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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T 北京爺們兒 (9)
送交者: 晨雪 2006年11月16日16:04:31 於 [戀戀風塵] 發送悄悄話

BY 庸人


此時,山林的軍刀已經壓在大個子脖子上了:"誰再動?再動我抹了他!"

戰場立時安靜下來,周圍的行人也早嚇跑了。終於被我打到的那個傢伙叫出了聲:"哎呦,哎呦,你這孫子敢打我,哎呦,噗--"他朝地上啐了一口。"哎呦,一個牙,噗,哎呦,又一個牙!"他拾起兩顆牙,一臉悲憤地瞪着我。

"你學過大成拳?"坐在地上的大個子突然問我。

"對,都叫流氓拳。"我得意地笑了,當時我覺得自己是半拉武林高手。

大個子"哦"了一聲:"那你認識麻六嗎?"

"那是六叔。"我糾正道。菜市口見面之後,我把麻六當做了半個前輩。

"哎呦,哎呦!"門牙被打掉的傢伙也叫起來:"你跟六哥認識?這--這不是大水沖了龍王廟嗎?"

"你們也認識?"我知道這事有緩了。

大個子一把將山林的刀扒拉開:"得,我什麼也不說,到北京就說高碑店的兄弟給他問好。本來應該留你們喝酒,可回北京就一趟車了,趕緊走吧。"

我和山林相互看了好幾眼,這時另外幾個人站了起來,他們一個勁咂嘴,似乎很是懊喪。"那,那我們可走了。"事到如今,我竟有些不好意思了。

坐上火車我和山林的神經才鬆弛下來:"那幫小子叫什麼呀?"山林問道。

我狠狠拍了下自己的腦袋,剛才怎麼就忘問了?


從武漢到廣州

回到北京時,已經是深夜了。我們無處可去,便偷偷跑到山林在花市的房子。一進屋我嚇了一跳,滿地狼籍,美女畫片和煙盒扔得到處都是。"鬼子來掃蕩了啦?要不就是有人來抄你。"我幸災樂禍地說。

"肯定是派出所帶醫院的人來過了,幸虧我出院後沒回來。"山林把零碎兒堆到牆角,好不容易才把床找出來。

"房子是誰的?"我一直奇怪誰能把房子借給他這麼長時間。

"紅玉的男朋友,他怕我跟他較勁,就把房子借給我了。"山林自豪地說。

我把煙箱子扔在床上。"那小子上輩子是個王八,紅玉這個小騷值當那麼費心嗎?"

"各有所圖,她爹不是大使嗎?"山林淡淡地說。

"為了去外國拉屎,當王八都不怕!"我使勁伸個懶腰,一下子撲倒在床上。真累,骨縫裡是酸的。"怪了,今天明明是咱們把人家打了,可我特別累?"我回頭對山林說。

"你是緊張,我第一次跟他們去廣州倒煙的時候,連腳指頭縫裡都痒痒,當時我還以為得香港腳了呢,過後才知道是嚇的。"山林邊說邊收拾自己的東西。"明兒得把有用的帶走,這房子以後不能回來了。"

"明天怎麼辦?煙總得出手吧?"我問他。

山林抬頭想了想:"附近應該批發市場。我當時管押送,不管賣的事。"

"趙公口有一個地下市場,挺近。"我使勁攥了攥拳頭,骨節"啪啪"直響。

山林坐在我面前:"咱們明天先到趙公口,把煙藏在個旮旯里,然後我去市場看看,找到下家再發貨。"

我使勁搖搖腦袋:"拉倒吧,就您那脾氣,我看算了吧,還沒找到下家就得跟人家幹起來。還是我去保險,哥們兒目標小。"

山林突然指着我哈哈笑起來。"豬八戒碰上天篷元帥,一對兒豬。你還好意思說我呢,這幾次打架哪回不是你先動的手?"

我面紅耳赤,喘氣都不均勻了:"我是被逼無奈,誰他媽願意動手,老天爺不公平!"

山林突然機警地看着我,眼神里竟流露出一股委屈。"我知道五一九的事你一直怪我,可我當時只是想讓你散散心,誰知道要鬧事?再說了,汽水瓶子也是你先扔下去的呀。"

我一下子坐起來,山林誤會了。"我不是那意思,我是說老天爺不公平,好象咱們做痞子就是犯法。"

山林仔細研究了一下我的表情,最終他嘆了口氣。"咱們倆就別折騰了,將來只能是咱們倆一起混呢。"

"去年我還以為自己能上大學呢,現在我明白了,咱們胡同里出來的孩子只能當痞子,????"我使勁敲了下床板。"其實人家瞧不上咱們也是有道理的,狼騷兒那個德行就別提了,二頭整個就是愣頭青,咱們倆是無業游民……"

"你累不累?"山林打斷我。"你這人就是不甘心,有什麼用?"

"你甘心?"我問他。

山林撂平四肢,平躺在床上不說話了。當夜我們跟折烙餅似的翻來覆去,一夜無眠卻都懶得開口。清早收拾東西時,我問山林:"這地方真不回來啦?"

山林表情沉重地點點頭:"我們倒煙也是犯法,小心為妙。"

我們趕到趙公口時,天色已經大亮了,市場還沒出攤。我們就在一家早點鋪隨便吃了些東西,山林看着煙,我自己先去市場探風了。

趙公口市場在南城很有名,90年代中期才被查封。市場一直掛着小商品批發的牌子,私下裡全是倒賣香煙的,門口的幾家小商品批發純粹是擺設。我沿着過道走,時間還早,大部分攤位都還空着,幾家收拾店面的老闆都是一臉睡意,滿眼兇狠。我邊走邊琢磨,如何開口呢?倒賣香煙的主兒都不是什麼善茬兒,大多在黑道上混過,有的依然是地面上的老大。眾狗爭食,所以爭風鬥狠的事時有發生。正想着我發現前麵攤位上的身影很熟悉,走近一看竟看出那是麻瘋。

"麻瘋。"我高興地走過去。在拘留所那幾個月我們早捐棄前嫌了,我出來時,他再三叮囑有事一定要去找他。

麻瘋迷茫地四下找了一會兒。

"我又不是耗子,你往地上看什麼。"我過去拍了他一下。

麻瘋發現是我,竟狠命地拍了拍巴掌。"原來是你小子,我還奇怪呢,這地方沒人知道我的外號哇。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

"我正尋思呢,你不是在單位幹嗎?怎麼練上煙攤了?"我走進他的攤位,這傢伙的攤位面積挺大,貨卻卻很單一。

"剛開張沒幾天。"麻瘋大嘆了口氣:"咳!別提了,我在單位還沒轉正呢,出了事,人家還敢要我嗎?"

"不對呀,你們家不是挺有根兒的嗎?"我知道他爸是外貿局副局長,給兒子安排個工作還不容易?

