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來愛晴雯者,均道其為人光風霽月,堪稱”勇“字,然晴雯在紅樓通篇里,除了和寶玉單獨相處時有幾分嬌柔流露,在其他場合時卻只見刻薄與尖酸。
不知道有沒有人注意到,在《茉莉粉替去薔薇硝》一節中,趙姨娘來怡紅院鬧事時,晴雯的作為
“晴雯等一面笑,一面假意去”拉。”接下來“正沒開交,誰知晴雯早遣春燕回了探春。”
好個晴雯,讓探春來親眼見到自己的生母是如何的丟人現眼,其實連平兒等人都知道探春那不能為人道的尷尬,平兒在趙姨娘央彩雲偷王夫人的東西事發後,還知道體恤探春,說出不肯為了老鼠而打了玉瓶的話,以晴雯的聰明,會不知道探春來見了自己生母在和小戲子打成一團時的那種尷尬痛苦?
她們是真的拉不開才要去請主子來處理嗎,晴雯是如是說:
“別管他們,讓他們鬧去,看怎麼開交!”鬧到熱鬧處,請來探春。
如此明目張胆的給探春羞辱,只能說,晴雯是張狂的太過了。
在對比她地位低的小丫鬟時,她是從未有過好言好語。
在第二十七回《滴翠亭楊妃戲彩蝶 埋香冢飛燕泣殘紅》中,“晴雯一見了紅玉,便說道:‘你只是瘋罷!院子裡花兒也不澆,雀兒也不喂,茶爐子也不爖,就在外頭逛。’”
當然,小紅也不是省油的燈,立即回嘴,卻也是句句占理。
“晴雯冷笑道:‘怪道呢!原來爬上高枝兒去了,把我們不放在眼裡。不知說了一句話半句話,名兒姓兒知道了不曾呢,就把他興的這樣!這一遭半遭兒的算不得什麼,過了後兒還得聽呵!有本事從今兒出了這園子,長長遠遠的在高枝兒上才算得。’”
當然,雖然都是丫鬟,也又高低貴賤,晴雯的身份,自然是頭等的 ,然這般折辱比其地位低的多的小丫鬟,如果其”勇“字便是表現在這方面,倒也真是勇猛可嘉。
在對於其用“一丈青”扎墜兒那段公案,很多喜愛晴雯的人都說她是氣墜兒小竊,儼然是正義之士的正義所為。真是如此嗎,書中道“晴雯又罵小丫頭子們:‘那裡鑽沙去了!瞅我病了,都大膽子走了。明兒我好了,一個一個的才揭你們的皮呢!’”,果真是氣派非凡,那些小丫頭可並不都是竊賊,看她這般氣勢,平日待下人的態度也就可見一斑了。
還有個細節,在第七十三回《痴丫頭誤拾繡春囊 懦小姐不問累金鳳》中,寶玉因得知找姨娘在賈政面前告了他一狀,要熬夜讀書以應付第二天可能來的查考,在眾丫鬟陪其熬夜讀書的過程中:
“襲人麝月晴雯等幾個大的是不用說,在旁剪燭斟茶,那些小的,都困眼朦朧,前仰後合起來。晴雯因罵道:‘什麼蹄子們,一個個黑日白夜挺屍挺不夠,偶然一次睡遲了些,就裝出這腔調來了。再這樣,我拿針戳給你們兩下子!’”,那些小丫鬟聽了後的反應則是“話猶未了,只聽外間咕咚一聲,急忙看時,原來是一個小丫頭子坐着打盹,一頭撞到壁上了,從夢中驚醒,恰正是晴雯說這話之時,他怔怔的只當是晴雯打了他一下,遂哭央說:‘好姐姐,我再不敢了。’”可見晴雯並不是玩笑話,平日裡她苛待那些小丫鬟的情狀可見是如何了。
在她拿“一丈青”狠狠扎墜兒的手的時候,她一定想不到,在不久的將來,自己也面臨了如同她攆墜兒一樣的情境,應該說她比墜兒還要好一點兒,起碼沒人拿針來扎她的那雙手。
晴雯在大觀園的丫頭裡,的確是個拔尖的,鳳姐,老太太均提道其相貌針線都是好的,將來可以留在寶玉身邊。在古人眼裡,女孩子的相貌是很重要的,那時候可不流行什麼“鳥美在羽毛,人美在心靈”。說一個女孩子好,第一條便是相貌,在寶琴,邢岫煙等女孩子來到賈府時,眾人皆稱寶琴“最好”,何謂她們口中的最好呢,要知道寶琴等人是初初廝見,什麼個性秉性一概不知,僅憑相貌,便肯定其人是“好的”,就可知那時候的評價女孩子的標準了。晴雯說白了,就是倚貌壓人,當然,她的針線活也是拔頭籌的,但如果說一個女孩子就因為這些,就可以隨意欺辱比她地位低的人,即使容貌女工再好,也不過是夏金桂一流的人物。自讀紅樓以來,便覺得晴雯酷肖夏金桂,除了身份不同,其待人處世,日常言語,倒真如一人。
風流靈巧的評價,倒也不為過,只是她“招人怨”的結果,是她自己種下的因,怨不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