:“這怕什麼?小時候你不知道拉了我多少---”


廠醫務室的人幫靜秋把手裡的玻璃弄出來,止了血,包紮了,聽說是在廠南面的院牆那裡摔傷的,還給她打了防破傷風的針,說那裡髒得很,怎麼跑那個地方去摔一跤?


出了醫務室,張一問:“你現在還去打工?回家休息算了吧,我幫你跟萬駝子說一聲。你等我一下,我用自行車帶你回去。”


靜秋也不知道現在該怎麼辦,她不想再見到萬昌盛,手這個樣子也沒法打工,就說:“我現在回去吧,你不用送了,你上班去吧。”


張一說:“我上中班,現在還早呢。你在這裡等我一下,我去騎車來。”


靜秋等他去拿車了,就偷偷跑回去了。


回到家,只有妹妹一個人在家,媽媽最近托人幫忙找了一份工,在河那邊一個居委會糊信封,計件的,糊多得多。靜秋叫媽媽不要去,當心累病了,但媽媽執意要去,說:“我多做一點,你就可以少做一點。我只不過是坐那裡糊信封,只要自己不貪心,別把自己弄得太累,應該沒什麼問題。”


但媽媽每天早上七點就走了,糊到晚上八點多才收工,等回到家,就九點多了。估計這樣糊,一個月可以糊到15塊錢左右。媽媽說自己手太慢,糊不過那些長年累月糊信封的老婆婆們,有的老婆婆一個月可以糊四十多塊錢。媽媽說那裡也是人多事少,不然可以讓靜秋去做,靜秋幹什麼都是快手,肯定糊得多。


靜秋回到家,吃了點東西,就躺在床上想心思。不知道萬昌盛會不會惡人先告狀,跑到李主任那裡說她怕苦怕累,不服從分配,自己跑掉不做工了。那樣的話,李主任就不會再給她派工了。而且她這些天打的工還沒領工錢,零工都是一個月領一次工錢,要由甲方跟居委會之間結帳,把零工的工時報到居委會去,然後居委會才在每個月月底把錢發給零工們。


如果萬昌盛使個陰壞,不報她的工,那她連錢都領不到了。她越想越氣,他姓萬的憑什麼那麼猖狂?不就是因為他是甲方嗎?他自己也是打零工出身,廠里看他肯當狗腿子,肯欺壓零工,就叫他來管零工。那麼猥瑣不堪的人,還動不動就占她便宜,今天更可惡,完全是耍流氓手段。如果她跳下來摔死了,恐怕連撫恤金都沒有。她真想去告他一狀,問題是她沒證人,說了誰信?


她想把這事告訴老三,讓老三來收拾姓萬的。但是她又怕老三打死打傷了姓萬的要坐牢,為了那麼一個噁心死了的人讓老三去坐牢真是不值得。別看老三平時文質彬彬,他那天玩匕首的樣子,還真象是敢白刀子進、紅刀子出一樣。她決定還是別把這事告訴老三。


一想到明天又要去求李主任派工,靜秋就很煩悶,她不怕苦,不怕累,最怕求人,最怕別人瞧不起她、冷落她、做作她。如果“弟媳婦”在家就好了,肯定會幫她忙,但她知道“弟媳婦”已經跟接新兵的人走了。


她叫妹妹不要跟媽媽說她今天下午就回來了,免得媽媽刨根問底,問出來了又着急。


晚上六點多鐘的時候,“銅婆婆”上靜秋家來了。“銅婆婆”說:“甲方叫我來告訴你,說今天是跟你開玩笑的,哪知道你這麼愛當真。他聽說你手摔傷了,叫你不用慌着去上工,今天給你記全工,明天也給你記全工。你還可以休息兩天,沒工錢,但位置給你留着。”


靜秋本來是不想把這事告訴別人的,但聽“銅婆婆”的口氣,姓萬的已經給“銅婆婆”洗過腦了。她也就不客氣了,說:“他哪裡是開玩笑,根本就是當真的----”說完,就把今天發生的事講給“銅婆婆”聽了,萬昌盛那些髒話,她講不出口,但“銅婆婆”似乎都明白。


“銅婆婆”說:“哎呀,這是好大個事呢?站在院牆上,他能幹個什麼?就算他真的摸你一下,又不會摸掉一塊肉,抱你一下,又不會抱斷一根骨頭,你何必認那個真呢?在這種人手下混飯吃,你把自己看那麼金貴,搞不成的。”


靜秋沒想到“銅婆婆”會把這事說得這麼無關緊要,好像是她小題大做了一樣,她很生氣,就說:“你怎麼能這麼說呢?如果他要這樣----對你,你也不當一回事?”


