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美麗可愛的小姑娘由於學習壓力和家庭負擔，而服毒自殺，結束了自己年僅16歲的生命。

然而，最痛苦的，還是她那位身體虛弱、憔悴而病重的母親。小姑娘的死，也有一半兒原因是由於母親的責罵和訓斥，再加上唯一疼她的父親也在半年前去世。半年來，小姑娘要在繁忙的業餘時間中抽出一些時間來照顧自己的母親，同時，也要受病重母親的責罵。女兒離開了這個一家人看來悲慘的世界，而母親的生命也危在旦夕。母親開始後悔自己從前的行為，不斷反省自己，斥責自己，甚至用手打自己，這個可憐的母親認為，是她害死了自己優秀的女兒，一切罪過都在於她自己。這位孤零零的母親，身體越來越差，病越來越重，就在她奄奄一息的時候，突然說了這樣一段挖自肺腑的話：

“我曾認為自己是個好母親，我生病之前，我用儘自己的全部力量與心血，來培養我的女兒。我就要成功了，我的女兒已成為世界上最美麗、最聰慧、最敏捷的女孩兒，她有各方面優秀的才華。她時常為我唱歌、跳舞、朗誦詩歌，也常把她自己畫的畫兒拿給我看。我當初是多麽得歡樂與幸福。那年，我的女兒14歲，她長成了大姑娘了，也許她比其他的孩子都成熟，也就是那年，我簡直認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最完美的母親……”

這位病人嘴角露出了笑容，接着說下去：

“可我錯了，我犯了一個大錯誤。我不應該把事事都想得那麽順利，那麽合人心願。就在那年冬天，一個北風呼嘯、不見陽光的日子裡，我病倒了，並且再也爬不起來了，我意識到自己在一步步得走向死亡的淵谷，我知道自己活不長了，為了讓自己快活得死去，我居然選擇了損傷別人。我怕，我怕我的丈夫和女兒會因此離我而去。選擇這個，我很痛苦，也很矛盾，我不願再損傷自己的身體，摧殘自己的靈魂。於是，我把一切罪過都推到了丈夫和女兒身上。我命令他們干盡家務及一切我想要干卻很難完成的事。我用兇狠惡毒的目光指責他們，有時，我還用木棒打女兒。可女兒，她為了不讓我更加傷心，居然從來沒有躲過我的木棒，任憑我的毒打……我看到過，我看到過丈夫和女兒臉上的淚痕，那是一種無奈與委屈的淚。可我，我為什麽那樣鐵石心腸？我從來不了解、體貼別人，更不會同情他人的痛苦。在我眼裡，自己是世最最尊貴的‘國王’，而別人只是我的奴隸，包括我的丈夫、女兒。高興時，他們是笑料；生氣時，他們是撒氣筒。我要報復他們、害他們，甚至殺了他們……我的做法實在很過分，我居然把我最親近的人當成了巫師。”

病人露出自責、痛苦、悔恨的表情，繼續說：

“就是這樣的生活，在我們這個原本幸福的家庭中，持續了一年半。一年半以來，究竟是怎樣過的，我也不清楚。不過，我敢肯定，這一段時間的生活，在他們心裡刻得很深很深。大約在女兒將近16歲的時候，她的父親因車禍兒去了西天。我記得，有一晚很淒涼，慘白的月亮躲在枯瘦的樹枝後面，被枝杈切割成了碎鏡一般，月光陰森而暗淡。就在那晚，我聽到了一個女孩子傷心的哭聲，我下了床，走向那個盪着一聲聲啜泣的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的走廊里。我輕輕打開燈，看到的竟是我的女兒，她手裡握着一隻白色的小鳥，那翅膀上分明寫着‘天堂鳥’三個字。當時，我並沒有像母親那樣，用親切的話語安慰傷感的女兒。我居然，居然拽着她的耳朵，痛罵了她一頓。”

傷透了心的母親，眼睛裡噙滿了淚水，終於，晶瑩的淚珠從眼中涌了出來，順着母親的臉頰，一直向下流。

“就在第二天，我很早就醒了，家中死一般的寧靜，我霎時打了個寒顫，我預感要有什麽事發生。我膽怯的來到客廳。啊……”

淚流滿面的母親突然坐了起來，好像又回到了當時恐怖的情景中，臉上露出了驚愕的表情。

“我女兒，她躺在冰冷的地上，一動不動，頭髮凌亂，面容慘白，雙眼緊閉。在她那稚嫩卻煞白的小手旁邊，放着那隻‘天堂鳥’，可愛的小鳥翅膀已經折斷了。我一下子明白了昨天的事情，我一瞬間失去了理智，也失了神，一軟，攤在那裡。”

憔悴的母親閉緊了那雙失落的眼睛，用極度失魄、極其慘澹的聲音說：

“我女兒就這樣離開了我，離開了這個不公的世界，她沒有留下任何語言，只剩下那隻折了翅膀的‘天堂鳥’。”

母親用顫抖的手把那隻“天堂鳥”舉到眼前。

“女兒走了，可她的靈魂變成了這隻鳥，鳥和她一樣純潔、一樣美麗、一樣可愛。女兒是精靈，她派這隻鳥來找我，我的女兒還想着我，她還惦記着我，多好的孩子啊！”

母親不知從哪兒來的力量，竟走下了床。她來到窗子旁邊，含着微笑望着窗外恰巧飛過的那群鴿子，又舉起手中的那隻，說：

“呀，她們來啦，她們向我飛來啦。我女兒在那裡，瞧，她在向我擺手。她不恨我了，她原諒我了，她原諒了我所做的一切。女兒，母親愛你！女兒，你聽見了嗎？女兒，你快回來呀！我去，我去找我親愛的女兒。女兒，媽媽來啦！”

母親話到此，突然兩眼盯着那隻潔白的“天堂鳥”，一寸也不離開。接着，那位母親攤倒在窗前，手裡仍握着那隻潔白的、美麗的、可愛的“天堂鳥”。

她死了。

也許她找到了女兒，她是幸福的。

遠處，那群白鴿仍在蔚藍的天空中悠悠飛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