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北漂

062）嫁為人婦

無端看書，尤其是小說，有一個怪癖，那就是每次看完都會陷在情節和人物裡面，久久不能自拔。於是為了儘快擺脫這種痛苦的情緒糾纏，必須馬上開始新的閱讀，迅速進入另一本書的情節，因此讀書的過程就像多米諾骨牌一樣，情不自禁地接續下去。
也許正是這種奇怪的習慣，成就了諾諾。

諾諾自殺未遂，情緒極度低落，無端不得不經常陪他散步，勸解並安撫他脆弱的神精。半年後的夏末，在諾諾的苦苦哀求，甚至以死明志下，無端終於點頭，於是便成了杜太太。
沒有宴請任何親朋好友。只是休了一天假，幫諾諾搬家。
諾諾搬來一起住，雖然無端租住的一居室里布置簡單，倒也乾淨整潔、溫暖舒適，畢竟是個屬於自己的家呀。

從此，無端推掉了不少出差機會，儘量在家多陪諾諾，小家溫馨，簡單平靜。
諾諾很久都沒有找到合適的工作，自尊心屢受重創。從一個頤指氣使的大公司老總，淪為一個要看人臉色行事的小職員，談何容易？心理落差極大。最終決定還是辦自己的廣告公司，再次從頭做起，畢竟有的是經驗，也只剩這些寶貴的經驗了。
無端好不容易向同事朋友們借出一筆本錢，承諾比銀行的利息略高一些，幫杜一諾開起了一家小廣告公司。公司由小到大漸漸成了一點兒規模，但是時代畢竟不同了，很多老經驗和老關係都不再管用了。

秋天，無端發現懷孕了。諾諾高興得幾天未睡好覺。立刻決定接老娘來共享天倫之樂。
無端：“太早了吧，等孩子出來再來多好，這屋裡這麼擠，怎麼住呀？”
諾諾：“不早，她老人家早就盼着這一天呢。恨不能立刻飛來照顧你，就怕你沒經驗，出問題。現在我們有一點積蓄了，可以先買一個稍微大一點的新房，你也辭掉工作在家養着吧。”

無端撫摸着肚子：“不好，生孩子養孩子要花很多錢，你的公司剛剛有起色，不能加重負擔。我還能堅持工作，大家會照顧我的，別擔心。再說上班可以和別人交流，比在家愉快，又能掙工資，何樂而不為呢？根據勞動法，我現在是被保護的對象，連裁員都輪不到我頭上。
房子也先湊合住吧，新房子可能有裝修污染，對胎兒不好。”
諾諾：“那也是，不然這樣，再租一個大一點兒條件好點兒的兩居室。不過老娘是肯定要來看孫子的，誰也攔不住。”
無端：“怎麼知道是男孩兒？是女孩兒就不來了嗎？”

063）婆婆大人

在火車站接到婆婆，一個精明強幹、瘦小硬朗的老太太。要不是公公去世的打擊，可能會更顯年輕一些。
她拉着無端的手不放，熱情親切地說：“閨女，我會象對親生女兒一樣待你的。”
轉頭對諾諾埋怨道：“這麼髒亂的地方也讓她來，不是叫你一個人來接嘛？”
諾諾：“是她自己堅決要來接您，再說您帶這麼多東西，我一個人哪夠用？”
婆婆：“你還指望讓她扛行李？”
說完自己肩扛手提包攬了所有的大件行李，只留給了兒子一個竹籃和一個木匣子。無端第一次見識到婆婆的能幹，暗自欽佩不已。

到了新租的家，一個不太大的兩居室。婆婆在屋裡視察了一番，打開所有櫃櫥的門看看：“這裡面空着幹嘛？為什麼不放放被褥？年輕人要學會持家過日子。”
無端：“還沒那麼多東西要放，這是特意給您用的。別看現在空，以後有了寶寶，東西會越來越多，沒準都不夠用呢。”
婆婆看看陽台：“這裡可以打一個木頭柜子，能放不少東西。那邊拉一根繩子，能夠多晾衣服和尿布……”
對家裡做了周密的重新部署之後，老太太連口水都沒顧上喝，就開始實施起來。