“銅婆婆”說:“我一把老骨頭了,給他摸他都懶得摸。我是怕你吃虧,如果你跳下去的時候摔斷了腿,哪個給你勞保?聽我一句勸,明天休息一天,後天還是去上工吧。你扭着不去上工,他知道你在恨他,他會報復你的,搞得你在哪裡都做不成工。”


“我真的不想再見到姓萬的了----”


“你打你的工,管他幹什麼?工又不是他的。他欺負你,你反倒把自己的工停了,那不是兩頭倒霉?”


第二天,靜秋在家休息了一天。到第三天,她還是回到紙廠上工去了。她覺得“銅婆婆”說得有道理,工又不是他萬昌盛的,憑什麼我要停自己的工?下次再碰到他那樣,先拿磚頭砸死他。


萬昌盛見到靜秋,有點心虛,不怎麼敢望她,只說:“小張,你手不方便,今天就幫廠政宣科的人辦黑板報吧。”然後小聲說,“那天真的是跟你開玩笑的,你不要當真,更不要對其他人亂說。我要是知道你在外面亂講----,我這個人也是吃軟不吃硬的---”


靜秋不理他這些,只說:“我到政宣科去了。”


那幾天,靜秋就幫廠政宣科的人辦黑板報,還幫他們出廠刊,政宣科的劉科長對靜秋非常賞識,說她黑板字寫得好,刻鋼板也刻得漂亮,還會畫插圖,給了她幾篇稿子教她幫忙看看,她也能提出很中肯很管用的建議來,劉科長就乾脆叫她幫忙寫了幾篇。


劉科長說:“哎,可惜最近我們廠沒招工,不然一定把你招到我們廠里來搞宣傳。”


靜秋連忙說:“我已經快頂我媽媽的職了,不過我哥哥還在鄉下,他的字比我寫得好,還會拉提琴,你們廠要是招工的話,你能不能把他招回來?他什麼都會幹,你一定不會後悔招了他的。”


劉科長拿出個小本子,把靜秋哥哥的名字和下鄉地點都記下來了,說如果廠里下去招工,他一定跟招工的人打招呼,推薦靜秋的哥哥。


那天下班的時候,劉科長還在跟靜秋談招工的事,兩個人住的地方是同一個方向的,就一起往廠外走。剛走出廠門,萬昌盛就從後面趕上來,陰陽怪氣地打個招呼:“呵,講得好親熱啊,你們這是要到哪裡去?”


劉科長說:“我們回家去,順路,一起走一段。”


萬昌盛沒再說什麼,向另一個方向走了。靜秋有點不自在,怕別的人也象萬昌盛這樣陰陽怪氣,就跟劉科長告辭,說突然想起要去找一個同學,不能跟他一起走了。


跟劉科長分了手,她就走了另一條路,從學校後門那邊回去。剛走到學校院牆附近,就聽後面有人叫她。她聽出是老三,趕快轉過身,警覺地四下張望,看有沒有別人。


老三走上前來,笑着說:“不用看,肯定沒別人,不然我不會叫你。”


靜秋臉紅紅地問:“你----什麼時候來的?”


“上午就過來了,不敢進廠去找你。”


“今天不是周末,你怎麼來了?”


他開玩笑說:“怎麼,不歡迎?不歡迎我只好回去了----,反正有的是人陪你---”


靜秋知道他剛才看見劉科長了,就解釋說:“那是廠里的劉科長,我在請他幫忙把我哥哥招回來,跟他一起走了幾步---”她警惕地看看周圍,總怕有人看見,匆匆忙忙地說,“你----在那個亭子等我吧,我吃了飯就來----”


他擔心地問:“你不怕你媽媽----找你?”


“我媽要到晚上九點左右才回來。”


“那---我們現在就走,到外面吃吧---”


“我妹妹還在家,我要回去跟她----說一聲。”


他說:“好,那你快去吧,我在亭子那裡等你。”


靜秋就一路樂顛顛地飄了回去。進了門,也顧不得吃飯,第一件事就洗澡。那天剛好她老朋友來了,她怕待會出醜,特意穿了一條深色的裙子,是她用一種很便宜的減票布做的,有點墜性,做裙子很合適。那布本來是白色的,她自己用染料把布染成紅色,做成裙子。穿了一段時間,洗掉了色,她又把它染成了深藍色,又成了一條新裙子。她穿了裙子,又找了一件短袖襯衫穿上,是亞民送她的,雖然是穿過的,但還有八成新。她帶了個包,裝了些衛生紙。


她打扮好了,心不在焉地吃了一點飯,就對妹妹說:“我到同學那裡去問一下頂職的事,你一個人在家怕不怕?”