麻瘋朝地上呸了一口:"人走茶涼。我爸退休了,一退休就沒人買帳了,你說這叫什麼世道?我爸這輩子算是白混了,當面我都這麼說他,交的全是狐朋狗友,一堆白眼兒狼。在位時給你舔屁股都行,一下台就日本的船--滿完。"

我暗笑幾聲,心裡美孜孜的。"行了,當官的都有這一天。"我開始打量起麻瘋的貨色,這傢伙的存貨不少,品種不多,全是鬼子煙,看來他是專營外貿煙的。"不過你們家怎麼說都是有底兒,不當官開煙攤也有本錢,比我們強多了。"

麻瘋聽到這話,臉上立時冒起了紅光。"咳!瞎干,瞎干。"

"這還叫瞎干?得十萬的盤兒吧。"我指着他房子裡的煙堆。"對了,良友現在好批嗎?"

"不錯,最近就良友走得好,三十七一條啦!"麻瘋突然機警地看着我:"兄弟,你不是跟我搶飯碗吧?"

我哈哈大笑着:"我是給你送飯碗的,良友三十五你接嗎?"

麻瘋將信將疑地看着我,他拿出架子上的一條良友遞了過來:"你看看,我的煙可是真貨,你可別唬我。"

"保證是真的,三十五你要不要?"我把煙扔回去。

麻瘋撓撓頭:"你現在倒煙啦?"

"我們馬上就去廣州,現在手裡有兩件良友。"我點着一支煙,一個巨大的煙圈噴到屋頂上。

"三十三,我也得有點兒賺啊。"麻瘋坐下,他很有興趣地打量着我。"可得是真的!真的,我當場點錢。"

我點點頭,轉身去找山林了。

當天我們完成了和麻瘋的交易,接下來就是等狼騷兒叔叔的火車出發了。臨走時,麻瘋請我們喝了頓酒,在飯桌上他再三叮囑,從南方回來先讓他挑貨。山林說你把貨全接過去更省事。麻瘋搖搖頭:"恐怕我沒那麼大本兒,你們哥兒倆太神秘,沒準過兩年你們就是北京煙行的老大了。"

我使勁拍了他肩膀一下:"你放心,我們還能弄多少件?頂多十件。"

麻瘋還是不太相信我,他苦笑着點頭:"那樣還差不多,對了,你們在南邊看看有沒有美國1號,有多少要多少,最近北京這種煙都賣瘋了,還特缺。"

下午,我們一起坐車去火車站,剛上車卻發現衛寧就坐在前面位子上。大慶油頭粉面地坐在旁邊為她包橘子呢,他神情專注,好象要把橘子雕出花來。我和山林站在他們後面,竟同時嘆了口氣,二頭要是在這輛車就得遭殃了。其實山林是惦記着倒煙的事,要不他都饒不了大慶。

我聽說衛寧已經上中專了,大慶沒考上大學,在一家軍隊企業打雜。

這時衛寧清脆的聲音很自然地傳進了我們的耳朵,她正聊二頭的事呢。"你知道嗎?我二哥掙錢都掙瘋了,他弄來一把六兩稱,還叫全市場的都跟他學。我要是罵他缺德吧,人家就硬說這是給我攢嫁妝,多可氣!"

"你二哥就是怕你將來讓人家瞧不起,他那份心思!"大慶哼了一聲。

"誰敢瞧不起我,你敢嗎?"衛寧小臉高仰,挑戰似的看着大慶。

大慶把橘子塞到她手裡:"誰借我點兒膽子,我也不敢吶。咱們倆是什麼感情,天做什麼來着?"

"真笨!"衛寧竟擰了他臉一下,我和山林趕緊轉過頭去。"天做之合。你比東子哥差遠了,他腦子裡詞特多,我小時候還找他輔導過作文呢。"

大慶突然把頭轉向窗外,不再理她了。

"怎麼了,你生氣啦?"衛寧用手扒拉着他的耳朵。"你這人怎麼這樣啊?小心眼兒。"

"他好,他好你怎麼不找他?再說,他不也是沒考上大學嗎!"

我渾身一哆嗦,腹部的肌肉立刻縮緊了,山林馬上拉住我。

衛寧卻替我打了大慶一巴掌:"人家是沒考,不許你說東子哥的壞話,人家怎麼着你了?再說他們跟你能是一碼事嗎?"

"算了,算了。"大慶無奈地揮揮手,他突然又興奮起來:"我姐上禮拜把他們家照片寄來了,我那個小外甥特漂亮,跟洋娃娃似的。我姐還說明年把我也辦到美國去,你說我去嗎?"

衛寧昂着頭,我在後面竭力想象着她滿不在乎的樣子。"去唄,美國多好哇,有汽車有洋房,還有那麼多洋姑娘,你去你的,跟我說什麼?"

大慶呵呵笑了幾聲:"我已經給她回信啦,我說我要在國內結婚,將來抱着孩子去美國……"

這時汽車到火車站了,我和山林戀戀不捨地下了車。我知道自己很無聊,可當時真想再聽下去。我們默默地走向火車站,誰也懶得開口。好象大慶這個傢伙不像我們想得那樣壞,他跟衛寧似乎也真有那麼點意思,現在的事越來越難理解了,大慶這個吃過屎的人居然對衛寧那麼好。

我們喊出狼騷兒叔叔的旗號,很順利地上了車。狼騷兒的叔叔陪我們聊了一會兒,他說出站容易,進武昌站一定要走東邊的一個小門,看門的是個老頭,到時候給他條煙就行了。我們計劃好了一切細節,完了事他說要去巡查一下,叫我們不要隨便走動。這時列車已經啟動了。

我心事重重,山林卻沒多一會兒就發出了鼾聲。我四下看了看,這節車廂是專門供乘務員休息使的,雖然也是臥鋪,卻凌亂得很,地上全是垃圾。這是我第一次出遠門,心裡即緊張又有些興奮。上初中時我就想去江南看看,那時我常常趴在書桌上閉着眼體味"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武漢,九省之地,應該是個大集鎮,商賈如流,人物各異。現在的武漢又是什麼樣呢?我胡思亂想到後半夜,才勉強入睡。醒來時,已經早上十點多了。

山林正在收拾行囊,他把腰包里的錢翻出來:"咱們準備花多少?"

"最多一萬,咱們不能把本都壓在這兒,萬一不順利呢?"我說。

山林一揮手:"走,咱們在武漢玩兒兩天,這輛車明天晚上才回來呢。"

走出車站我們才發現武漢下雪了,車站外堆起了小山似的的殘雪。

武漢的街道太髒,兩個小時的功夫我的皮鞋就成了泥坨子,實在沒地方去我們就跑到江邊去了。

江面浩淼,冷風森森,冬天水位非常低,江堤下全是又黑又冷的尖銳礫石。幾條大船在江心緩慢地行着,偶爾傳來的汽笛聲如牛喘犬吠;遠處是破敗的長江大橋,據說橋墩前幾天剛被撞過,兩條工程船正圍着橋墩打轉。我們無所事事地在江堤上走着,水霧如幻。我不想說話,頭一次面對大江的我的確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殘雪斜陽,本來白色的積雪此刻卻呈現出枯黃的顏色。七、八個放了學的中學生在江堤上瘋跑着,他們不時使勁搖晃江邊的柳樹,一團團雪塊"忽忽"從樹上砸下來,然後便是孩子們惡毒的相互漫罵聲。山林想避開這些討厭的孩子,趕緊示意我快點走,我跟在後面忽然覺得好笑。十年前大概自己也是這副德行,那時老炮們是不是也覺得我們挺討厭的?