因為嫌兒子笨手笨腳太礙事，婆婆一律親力而為。等無端做好午飯，一切都渙然一新。讓無端又一次佩服不已。
婆婆一邊吃飯一邊說笑，時不時地給兒子和媳婦兒挾菜，儼然一家之主的派頭。
“謝謝，還是我自己來吧。”無端趕緊伸過碗去接住婆婆挾過來的菜。

“自家人別客氣。知道諾諾為什麼叫這麼奇怪的名字嗎？”婆婆不無得意地問着。
無端：“不奇怪呀！挺好的名字：男子漢大丈夫，一諾千金嘛。”
“原來我們老家也是北方的，後來跟着諾諾的老爹遷到杭州鄉下他親戚家，所以好多生活習慣還和北方人差不多。剛生下諾諾時，給他起的名字叫杜家富，後來請一個老和尚給他算命，說換個女孩兒的名字可以免災，將來還可以大富大貴，於是幫忙換了這麼個女孩子的名字，結果還真靈驗。”婆婆自豪地說着，筷子在嘴裡唆了一下，把盤子裡的韭菜豆芽歸攏到一起，又把燒腐竹翻騰了一遍，最後才夾起一塊放到伸出的舌頭上，向上翻卷着收進嘴裡，還一直吧唧着嘴嘖嘖有聲，顯然是習慣成自然了。
無端不好意思看她，只有低頭吃自己的。諾諾聽着也是一臉的尷尬和無奈。

“我娘逢人便說那老和尚的話靈驗，我看未必，純粹是迷信。”諾諾終於找到話題打破冷場。
“我看還是挺靈驗的嘛。”無端維護着婆婆，其實心裡也知道媽媽是不會怪罪兒子的。
諾諾終於忍耐不住了：“老娘，不要把菜夾來夾去的，她不喜歡這樣。”
婆婆：“難道當女兒的還嫌媽的筷子髒？”說完，在雞蛋菠菜里扒拉了一陣子，挑出一大塊雞蛋放進無端的碗裡，“多吃好的，將來孩子身體壯。”
無端看看無可奈何的諾諾，只好默不作聲地吃下去，畢竟老人也是好心。

懷胎十個月，無端像病人一樣被無微不至地噓寒問暖，感到受寵若驚，從小到大沒有受到過這樣的照料。為了躲避這種突如其來的令人渾身不自在的照顧，經常主動加班早出晚歸。

從來沒有人這麼看中過她的存在（除了與琦旋在一起的日子）。小時候因為自家經濟拮据被迫寄養在姑姑家，姑姑自己有兩個淘氣的兒子，工作繁忙，家務繁重，心情經常不好，加上心直口快的脾氣，時常對孩子們大動肝火。兩個哥哥早已習慣，不當一回事兒，無端每次都會躲在被窩裡掉眼淚。

上小學後，回到父母身邊。姐姐無可聰明漂亮，深得父親寵愛，弟弟無冕是唯一的男孩兒，母親最疼。大部分的家務活都是無端承擔的。
儘管如此，無端覺得自己無論怎麼努力做家務：收拾屋子、買菜做飯、洗疊衣服，都無法成為被關愛的焦點，她也不會像姐姐和弟弟那樣爬在父母肩頭撒嬌耍賴，強烈的自卑感使她只好做個默默旁觀的孩子，以逃避現實。