“不怕,鐘琴一會過來玩的。”妹妹好奇地問,“你要到哪個同學家去呀?”


靜秋心想可能今天穿得太不一般了,連妹妹都看出苗頭來了。她說:“說了你也不認識。我走了,馬上就回來。”她把妹妹一個人丟在家,有點內疚,但她聽說鐘琴會過來的,就安慰自己說,我就去一下,天不黑我就回來了。


她一路往渡口走,覺得好激動,這次可以算是她第一次去赴約會,以前幾次都是突如其來地碰上的,根本沒時間打扮一下。今天穿的這一套,不知道他喜歡不喜歡。她想他是見過大世面的人,肯定看見過很多長得好穿得好的人,像她這樣長得又不好穿得又不好的人,不知道怎麼才能抓住他的心。


她覺得路上的人都在看她,好像知道她是去見一個男的一樣,她緊張萬分,只想一步就跨過河去,過了河就沒人知道她是誰了。


她剛在對岸下了船,就看見老三站在河岸上,兩個人對上了眼光,但不說話,又象上次那樣,走了好遠了,靜秋才站住等他。老三追了上來,說:“今天穿這麼漂亮,真不敢認了。又要叫你擰我一下了,看我是不是在做夢,這麼漂亮的女孩是站在這裡等我?”


她笑着說:“現在聽你這些肉麻的話聽慣了,不起雞皮疙瘩了。入鮑魚之肆,久而不聞其臭----”她建議說,“我們靠江邊走吧,免得我媽媽提前收工碰見我們了,她回家要走這條路的。”


兩個人沿着江邊慢慢走,她問:“吃飯了沒有?”他說他沒吃,等她來了一起吃的。她吸取了上次的教訓,不再客套,知道他總有辦法逼她吃的,套來套去,把時間都浪費了。她也不知道她節約了時間是要幹什麼的,她就覺得在餐館吃飯有點浪費時間。


吃了飯,兩個人也不到那亭子裡去了,因為現在是夏天,又還比較早,亭子裡有一些人。他們就躲到一個沒什麼人的江邊,在河坡上坐下。


她問:“今天不是星期天,你怎麼有空過來?”


“我到這邊聯繫工作,想調到K市來。”


她又驚又喜,故意問:“你---在勘探隊幹得好好的,調K市來幹什麼?”


他笑着看她:“你不知道我調K市來幹什麼?那我辛辛苦苦地搞調動,不是白搞了?”


靜秋問:“你想調到哪個單位?”


“還在聯繫,進文工團也可以,進其他單位也行,哪裡要我就到哪裡去,只要是在K市,掃大街都行,最好是在江心島上掃大街,最好是掃你門前那條街。”


“我門前哪裡有街?一米多寬的走道,你連掃帚都舞不開。”她建議說,“就進文工團吧,你在那裡拉手風琴,肯定行。不過你進了文工團,就----不記得----以前的---朋友了---”


“為什麼?”


“因為文工團的女孩漂亮呀。”


“我以前是部隊文工團的,但我沒覺得文工團的女孩有多麼漂亮。”


她崇拜地看着他:“你以前是部隊文工團的?那你走路怎麼一點也不外八字?”


他呵呵笑:“文工團的走路就要外八字?我又不是跳舞的,我是拉手風琴的。我看你走路倒是有點外八字,是不是跳過樣板戲>?”


她點點頭:“還是讀小學的時候跳過的,剛開始我跳‘窗花舞’裡面的那個領舞,後來就跳喜兒----。再後來我就不喜歡跳舞了,只拉手風琴,給別人伴奏。等你調到K市文工團來了,你教我拉手風琴,好不好?”


“等我調到K市來了,我還把時間用來教你拉手風琴?”


她不解:“不把時間用來教我拉手風琴,你要把時間用來幹什麼?”


他不回答,只熱切地說:“如果我能調到K市來,我就可以經常見到你了。等你頂職的事搞好了,我們就可以天天見面,光明正大地見面,兩個人在街上大搖大擺地走,你喜歡不喜歡那樣?”


她覺得他描繪的前景象共產主義一樣誘人而又遙遠,她看到的是更現實的東西:“等我頂職了,我成了炊事員,你成了文工團員,你---還會想跟我天天見面?”