孩子們的叫聲已經很遠了,我們並肩走着,腳踩在並不新鮮的積雪上,咯吱咯吱的,像兔子在夜裡磨牙。一輪衰微而巨大的夕陽在江面擴散成大片的金色波紋,青灰色的江水蕩來蕩去,似一汪泥澤中的死水。那年冬天又旱又冷,岸邊一、兩塊殘冰挺着尖銳的犄角,使水泥築成的河岸呈現出少有的不規則。行人稀少,岸邊上鐵護欄上的積雪原封不動地保存着。我邊走邊用手指在護欄上彈雪玩兒,那是種極脆弱的感覺。

"長江真夠髒的。"我感慨道。

山林撇着嘴,他狠狠向江里吐了口痰。"我頭一次來的誰,比現在還髒。"

"觀景不如聽景!"我繼續彈雪玩兒,對長江的無邊憧憬,隨波而去。

"別瞎琢磨了,咱們先找個小旅館住下,明天上午去批煙。"山林說。

"有地方嗎?"

山林回想了一下:"漢正街旁邊的一條胡同里全是批煙的,我以前來過。"說着他向我揮揮走:"走,咱們找旅館去。"

第二天早上我們動身去漢口了,武漢真大,當時的公共交通不發達,趕到漢正街時已經快中午了。漢正街更髒,滿地的泥水,不小心就得滑個跟頭。路邊全是鴿子窩似的服裝攤,攤主們比着嗓子吆喝,猛一聽就像進入了喊叫比賽場地。走進街口就像進了迷宮,猛然間一個腦袋從貨堆里鑽出來,膽小的非嚇趴下不可。

終於轉到另一條街,山林說這條街專門批發香煙,可街上的鋪面很冷清,就跟平時的小煙攤差不多。我還沒來得及開口問山林就被一個攤主攔住,他鬼頭鬼腦地操着湖北音說:"要香煙嗎?"

"大重九怎麼拿?"山林若無其事地問。

攤主臉上閃過一絲失望:"十八元,我只有兩條。"

我靈機一動,北京的大重九十二塊遍地都是,看來下次可以來回倒了。"你多少錢收?"

"十六元,小本生意,國產煙利潤低呦!"說着他把我們讓進攤位:"你要是有我可以接,聽說北方的大重九便宜。"

"下次吧。"我大大咧咧地說,奇怪的是我在攤位裡面也沒發現有多少東西,香煙品種齊全,可每種不過一兩條。

山林從架子上拽出條美國1號,他在手裡掂着。"美1什麼價?"

攤主眼冒金光,他趕緊拉住我們倆:"這可是好煙,北方人都在吃貨。我手裡有不少呢,你們要多少?"

"在哪兒呢?"我環視四周,攤開雙手。

"老弟,我怎麼敢把貨都搬到這裡,誰知道警察幾時來檢查?"攤主一臉苦笑。"你放心保證是真貨,我們可以去查嘛。"

山林不耐煩地點點頭:"你到底怎麼賣?"

"三十三,這是很低的價格呦,我是想拉個好主顧,看你們倆個就是爽快人,將來肯定了不起。"

"拉倒吧,我要八件,三十。"山林說。

"八件?"攤主瞪圓了眼睛,他下意識地把手伸到上衣領子裡,一個勁地來回搓。"我倒是有,可三十不行,沒利啦。"

"行了。"我笑着拍拍了他的肩膀。"誰不知道你們的煙是從船上直接過來,便宜得很。"

攤主悲痛欲絕地抱着臉:"三十一,我家裡還有孩子呢。"

"那你得把貨給我們送到火車站側門去,晚上七點。"山林摸了摸腰包,他歪着眼說:"是真貨,我當場交錢,不是真貨你就自己看着辦。"

攤主眨着眼睛,舌頭半吐出來,乍一看跟長了三片嘴唇似的。"那--那你們不會騙我吧?"

山林一把從懷裡掏出軍刀,扔在桌子上。"我這把刀押在你這兒,到時候你給我帶過去。"

當天晚上攤主真帶着兩個人把煙送了過來,八個紅白條的大編織袋裝滿了煙。我們驗了貨,果然是真的。老闆千恩萬謝地收下貨款,還再三叮囑我們:"你們在車上一定要小心,路上不安全的。"最後他還答應下次收我們的大重九。老闆走後,山林興奮地打了個匪子:"行,這買賣幹得過兒,兩頭都有人。"

我們是在豐臺下的車,狼騷兒的叔叔說北京站查得太嚴,豐臺站南站台有個出口,根本沒人管。我在車站出口找了三個民工,只花了五塊錢,他們就把煙扛到了公共汽車站。可我看着八個大箱煙,還是不知所措,怎麼運回去呢?最後山林想出了辦法,他攔住一輛農民的馬車,答應他二十塊錢送到趙公口,農民喜出望外,一口應承下來。可我們一上車就有些後悔,車上臭氣熏天,原來這輛馬車是農民拉積肥的。


車到趙公口,我跑進市場。麻瘋正和幾個人敲三家呢,我一把揪住他的脖領子:"走,走,快跟我出去。"

麻瘋差點坐在地上,急赤白臉地說:"等我把這盤兒玩兒完嘍。"

"行啦。"我向另外幾個人鞠了個躬。"哥兒幾個,他老丈人掉井裡了,我們先走一步啦。"

幾個玩兒家哈哈大笑,有人叫道:"你丈母娘是不是也掉下去了?"

麻瘋氣紅了臉,他邊走邊罵道:"誰他媽老丈人掉井裡啦?你嘴上積點兒德好不好?"

我回頭朝他笑了笑,手上卻絲毫不敢怠慢:"你真不知道好歹,老丈人掉井裡還不好,白撿個媳婦得省多少心哪。"這時我們已經看見了旮旯里的山林,他護着煙堆,雙目如電地逼視着路過的每一個人。看見我過來,山林由於過度緊張而發紅的臉色才緩和過來。麻瘋看着滿地的煙箱,竟狠狠瞪着我們兩個厲聲喝道:"你們也太過分了,這不是找雷嗎?"山林一把將他拉過去:"這不是等着你呢嗎,看看,八件美1,全是真貨。"麻瘋偷偷抽出了一條,他用手在煙條上使勁捋着,臉上的表情隨手指的方向變化。"是真的,你們多少錢拿的?"

"三十六哪,弄回來可費姥姥勁了。"我假裝睏乏地伸了個懶腰。

"貴了,聽說南邊三十四就能拿下來。"麻瘋似乎很替我們傷心,他拼命地搖頭。"我們四十一收你們的吧。"

山林狠狠呸了一聲:"爛白菜,你都黑心了。美1在北京批發都五十,你四十一收?我們倆給你打小工哪?四十四!"