可是每當她剛剛感受到一點兒父母的疼愛時，總會有一些意外的事發生使得這些愛顯得不那麼完美。
例如，姐姐因為參加學校儀仗隊，父母給她置辦了套裝和白球鞋，那個年代，能穿上雪白的球鞋是件多麼驕傲的事呀！無端羨慕了姐姐好多年。
然後弟弟一上學也有了白球鞋，無端再一次羨慕起弟弟來。
直到小學快畢業，父親才給無端也買了一雙白球鞋，無端感激地想：其實他們還是愛我的。
但是父母隨後的話卻讓他們的愛變了味道：“記住，我們家不富裕，給你買一雙鞋很不容易，長大後一定要想着還我們！”
因為學習成績一直是中等，而姐姐和弟弟總是優等生，媽媽經常在家長會後拿着名次單抱怨姑姑沒有教育好無端：“怎麼我們家也會有孩子笨得像蠢驢一樣。”
無端因此自卑了很久，也想儘快離開這個本應該很溫暖的家，因為這裡的歡聲笑語與自己無關。所以，報考大學的時候，她自作主張地報的全是外地的大學。
大家都說：父母對子女的愛是世界上最無私的。無端相信這句話，但認為那不是絕對的。
長大後的她，在三個孩子中反倒是最孝順的一個，只是對父母的客氣多於親密，責任多於愛戴，理智多於情感。
直到遇見諾諾和琦旋，無端才發現原來自己並沒有那麼糟糕，原來自己這樣的人也可以有人喜歡和欣賞，這好像與漂亮和聰明無關。

無端無比幸福而誠惶誠恐地被婆婆照顧着，盼望着孩子早日出世。雖然有經驗的女同事們不止一次地勸告過她：只有現在可以好好享福，抓緊時間享受。一旦孩子出來，你將一輩子失去自由和自我。

無端發現婆婆經常在陽台和衛生間吸煙，因為對煙味極敏感，常常感到窒息和厭煩，其它的問題都可以忍受，這是唯一讓她不痛快的地方，因為擔心對胎兒會有不好的影響。
又一個夏天來了，無端和諾諾的女兒降生了，一個非常可愛的胖寶寶。無端抱着寶寶看得沒個夠，諾諾和婆婆也很高興，但有時也會明顯地掛着失望的表情。

064）起名字坐月子

無端曾經寫過一篇博客日誌：《取一個響亮漂亮的名字吧！》。
她認為起名字應該遵循的是4好原則：好寫、好看、好聽、好念。至於內涵就要依個人的喜好和品位來定了。
好寫、好看：字形要儘量簡單漂亮，布局平衡，筆畫流暢，最後一個筆最好是一直豎，或者一長捺。這樣可以很酷地甩出去，結束書寫動作，特別是用毛筆的時候更顯瀟灑。
好聽、好念：念出來要用升調的開口音（也就是含有韻母a的平音，即一聲或二聲），這樣叫出來才會痛快響亮而又不繞口，好聽且好記。儘量不要使用三聲或四聲的仄音。
比如成語裡的：慷慨激昂、海納百川、蒼天在上、仰天長笑、笑傲江湖、江洋大盜等等，甚至是粗話：王八蛋（對不起，少兒不宜，舉例而已），都因為有了a而顯得痛快淋漓。
再比如數字裡最討好的3和8，他們是詩歌里使用頻率最高的數字，例如：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雲和月。就是因為3和8用了韻母a的升調，才變得異常活潑。另外聽起來還生動容易記住，不易被念錯或聽誤會。
特別不要用生僻的字，雖然不易重名，但在電腦打印名字盛行的今天，因為有的偏僻字從字庫里可能查不到，會很麻煩。

於是和諾諾反覆商量，最後給女兒選中了個名字叫：杜笙煙。
可是沒想到在徵求婆婆意見時被立即否決，她老人家認為煙字不吉利，於是一票否決，並固執地改為杜小鵑，倒是還算基本符合要求，只好認可。

無端的媽媽因為在幫姐姐帶孩子，沒有時間過來看望。只是時不時打個長途電話問候一下大人和孩子。姑姑來過一次，因為在帶孩子的方法上與婆婆有很大分歧，住了一周就怏怏不快地走了，讓無端難過了很久。

婆婆說睡軟床不習慣，睡得腰疼，做不了重活兒。
無端便和諾諾商量請了一個固定的鐘點工，每天下午幫忙打掃屋子和做晚飯，孩子由無端自己帶。
哺乳期需要大量的食物作補充，無端的飯量劇增，甚至半夜還會餓醒，為了不影響大家睡覺，只好強忍着自己動手喝一點熱糖水，吃兩塊餅乾，每次喝完熱水都會出一身虛汗，里外透濕。夜裡要給孩子餵奶和換尿布，為了不驚醒諾諾，無端都只開一盞3瓦的小夜燈，輕手輕腳地獨自完成。