“不要說你是當了炊事員,你就是當了你們食堂餵的豬,我還是想天天跟你見面----”


她笑罵他:“狗東西,你罵我是豬?”說着,就在他手臂上擰了一把。他一愣,她自己也一愣,心想我怎麼會這樣?這好像有點象書裡寫的那些壞女人一樣,在賣弄風騷。她怕他覺得她不正經,連忙解釋說,“我不是故意的,我----”


他笑她:“你道什麼歉?我喜歡你擰,來,再擰一下----”他拉住她的手,放到他手臂上,叫她擰他。


她掙脫了:“你要擰你自己擰吧。”


他見她很窘的樣子,不再逗她,轉而問起她哥哥的事:“你哥哥下在哪裡?”


靜秋把哥哥下鄉的地方告訴了他,開玩笑問:“怎麼,你要把我哥哥招回來?”


“我哪有那麼大本事?不過多一個朋友多一條路,說不定我認識的人當中有幫得上忙的呢?可惜這不是A省,不然我---認識的人可能多一點。”


她把哥哥和亞民的故事講給他聽,但她沒講坐在床上那段,好像有點講不出口一樣。


他聽了,讚賞說:“你哥哥很幸運,遇到這麼好的女孩。不過我比你哥哥更幸運,因為我---遇到了你----”


雖然她說她已經習慣於他的肉麻了,但她還是有點不好意思:“我---有什麼好的?又沒有像亞民那樣保護你----”


“你會的,如果需要,你會的,只不過現在還沒遇到需要那樣做的場合罷了。我也會那樣保護你的,我為了你,什麼都敢做,什麼都肯做,你相信不相信?”他突然問,“你手上的傷是怎麼回事?”


她下意識地把左手放到身後:“什麼傷?”


“我早看見了,你告訴我,是怎麼回事,是不是那個姓萬的欺負你?”


“沒有,他能怎麼欺負我?拿刀砍我的手?是我----用小刀刮牆上的舊標語的時候劃傷的。”


“真的跟他沒關?”


“真的沒關。”


“你右手拿着小刀刮牆上的標語,怎麼會把左手的手心割了?”


她張口結舌,答不上來。


他沒再追問,嘆了口氣說:“總想叫你不要去打工了,讓我---來照顧你,但我總是不敢說,怕說了你會生氣。”他盯着她,“我這樣怕你生氣,你怕不怕我生氣?”


她老實說:“我---也怕你生氣,怕你一生氣---就----不理我了。”


“傻瓜,我怎麼會不理你?不管你做什麼說什麼,不管你怎麼冷落我,我都不會生你的氣、不理你的,因為我相信不管你做什麼,都是有你的苦衷,有你的道理的。你說的話,我是理解的要執行,不理解的也要執行。所以你千萬不要說言不由衷的話,因為我都當真的。”


他拿起她受傷的那隻手,輕輕摸摸傷口:“還疼不疼?”


她搖搖頭。


他問:“如果我把我的手搞傷了,把我的人累瘦了,你心疼不心疼?”


她說不出“心疼”兩個字,只點點頭。他好像得到了真理一樣,理直氣壯地說:“那你為什麼老要去打工,要把自己搞傷搞瘦呢?你不知道我會---心疼的嗎?我是說心裡真的會痛的,象有人用刀扎我的心一樣。你痛過沒有?”


他的表情很嚴肅,她不知道怎麼回答。他說:“你肯定是沒有痛過,所以你不知道那是什麼滋味。算了,我也不想讓你知道那滋味。”


她不知道他今天為什麼老沒來抱她,只在那裡講講講,而她今天好像特別希望他來抱抱她,她自己也不知道是為什麼。她看見不遠處總有一些人,有的在游泳,有的從那裡過。她想肯定是這地方不夠隱蔽,所以他不敢抱她,就說:“這地方好多的人,我們換個地方吧。”


兩個人站起來,沿江邊走着找地方。靜秋邊走邊瞄他,看他是不是看出了她的心思,在暗中笑她,但他看上去很嚴肅,可能還在想剛才的話題。走了很長一段路,才看到一個沒人的地方,可能是哪個化工廠傾倒廢水的地方,一股褐色的水從一個地下水管向河裡流,有一股濃濃的酸味,可能就是因為這個,那段江邊才沒人。


他們兩個人不怕酸,只怕人,就選中了這個地方,找塊乾淨點的石頭坐了下來,他仍然跟她並肩而坐。她問:“幾點了?”


他看了一下表:“七點多了。”


她想,再坐一會就要回去了,他好像還沒有抱她的意思,是不是因為天氣太熱?好像他抱她的幾次都是在很冷的天氣里。


她問:“你---是不是很---怕熱?”