麻瘋眨眨眼,他歪着頭想了想:"兄弟,我也得吃飯吧,市場的煙都是這麼來的,我出的價差不多,要不四十二,多一分都不行了。"

山林騰地站起來:"我就不信,貨還能砸我手裡?"說着他起身要走。

麻瘋一把揪住他:"做買賣不是着急的事,咱們多少年交情了?可我只能出四十二,真沒戲了。這我還得在別的攤上湊錢呢。"

"這樣吧。"我上去把他們倆隔開:"這樣吧,麻瘋你也別湊錢了,我們三十八塊五就把貨給你。"

山林和麻瘋跟瞧怪物似的盯着我,山林甚至過來摸了摸我的額頭。"你沒發燒吧?一趟武漢就暈啦?"

我指着香煙市場的方向:"大重九,十一塊一條你出手嗎?"麻瘋不明所以的點點頭。"那就行,我們的貨三十八塊五給你,您再搭三件大重九。"我得意地望着山林,只見他狠狠擰了自己大腿一下。

麻瘋竟照我肩膀上切了一掌,他大笑着:"你小子就該上大學,長了毛兒比猴兒還精。就這樣吧。"

當天我們拿到了錢,又背走了麻瘋的三箱煙。沒地方存我決定先送到家裡去,山林跟我一塊兒回家了。

我剛鑽進自己的小屋,老媽就號叫着衝進來。她顧不得山林在場,一把揪住我的耳朵:"小兔崽子,你跑到哪去了?你要急死我呀你?"我被她揪得直吸氣,不得不歪着頭,單腳着地。"您先撒開,您先撒開行不行?我不是說了嗎?"老媽不僅沒鬆手,另一隻手也伸了過來,她抓住我的腮幫子,指甲扣得很深。"你今天要給我說清楚,要不我今天就死給你看。"

山林過來幫我拉住老媽:"阿姨,過一會他就死啦,您放心我們沒幹犯法的事,東子這回掙了不少錢哪。"

老媽突然撒手了,她一屁股坐到床上哇哇大哭起來。那天我和山林為了安慰老媽一直坐到深夜,最後老媽終於站起來:"丟人現眼!做買賣?那是正經人幹的事嗎?我知道我管不了你了,你自己看着辦吧你。"說完,她嘆着氣走了。

春節我把一千塊錢交給老爸時,他都驚着了。老爸再三問我乾沒干犯法的事,我說是一直在倒煙,老爸沉思良久。"這倒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不犯法吧?"我解釋了好久,老爸才把心放下。其實我說的道理也很簡單,街上到處都是賣煙的,為什麼我們倒就犯法呀。

此後幾個月,我們一直來往於武漢、北京。錢掙了不少,進出貨渠道也積攢了一些。此時我們又開始活動心眼了,其實去廣州本來是我的主意。


在廣州

天熱了,有天晚上麻瘋死活要請我們喝酒。最近這傢伙從我們身上賺了不少錢,眼看就要成呼風喚雨的大戶了。不過這小子還算有良心,隔三茬五的就請我們喝酒,連二頭對他的印象都變了。

有一次我向他打聽麻六的下落,麻瘋摸着腮幫子說道:"我叔快成世外高人了,他修自行車掙了些錢,就騎着輛破二八跑了。說要和三山五嶽的朋友聚聚,以後死了也甘心了。走了半年多了,前一陣子怕我爸不放心,來了封信,信戳是青海的。"我不信:"瞎說,好幾千公里呢?"麻瘋皺着眉說:"我也不信,可人家有照片呢,在大板山口照的。我爸說我叔能成地仙。我叔在信上說真有打狗棒法,他現在隨身就帶着條打狗棒,一尺四寸。"我越聽越欽佩,麻六真不是凡人!"為什麼要一尺四寸呢?"麻瘋笑着說:"不知道,將來你自己問吧。"

天擦黑了,我們在一家露天飯鋪里聚齊。二頭光着膀子坐在最外面,最近這小子橫向發展了,肚子上的肉一條條的,我們經常拽着他的肉開心。我和山林坐在裡面,麻瘋則張羅着點菜。

"聽說你現在拿六兩秤騙人,怪不得你長得不夠尺寸呢。"菜還沒上來,我就開始挖苦二頭了。

二頭把一條手巾搭在肩膀上,小眼睛拼命擠了擠。"七兩,保證是七兩的。再說便宜是那麼好占的嗎?買東西的有幾個傻子?那幫老太太人手一個彈簧秤,眼睛賊着呢。"


麻瘋邊說邊哈哈笑着:"那你還騙人家?不怕老太太找你要棺材錢?這就叫占便宜沒夠,吃虧難受。"

"以前用足秤的時候,她們也不信,反正也不信,我幹嘛不用七兩,這是她們逼的。"二頭一臉苦相。

"逼良為娼,真拿自己當好人?"說着我向服務員要了幾條黃瓜。

二頭委屈地抱着頭:"前兩天報紙上說顧客是上帝。哥們兒不知道上帝是什麼東西就找人打聽,人家說上帝就是爺。你想啊,他們是爺,我就是孫子了,當孫子能白當嗎?"

山林突然打斷他:"賣菜能掙幾個錢?你跟我們一起倒煙吧,仨月夠你干一年的,咱們哥兒幾個在一起總比耍單幫強。"

我不禁瞪了山林一眼,這小子想歸想,遇上事就容易頭腦發熱,流氓假仗義。

二頭搖搖頭,向馬路上撒麻了幾眼,似乎是尋找着什麼。"你們不知道。"他轉過頭來,滿臉兇惡地說。"我不能離開北京,我得看着衛寧那個丫頭,大慶那孫子沒事就在我們家附近轉悠,明兒瞅個機會還得揍丫的。"

我和山林互望一眼,誰都不敢接茬兒。二頭髮了一會兒狠,我就開始跟麻瘋探討起市場行情來。麻瘋這傢伙看事挺准,他當時就預料到此後幾年是萬寶路和希爾頓的天下,有多少吃多少。山林乾笑幾聲:"你簡直是我們的情報處長了,這半年要不是你看得准,我們還得費點兒勁呢。"

"我可是不圖名利不早起,咱實在。"說着,麻瘋指着我的鼻子笑起來:"再說沒我你們一樣幹得起來,這個狗頭軍師多聰明啊,他能想出來回倒騰的辦法。"

"那也是在您的英明指導下呀?"我為他倒了杯酒。

麻瘋是個酒膩子,基本上是酒到杯乾。

山林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說大話使小錢的我見得多了,麻瘋就這點兒好,不玩兒虛的,當時打你是真對了。"

"什麼意思?我欠打?"麻瘋快急了,他一把將汗衫扯下來,指着山林道:"有工夫咱倆單練,不讓他們看。"

"好,有機會你找地方。哎,是喝完酒再打,還是打完再喝呀?"

"我一直在想咱們去武漢倒煙值嗎?"我怕他們話趕話,弄不好真打起來,趕緊轉移話題。"鬼子煙都是從廣州進來的,狼騷兒叔叔的車又是去廣州的,咱們為什麼不去廣州呢?"