鵑鵑還未滿月，一天下午趁孩子在睡午覺，無端打算洗個澡，為了不受涼特意關緊了門窗。
正洗着，婆婆推門進衛生間來拿東西，隔着一道浴簾嚇了無端一跳。
婆婆在浴簾另一邊問道：“我拿把梳子就走，需不需要我幫你搓搓背？”
無端慌忙答道：“不要不要，我自己洗就可以，已經習慣了。謝謝您。”
婆婆出去了，一會兒無端感覺到一陣涼風鑽進來，掀開浴簾一看，門忘記帶好，自己開了個縫兒。無端很無奈，只好濕淋淋地出去關門，順便反鎖上。

最讓無端無法容忍的是：婆婆堅決不讓未滿月的孩子洗澡。雖然在醫院時就已經被護士天天抱去洗澡了，但一回到家，堅決不允許給孩子洗，說直到滿月才可以。只好天天用紗布和溫水輕輕擦拭小寶寶柔嫩的皮膚。

另一件不能忍受的事情就是：滿月之後，婆婆開始明目張胆地在屋裡吸煙了。
她說：“現在孩子也生出來了，還有什麼可躲避的。”
無端勸道：“吸煙對您自己身體不好，還是少抽吧。”
婆婆：“與其別彆扭扭地活着，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活個200歲又有什麼意思？還不如痛痛快快地過日子，少活幾年也不冤。”
無端只好不再言語了。

因為婆婆要求嚴格，鐘點工換了一個又一個，很難讓她老人家滿意。不是嫌人家幹活兒不夠麻利，就是做飯不合口味，要麼就是眼裡沒活兒太偷懶、眼裡有活兒的太油滑，沒有主見腦子太笨、太有主見不聽她的話、滑頭頂嘴以下犯上，再或者是人家受不了她的挑揀，自己不願意再來干的。
無端心想：窮人翻身作了主，可真是不一樣。奶奶家曾經比較殷實，據爸爸說也曾請過傭人，奶奶對她們特別和善，還經常送吃的穿的用的給他們，從來不把他們當作下人看。即便對要飯的人，飯菜都必須熱過的才會給他們吃，一定不會給他們吃涼的。

一次打掃衛生，無端在收拾床底下的皮鞋的時候，偶然發現婆婆的新皮鞋裡藏着兩張十萬元面額的定期存單。一張是他們結婚前一個月的，另一張是剛剛存的。名字都是婆婆的。
婆婆進來正好看見，慌忙解釋道：“那是諾諾存放在我這裡的，要不還是交給你保管吧。”
無端：“沒什麼，還是您保存更安全。”

晚上，諾諾主動找無端談話：“那兩張存單是我給娘的孝敬，沒跟你商量，怕你多心。”
無端：“怕我會不同意是吧？我是什麼樣的人，你不清楚嗎？我在乎過你給家裡錢嗎？過去沒少給你們家貼補，我從來都沒計較過，怎麼會多心？你偷偷摸摸地背着我，反而是不相信我，對我是一種侮辱。”
諾諾：“其實我娘開始也沒想要，只是我說交給她幫我存着。我告訴她那是婚前財產，她就收了。後來我就不好意思再拿回來了。”
無端：“婚前財產？婚前你有財產嗎？連開公司的錢都是我找朋友借的，結婚時的家具電器全是我的積蓄買的。我從來不提這些，是怕傷害你的自尊。
既然錢是我們倆的，要想給她錢，為什麼不當我的面一起給？心虛什麼？怕人家說你沒本事，用女人的錢？”
諾諾：“嗨，我不想讓她知道現在這公司掙不來多少錢。不就是說一說，為了讓她安心嗎。”
無端：“這樣就會安心嗎？要是我的兒子和媳婦關係這樣生疏，我反而會更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