“不怕呀,”他看着她,好像在揣摩她這話的意思,她的臉一下子紅了起來,覺得他看穿了她的心思,她越想掩蓋,就越覺得臉發燒。他看了她一會,把她拉站起來,摟住她,小聲說,“我不怕熱,但是我----不敢這樣---”


“為什麼?我---上次沒有怪你呀---”


他笑了一下:“我知道你上次沒怪我,我是怕----”他不把話說完,反而附在她耳邊問,“你---想我---這樣嗎?”


她不敢回答,只覺得她的老朋友鬧騰得歡,好像體內的血液循環加快了一樣,有什麼東西奔涌而出,她想,糟了,要到廁所去換紙了。


他仍然緊摟着她,堅持不懈地問:“喜歡不喜歡我---這樣?說給我聽,不怕,喜歡就說喜歡----”


他在她耳邊說話,呼吸好像發燙一樣,她把頭向後仰,躲避他的嘴。他把頭低下去,讓他的頭在她胸前擦來擦去,她覺得她的老朋友鬧騰得更歡了,好像她的胸上有一根筋,連在下面什麼地方一樣,他的頭擦一擦,她下面就奔涌一陣。她覺得實在不能再等了,低聲說:“我---要去廁所一下----”


他牽着她的手,跟她一起去找廁所,只找到一個很舊的廁所,看樣子很骯髒,但她沒辦法了,就硬着頭皮走了進去。果然很髒,而且沒燈,幸好外面天還不太黑。她趕緊換了厚厚一迭衛生紙上去,儘快跑了出來。


這次不等她提示他就摟住她,沒再鬆開。她覺得很奇怪,她以前來老朋友的時候,剛開始的那一兩天,量很少,但總是有點不舒服,腰酸背脹,小腹那裡象裝着一個鉛球一樣,往下墜得難受,到了後面幾天,才開始奔涌而出,等到血流得差不多了,人就輕鬆了。


她知道她這還不算什麼,因為魏紅每次來老朋友都會疼得臉色發青,痛哭流涕,常常要請假不能上課。最糟糕的是有時大家約好了出去玩,結果魏紅痛起來了,大家只好送她回家或者上醫院,搞得掃興而歸。


靜秋從來沒有這麼嚴重過,但不適的感覺總是有的。今天不知道是怎麼了,他抱着她,她那種酸脹的感覺就沒有了,鉛球也不見了,好像身體裡面該流出來的東西一下就流出來了。


她想起以前魏紅肚子痛的時候,有人安慰魏紅,說等到結了婚,跟丈夫睡過覺就會好的。那時她們幾個人都不相信,說難道男的是一味藥,能治痛經?現在她有點相信了,可能男的真的是一味藥,他抱她一下就可以減輕她的不適之感,那睡在一起當然可以治痛經了。


她從家裡出來的時候沒想到老朋友會這麼呼之欲出,帶的紙不夠,很快就全用光了,她支支吾吾地說:“我---要去買點東西。”


他什麼也不問,跟她一起到街上去買東西。她找到一家買日用品的小店子,看見貨架上有衛生紙賣,但賣東西的是個年青的男的,她就不好意思去買了。她在店子門前折進折出了幾次,想不買了,又怕等會弄到衣服上去了,想進去買,又有點說不出口。


老三說:“你等在這裡,我去買。”


她還沒來得及問他“你去買什麼”,他已經走進店子裡去了。她趕快躲到一邊去,免得看見他丟人現眼。過了一會,他提着兩包衛生紙大搖大擺地出來了。她搶上去,抓過來,塞進她的包里,包不夠大,有一包塞不進去,她就一下塞到他襯衣下面,讓他用衣襟遮住。等到離店子遠一點了,她責怪他:“你---不知道把紙藏在衣服下面?怎麼---這麼不怕丑?”


“這有什麼丑的?自然現象,又不是誰不知道的幾件事----”


她想起以前在一個地方學醫的時候,醫院給全班講過一次生理衛生課,講到女性的生理周期的時候,女生都不好意思聽了,但男生聽得很帶勁。有個男生還用線索系了個圓圈,上面有一個結,那個男生把線圈轉一圈,讓那個結跑到上頭來,嘴裡念叨着:“一個周期。”再轉一圈,說:“又一個周期。”她不知道老三是不是也是這麼學來的。


既然他都知道了,她也不怕了。她附在他耳邊告訴他,說因為他“這樣”,她那個鉛球一下就不見了,所以她覺得沒平時那麼難受。


他驚喜地說:“是嗎?我總算對你有點用處了。那以後你每次‘這樣’的時候,我都幫你扔鉛球,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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