山林長長吸了口氣,他皺着眉:"以前扳子也在廣州進貨,利高但風險大,那邊的雷子和北京的雷子聯手偵察,扳子那麼大的盤都翻了。"

麻瘋一臉壞笑地看着我:"捨不得老婆抓不住流氓呀。"

我真想找塊磚頭照他腦袋上再來幾下:"下回你站起來又得留心了。"

"我說的是正事。"麻瘋笑咪咪地喝了口酒。"聽說廣州的希爾頓才三十,北京批五十二,我四十五接你們的,多省心呀!"

我們幾乎同時拍了下大腿:"干,就這麼幹!"


幾天后,我們就跟狼騷兒叔叔的車去了廣州。這幾個月他沒少從我們身上賺錢,火車上的人對我們都挺客氣。山林說這是有錢能使鬼推磨,看見萬寶路,母雞都得叫早。

到了廣州,狼騷兒叔叔再三囑咐,一定要把看門的老頭打點好,要不別想進來。我們出側門時塞給他兩條煙,老頭就跟沒那回事似的,收了煙眼睛卻一直盯着我們的鞋。狼騷兒叔叔曾說,看門的老頭以前是個鞋匠,記鞋不記人。我琢磨着鞋匠要看鞋記人,肛腸科大夫豈不就要記屁眼兒啦?

我雖然是第一次去廣州,但南方城市去得多了,也就不新鮮了。當時的廣州就像個巨大的工地,到處是裸露的紅土。幸虧這裡潮濕多雨,要是在北京,人們都得跟土猴兒似的。

山林本來想去找以前認識的老闆,可我總有些擔心扳子的事,他只好作罷。我們在火車站附近的服裝市場瞎溜達,據說北京百花市場的服裝都是從這兒進的。正走着,我突然看上了一件夾克衫,上個月我在百花見過這個款式,大概是三百塊錢。我挑了一件,試了試,覺得很合身。"多少錢?"我問攤主。

攤主看看我們的打扮,這種人眼睛特賊,他們一眼就能看出誰是買主。"一百八啦。"他使勁卷着舌頭,似乎說普通話是件痛苦的事。

"胡說,北京才賣二百多。"我把衣服扔給他。

攤主一臉不忿:"都是這個價錢啦。"

山林拽了我一把,我們轉身就走。

"五十啦,你要不要?"攤主在我們身後喊道。我們回頭卻發現他用一種極度輕蔑的眼光瞧着我們,嘴角都快撇到褲襠了。

山林已經怒不可扼,他衝上去點着攤主的鼻子:"狗眼看人低的東西,以為大爺是窮光蛋?"說着他拉開腰包的拉鎖,幾捆人民幣露了出來。"你瞧瞧,大爺就不拿你的貨。"那次我們去廣州每個人身上都帶了兩三萬塊,山林這東西受不得擠兌,我衝過去把他拉走。攤主呆立在當地,再沒聽見他的聲音。

"你他媽找死啊?路邊全是眼睛。"我邊走邊數落他。

山林橫着眉毛四下張望,肉坑在臉上直轉悠:"我就不信,誰敢?一群南蠻子能把我怎麼樣,弄不死他們?"

我拉着他悶頭走路,走出幾十米,胡同里突然出來個男子擋住我們的去路。山林見狀立刻就要動手,我趕緊用身體攔住他。男子滿臉堆笑,他走到我身邊,聲音極小地說:"要煙嗎?"

"什麼煙?"我看看周圍,沒什麼可疑跡象。

"什麼煙都有,想看貨就跟我走。"男子的下巴上留着七八根鬍子,眼珠子突在眼眶外面,還長了一臉橘子皮。他把我們拉到路邊。"全是船上來的。"


山林擰着眉毛,咳嗽了幾聲:"攤位在哪兒?"

男子痛心疾首,幾乎要哭出聲來了:"干咱們這種買賣的能有攤位嗎?你們不知道廣州查得多嚴,生意不好做呀!"

對這一點我和山林倒是挺有同感,看男子這副樣子倒是有幾分信他了。

男子向外指了指:"不遠,我們打車去。"說着他跑到街心,伸手打了輛出租車。山林先上了車,我猶豫了一下還是上去了。

男子指明路線,就開始和我們攀談起來:"你們是北京人吧?"

此時車駛進鬧市區,廣州商業發達,到處是店鋪,全是鋥亮的鋁合金推拉門,比北京的小店氣派多了。"聽口音你不是廣東人吧?"我邊看街景邊跟男子閒聊。

"我是江西的。"男子說。

"怎麼到廣州了?"

"為了生活嘛,迫不得已才跑出來。"男子竟有些傷感。

我轉頭看看山林,他竟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那你們有鍵牌和萬寶路嗎?"我問男子。

"有,有,有。"男子的頭如雞錛碎米。

"怎麼發呀?"山林問。

男子低頭想了想:"萬寶路五十六,鍵牌四十二。"

山林瞪了他後腦勺一眼。"沒的事,萬寶路五十三,鍵牌四十。"

男子在車上和我們交涉半天,最後同意了我們的價格。這時出租車駛進了一片剛剛竣工的住宅小區。小區很新,綠地上裸露着紅土,不少住宅樓還沒安窗戶呢。男子招呼我們下車,自己走到新樓門口,使勁拍了兩下巴掌。不一會兒,樓道口裡出現個小腦袋,有個七、八歲的孩子向我們招了招手。我饒有興致地跟男子走進了樓道。那是個典型的南方小孩,黑黑的面頰,微微翹起的下巴,瘦得沒一塊多餘的肉。他身手敏捷地跑上了三樓,有個單元門開着,房間的地面上扔滿了碎煙頭。孩子迅速跑進屋裡,幾個南方人迎了出來。男子用方言同他們交談了一會兒,為首的一個禿頂上下打量我們幾眼,便向一個馬崽模樣的人胬了胬嘴。馬崽轉進裡屋,不一會兒就拎出兩個大編織袋。禿頂示意我們過去,編織袋裡大概裝着六十條萬寶路,紅色的煙盒非常耀眼。山林走過去從編織袋底部抽出一條煙,用手在煙盒上捋了一遍,然後向我點點頭。我拉開另一個編織袋,裡面全是鍵牌。

"各要四件,東西不夠。"山林站起來,輕輕拍了拍手。

禿頂乾笑兩聲:"我們也不能把貨都放在一個地方,這裡只有這麼多。"

"晚上把貨送到火車站後門去,我們一起付款。"山林說。

禿頂強硬地搖搖頭,他的動作很機械,就跟跳新疆舞似的。"不行,誰知道你們是不是警察,一次一清,我們可以把貨準備好,下午他帶着你們來取。"他指了指帶我們來的男子。

我和山林跟他爭執了好久,可禿頂就是不吐口。其實我們也能理解這種事,初次交易,如果地面上關係不硬,誰也不敢把貨送到火車站。最後我們同意了下午再來一次的辦法,但談到價格,禿頂又急了。他暴跳如雷地指着那男子,高聲罵道:"你昏頭了你!這麼便宜的貨哪裡去找,我們還要吃飯哪。"

山林一聽就急了,揪着男子的衣領子:"說好的價錢你想反悔?做不了主你跟我們瞎扯什麼蛋?"

男子苦着臉,他拉了禿頂衣角一下:"兩位大佬都不要生氣,就當給我個面子好不好?"

禿頂的胳膊在頭上亂揮,頻率之快令人眼花繚亂,遠遠看去就跟頭上長了鹿角似的。"不行,不行,我們的貨是好貨,生意不做也不能這麼便宜。"說着他指揮手下人,提着編織袋就往二層走。帶我們來的男子厲聲慘叫着,他一邊按住瞪圓眼睛的山林,一邊用方言喊着什麼。隨後便追了下去,我和山林對望一眼,坦然地向樓下走。在二層樓梯口,禿頂正和男子吵着什麼,編織袋就放在禿頂腳下。忽然男子露出了笑容,他拉住山林:"兄弟,老大同意了,就按咱們在車上說的價兒,你不知道最近風聲太緊,行情已經漲起來了。"

"我不管行情怎麼樣,說好了的事就得算數。"山林依然一臉不高興。

男子把禿頂腳下的編織袋搬到山林身邊。"當然了,男子漢說話一定要算數,剛才我跟老大也是這樣說的,他要是這樣不是讓我在朋友面前無法交代嗎?"

禿頂向山林伸出了手:"算啦,這批貨就這樣了,大家交個朋友,以後在廣州有事找我們。"他看山林沒動靜,便抓住山林的手使勁握着。山林的臉上終於露出了笑容,他被禿頂的誠意感動了。男子笑道:"北邊的事就要靠你們啦。"

山林狠狠拍了下自己的胸脯:"你們放心,在北京南城我們倆好歹有一號,提我們倆就行了。"男子和禿頂不明所以地互望一眼。山林干緊解釋道:"有一號就是名聲很大,大家都要給面子。"男子和禿頂這才笑起來,他們欽佩地挑起了大拇指。

"這樣吧。"男子又說話了。"你們先把這批煙的款交了,總共是一百二十條煙。下午兩點我們在老地方見面,我帶你們看另一批貨。下午要是方便的話老大找輛車給你們送到火車站去。"

山林點點頭,他的手已經伸向自己的腰包了。此時我突然看見男子和禿頂極快地交換了一下目光,僅僅是一瞬間的事,可我猛然產生種不祥的預感,那目光里有一絲詭異的神秘。我一把揪住山林,可能是我好久沒說話了,在場的人大概都忘了我的存在,抓山林的時候,連他也跟着哆嗦了一下。"怎麼了?怎麼了你?"他一臉狐疑地看着我。


"我看看煙。"我一手抓住腰裡的刀把,一手伸向了地上的編織袋,眼睛卻時刻不敢離開男子和禿頂的臉。此時他們後面的一個馬崽扭臉就向樓下跑,快躥下樓梯時腳下還絆了一下。禿頂的面孔黑了,男子則注視着我的手,似乎我攥着條眼鏡蛇。我指着逃走的馬崽問禿頂:"他怎麼了?有癲癇嗎?"

禿頂的嘴唇直哆嗦。山林也看出了路子,他手腕一翻,兩把刀同時亮了出來。

有時我想人這種動物真是了不起,他們總能在關鍵時刻爆發出驚人的潛能。有人說奧運會上要是放幾條大狼狗,是個人百米都能跑進十秒去,此言絕對有道理。就在山林的刀尖反射出第一道光芒時,禿頂、男子和他們身後的馬崽就像陣風似的,一下子就刮到樓下去了,跑得無聲無息,跑得全無預兆。我和山林呆站在當地,一時間竟不知如何是好了。

大概過了半分鐘,我才打開編織袋。編織袋裡還是鍵牌和萬寶路,然而萬寶路的煙盒上的鮮紅色已經快變成黑紅色,鍵牌的包裝竟連那層塑料膜都沒有。山林惱怒地踹了編織袋一腳:"掉包了!"

我長出一口氣,四肢舒泰,身上的骨頭節嘣嘣直響:"老天有眼!"

"你怎麼看出來的?"山林圍着我轉了幾圈兒,臉上半是驚鄂半是欽佩。

"你呀!流氓假仗義,這幫人要跟咱們套交情,事裡就有鬼。"我得意地摸着下巴。"商人套交情都是假的,全是????為錢!"

山林若有所思地點頭,過了一會兒他又看到了地上的編織袋:"這些玩意兒怎麼辦?總不能帶回去賣給麻瘋吧?"

我哈哈笑起來:"要那樣麻瘋就得掄着刀找咱們了,我看還是燒了吧,省得別人再去行騙,咱們也做點兒好事兒。"

我們在住宅樓前的空場上把假煙燒了,煙霧濃濃,火蛇飛飛,不時地有行人停下來看。這時一個小孩來到火堆邊玩兒,我眼睛一瞟,立刻認出這就是剛才帶我們上樓的小孩。本來我想抓住他教訓一頓,可他在火堆邊歡呼雀躍的樣子,實在讓我不忍心下手。眼看火越着越大,我便拉着山林走了。

我們離開住宅小區,一邊溜達一邊欣賞着廣州的街境。嶺南之地多古風,不少小胡同還鋪着石板路。我們漫無目的的在小巷裡轉悠,淡淡的霧氣和着路邊小攤散發的蒸氣把小街弄得迷茫如夢,幾個老人興高采烈地湊在張桌子邊唱粵曲,他們拉的胡琴跟北京的不一樣,更短一些。我們站住聽了一會兒,居然一句沒聽懂。我正要走,山林突然一把拉住我:"要不咱們去找八姐吧,我以前就認識她,扳子的不少煙是從她手裡拿的。"

"我不想用扳子的關係,我總覺得那小子特陰,心裡不踏實。"我搖着頭說。此時唱粵曲的老人們一起瞪我們,我趕緊拉着山林走開了。

山林臉上竟出現了股落魄的神情:"我們的關係比扳子近,當時她對我挺好的,應該沒問題。"

最後我拗不過山林,只好別彆扭扭地跟他去了。路上我一直在想,這個八姐保證是奇醜無比,要不怎麼能叫八戒呢?山林告訴我,八姐是東北人,已經入行三四年了。在這一行里她是買賣不大聲名不小。我還沒來得及問這是為什麼,出租車已經停下了。這是條珠江邊上的小街,環境清幽,林木青翠,半天也看不見一個行人。路邊低矮的住宅樓應該是50年代的產物了,牆麵糊的全是灰色的水泥。八姐的小店鋪在小樓的一層,從外面看跟一般的雜貨店沒什麼區別。

我們走進店面,一個圓眼睛的姑娘正坐在店裡發呆,看到我們她竟一臉不耐煩,操着四川口音說:"我們不要北京的方便麵。"

我和山林差點哭出來,怎麼讓人當做推銷方便麵的了?"我們是推銷安全套的,保證安全,一個能用三回,真的,洗洗就行。"我脫口而出。

四川姑娘意識到自己錯了,怯生生地朝裡屋看了一眼:"你們找八姐?"

山林也向裡屋看了眼:"她在嗎?"

"哎呦!哎呦!"這時裡屋傳來幾聲清脆的鳥叫,有位三十來歲的妖艷婦人幾乎是踮着腳尖跑出來,她頭上掛滿零碎,就跟京劇里的花旦:"大兄弟呀,你怎麼想起來看姐姐啦?哎呦!"她嘴裡吸溜着,我真擔心她把嘴唇上的口紅當飯吃嘍。八姐一把將山林拉過去,跟看自己兒子似的上下打量起來。"哎呦,兩三年不見,成大老爺們兒了。"

山林費了好大力氣才從她懷裡掙脫出來,指着我對八姐道:"這是我的哥們兒,東子。"

八姐感慨地點點頭。"一對兒棒小伙子,真夠颯的。"

"你怎麼會說北京話?"我突然覺得她的東北腔並不重,口音夾雜了不少北京方言。

"我就是在北京開始倒煙的。"八姐咂咂嘴,似乎在追憶着什麼。"北京多好哇,這破地方三天兩頭的下雨,人都餿了。你們也是倒煙吧?"

"還是八姐疼我。"山林笑着說。"我們要四件萬寶路、四件鍵牌。"

八姐再次上下打量山林:"兄弟,給誰干呀,聽說扳子出來啦?"

山林興奮地拔了拔胸脯,他臉冒紅光地說:"自己干。"

"出息了,真是出息了!"八姐拍着山林的肩膀,像拍兒子。

山林無奈地擺擺手:"哪兒啊?瞎干!剛才要不是東子,我們倆就沒臉回北京了。"接着他把男子和禿頂的事說了一遍,說到緊張處連聲調都提上去了。

"這才想起姐姐來。"八姐瞪了我們一眼。

我看到山林一臉尷尬,趕緊替他解圍。"我們是不想麻煩您。"

"行了吧。"八姐點手把四川姑娘叫過來:"花兒,你去買點兒酒菜,我陪他們吃午飯。"

我和山林推辭再三,最後八姐都要轟我們走了,山林趕緊舉手投降。

"八姐,她怎麼叫花兒啊?"我指着四川姑娘的背影問八姐。

"怎麼啦?"八姐不明白。

"在北京這是貓的名字。"我笑着說。

八姐抬手便照我肩膀上來了一下,她嘴裡嘎嘎大笑着:"大兄弟,你咋那麼逗呢?過會兒得好好喝一頓。"

一會兒四川姑娘把東西買回來,八姐真能喝,她和山林一起連幹了三杯白酒,才答應把貨給我們。吃飯時山林向她打聽扳子的情況,八姐說好久沒見面了,忽然她臉色一變問道:"你們不是得罪他了吧?"

"沒有。"我趕緊說。"他想讓我們倆跟他干。"

八姐如釋重負地點點頭:"誰不願意自己掙錢呢,沒得罪就好。不過話說回來,得罪又怎麼了,他又不是閻王爺。"

吃完飯,我追問貨的事。八姐說貨就在樓上,她讓山林上樓去,有點兒事要問。山林悲痛地看了我一眼,便跟她上樓了。

我的店鋪里和四川姑娘閒聊,看來八姐不指望這個小店掙錢,從我們進來後就沒見一個顧客來過。我問四川姑娘為什麼把我們當作推銷方便麵的?四川姑娘捂着嘴笑了半天,最後她說我們穿着大皮鞋像是鐵路上的,北邊來的車上不少人都賣方便麵。我和她聊了半天也不見山林下來,時間一長竟起了疑心,便借上廁所的機會,偷偷地摸上了樓。

這是一棟老式的二層樓,樓下開闢成了店鋪,樓上是一溜兒狹長的房間。由於年代久遠,屋裡的採光條件不好,房間裏白天都要開燈。我剛走到樓梯拐角,就覺得樓板在微微顫動,連迎面而來的空氣里都充滿了一股動盪的感覺。我躡手躡腳地爬上二樓,有個房間的門虛掩着,那異樣的聲音正是從這間房裡傳出來的。我沿着門縫往裡看,只見山林正光着身子平躺在幾個煙箱子上,他疵牙咧嘴,表情痛苦;八姐坐在山林身上,她也是一絲不掛,嘴裡咬着塊毛巾,面目兇惡地前後搖晃着身子,樓板的顫動原來是她搞的。

我趴在門口看了一會兒,竟覺得熱血洶湧,身體下部的那個東西快無法自制了。我趕緊下樓,在樓梯口連喘了幾口大氣,出乎意料的是四川姑娘正站在樓下向上看呢。"你幹什麼去了?"她似笑非笑地問我。

"我看見一隻公豬和母豬在打架。"我紅着臉說。

"是嗎?"說着四川姑娘又扭着臉向上看了看。

我看見店鋪里沒人,便一把抓住她的腰帶:"你看什麼呢?"說着我的臉已經貼到了她脖子上。四川姑娘竟像突然被人抽了筋似的,一下子癱軟在我懷裡。我雙手抱着她的胯,幾乎是把她拖進了樓梯邊的一個小房間裡。四川姑娘一直笑咪咪地盯着自己的腳,嘴裡還發出嚶嚶的聲音。屋裡有張床,我迅速地把她拖到床上。褲子還沒脫下來就聽見八姐在外面叫道:"人都哪兒去了?放羊啦?"

四川姑娘趴在床上嘆了口氣,我則狠狠地在她屁股上擰了一把。此時山林已經把頭探了進來,他使了個鬼臉:"哥們兒,跟我去搬貨吧。"

回火車站時,八姐為我們找了輛車。在路上我把山林臭罵了一頓,他邊安慰我邊發誓道:"下回,下回讓她陪你一夜,這次時間緊。"

"時間緊你還干?"我朝他直瞪眼。

山林頓足捶胸地說:"我這是為事業獻身吶!你以為我願意碰這個大喇,我嫌髒,誰知道她一天干幾回。這姐姐就好這口,下回弄不好就得輪上你,這下你知道我為什麼不願意找她了吧?"

"她多大了?"我問道。

"三十一。這就是虎狼之年,以前我不明白,今兒才懂。她差點把我折騰死。"山林摸着自己的臉,一副自哀自憐的樣子。

到火車站側門時,看門老頭果然只看了看我們的鞋,就揮手放人了。我和山林上車後唏噓不已,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哇!


第五章

南方之南

虎警

就在那個夏天,我們發現了廣州。

從廣州往回倒煙的利潤幾乎比武漢高出一倍,此後我們一直來往於京穗之間,兩三個月的工夫,我們的資金翻番了。那年秋天狼騷兒叔叔休了一個多月的假,我們擔心路上不安全便給自己放了假,再次出發已經是冬天了。如果不休息這麼一段,沒準我們早用汽車偷運了。

在廣州站的月台上,我看見人群里出現兩個大個子,其中有個虎背熊腰的傢伙特眼熟。我偷偷指給山林看。山林眼角哆嗦了幾下,也沒別的表示。剛出火車站,他把我拉到到附近的胡同里,賊似的東張西望了好久。最後山林神秘地問我:"你什麼時候看見他的?"

"他在人群里一晃,我覺得眼熟。那小子到底是誰呀?"我搞不清他為何如此緊張。

山林使勁吸了口氣,臉上肉坑深深塌了進去。"在車上我心裡就一直不踏實,怎麼碰上他了?"

"少扯幾句,到底是誰呀?"

"你真沒認出來?宣武虎警,扳子給你看過照片的那個。"山林原地轉了一圈兒,神色很慌張。

我猛然想起來,宣武虎警的額頭特別寬,果然是他。"他不會是為了咱們來廣州吧?"

山林搖搖頭:"他根本不會把咱們夾眼裡。當年他為了扳子的事整整跟蹤了半年才下手,一抓一個準。你知道扳子在黑道上多大勢力嗎?那叫呼風喚雨!"

我不屑地哼了一聲:"費那麼大勁管用嗎?才判了十年嗎?那孫子兩年就出來了。"

"有錢能使鬼推磨,你以為警察就全是人?"山林又向人群里望了一眼。"虎警是個老爺們兒,離他遠點好。"

我突然想起點事來,眼睛在山林臉上轉了一圈:"當年他跟蹤扳子的時候,應該也認識你吧?"

山林慚愧地苦笑了。"我當時是個小逼崽兒,人家的目標里沒我,要不我也進去了。"

我們決定接着干,又去找八姐了。其實山林說得對,八姐就好這一口兒,每次去她都會抓住我們中的一個受用一番,我一直在想如果不是時間緊任務急,她讓我們兩個一起上也不一定呢。幾年後,我在書上看到了性狂熱這個詞,估計八姐就是典型的性狂熱,一般商人是燕過拔毛,八姐是人過留精。

我們來到八姐的門面,她不在。我便和四川姑娘逗起貧來,山林則一直坐在門口抽煙,自從看見虎警後他一直心緒不寧。我和四川姑娘已經發生了那種事,真是王八找烏龜,這丫頭將來就是個小八姐。

"你這東西太小了。"我指着她的胸部說。

四川姑娘認真地想了想,這姑娘模樣卻連小學都沒上過。"我們小時候用白布勒呢,大了多難看啊!"

我使勁拽了她鼻子一下,嗔怪地說:"你們鄉下人就是落後,女人要的就是這兒,勒成跟我一樣誰還要你?"

"怎麼才能變大呢?"

"第二次發育!女人要是想繼續長乳房,只能等第二次發育。"我面不改色,門口的山林卻使勁咬了咬嘴唇。

"你們北京人懂的就是多,你教教我吧,怎麼才能發育。"四川姑娘仰視着我,一臉的期待和崇拜。

我向山林使個眼色,然後一把將她拉進後面的小房間,反手把門鎖上。姑娘迷惑地看着我,她坐在床邊,手支在床上,雙腿叉得很開。我色咪咪地問:"想知道怎麼第二次發育嗎?"四川姑娘一副愛怎麼樣就怎麼樣的口氣。"你說吧。"

我點點頭,前幾天看了幾個毛片,正沒地方試驗呢。"你呀,跪在床上,頭趴在胳膊中間。"四川姑娘果然按我的話做了,我突然撩起她的裙子,將內褲一下拽了下來。還沒等我進行下一步行動,四川姑娘竟哼哼唧唧地叫出了聲。"你這個騷兒。"我狠狠擰了她屁股一把,然後就開始工作了。

完事後我坐在沙發里抽煙,四川姑娘躺在床上喘氣,她歪頭看我:"這樣就能第二次發育啦?"

"不許吃藥,聽見沒有?"我閉目養神。

四川姑娘一下跳了起來:"那不得懷孕啦?"

"女人要想第二次發育就得懷孕,不信你去問八姐。"我打開房門走出去,迎面正看見八姐急匆匆地走進來,山林站在門口迎接她。

八姐看見我們,下巴上的肉顫了幾下。"倆兄弟都來啦。"

"又給您添麻煩啦。"我迎上去說。

"沖你的嘴,真不像幹這行的。"八姐看着我直搖頭。

山林突然笑了:"你的意思是倒煙的人都應該嘴上掛夜壺。"

八姐回手給了他一巴掌:"真貧。"

"八姐,我們的貨怎麼樣了,山林在電話里跟你說了吧?"我們在出發前曾打電話通知過她,八姐在電話里一口應允了。

八姐聽到這話,臉色突然陰沉下來,她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抱怨起來。"不是我不想掙這筆錢,我恨不得你們把船上的煙全包了才好呢。可最近買風聲緊,好多上家手裡都沒貨,我實在湊不出這麼多來。聽說北京又要嚴打?"

"三五年一次,愛打就打唄。咱們是做買賣的,沒人拿咱們當盤菜。"我瞟了山林一眼,他正看着我呢。"您手裡有多少貨?"

"你們要的貨太多,我手裡才十件。"八姐一臉為難的樣子。

山林險些跳到櫃檯上去,叫道:"十件夠幹嘛的,咱們在電話里說好啦?"

"誰知道事情變化得這麼快?姐姐能不向着你們倆嗎?我有錢能不掙嗎?告訴你們吧,前幾天有一幫倒煙的在珠江北岸打起來了,死了好幾個人呢。具體的事我也說不清,反正風聲特緊。"八姐突然義正詞嚴起來,她拔着胸脯大聲說。"再怎麼說你們都是我兄弟,已經打聽好了。這一帶只有槽子手裡有貨,我給一個管事的打電話了,他說沒問題,下午就能看貨。"

山林轉着頭想了想:"我倒是聽說過槽子,價兒呢?"

"比我高一兩塊,那也值呀。廣州的行情上來,北京保證跟着漲。你們掙的不會少,就是得從兩家拉貨,你們得多花點兒力氣。"八姐憐惜地看着我們。

我覺得這事不妥,可一時又想不出其他辦法,火車晚上還要回去呢。"讓他們把貨拉過來,在你這兒驗貨。"

八姐滿臉苦笑。"人家是做大買賣的,見過錢。你的貨我是湊不出來,可人家不當回事。也不遠,沿着江走半個多小時就到了,他們有車,只要出錢就行。我替你們約好了,三點鐘見面。"說着八姐看看表。"現在還不到十二點呢,先在我這吃飯吧。"

"您是真向着我們。"我總覺得心裡不踏實,連說話的腔調都變了。

八姐眨眨眼,似乎在分辨話里的味道。"那是,不向着你們我還向着誰呀,你們要是有點兒意外,姐姐得多心疼呀。"

我們在八姐家吃過午飯,便沿江動身了。我們在路上商量了好久,誰都覺得不牢靠,可誰都想不出辦法。最後決定去看看再說,我提議先把錢找個地方藏起來,山林卻認為沒那個必要。在他眼裡,南方人踹一腳能倒一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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