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相親的流水作業 |
送交者: 天生我才 2008年01月20日11:19:26 於 [戀戀風塵] 發送悄悄話 |
很多事情就那麼簡單,比如說1+1=2;很多事情就那麼複雜,比如說1+1=3;以此類推,1+1=4、5、6、7、8、9,或者其它任何數字都可以名正言順——如果你願意胡思亂想、並且吃飽了沒事做的話——對A而言,據說是因為:春天來了,柳樹發芽了,青蛙戀愛了,螞蟻搬家了,A????想結婚算了。 至於為什麼想結婚?A不能給你明確的答案。哪怕他是條光棍,但這不是一篇小說,所以作為起草這份文件的幕後策劃人,我也必須要就某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守口如瓶。事實上,在前兩個月或者更早些時候,A對自己做過這樣一份問卷調查: A,男,28歲零45天12時37分56秒,正在寫一篇叫《亂糟糟的日子真沒勁》的小說,結婚理由:(請在□里打√)□為了愛;□為了恨;□為了錢財;□為了性慾;□為了響應黨的號召;□為了滿足父母要求;□為了洗衣、做飯、生孩子;□為了此她還是為了彼她;□不詳。 現在想起來,A當時好像所有的答案都選了,忍不住想笑就將這份調查問卷丟進了那個集團公司人力資源部主管專用的垃圾簍里。與此同時,30年前就淪為寡婦的老闆指示她的小秘書,笑嬉嬉地炒了他的魷魚,還假惺惺地說了句:“你應該回去結婚了,真的,我這是為你考慮。” 值得一提的是,這句“餘音繞梁,三日不絕”的話灌溉到A耳朵里的時候,英俊瀟灑風流倜儻的他正在聚精會神地、幸福而甜蜜地挖着這個春天下午三點的幾坨鼻屎。 於是交接工作、收拾行李、一遍又一遍地和同事道別…… 在離開的一瞬間,A突然想起當初進廠的時候,好像氣壯山河地說過什麼“人在花下死,做鬼也風流”、“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等等之類的話;而結果卻是,在這個陰盛陽衰8000多人的廠里,A,權高,職大,收入中等偏上,對待姑娘像春天般的溫暖,對待工作像夏天般的火熱,結果是這兩者對A像秋風掃落葉一樣的無情?! 4月1日。愚人節。曆書上說:宜嫁娶、忌動土。就在那天,A去網上發了三百多份個人簡歷,有求職的,有徵婚的,完了之後又打開QQ,在視頻裡和一個陌生的女子,各自把玩着自己充滿青春活力的身體…… 當天晚上,朋友B打電話來:“屁娃兒,我看你還是去福建上門算了,廣東這個卵子地方真他媽沒勁。”正好,A吃飽了沒事做,掛了電話他沒有胡思亂想,認真地做起了那道1+1的算術題。 2.B的過去與未來 和表姐談過戀愛;做傳銷時和上線的上線傳過緋聞;在東莞篁村某間出租房裡向一個湖南妹交出了原始的武器;像宰殺證一樣的結婚手續拖了很久還是辦了;等等等等——設計師B的愛情史簡單而具體,基本上沒有走什麼彎路。 去年底,B突然遇到一個難題,父母、親戚、朋友都想他們兩口子生個第二胎。作為A的好朋友和老同學,B偶爾和A見個面喝幾杯酒,夜深人靜了睡不着躺在同一張床上,也意味深長地發些感慨:“其實也想過再生一胎,但經濟條件不允許啊!” 關於B的情況,必須使用夾敘夾議的方式來表達—— 弟弟在“窯子裡”還有幾年才出來,B覺得有責任肩負起家庭的重擔,不管是經濟方面,還是孝敬父母,不管是油鹽柴米,還是千絲萬縷的鄰里、親朋和社會關係;父母年歲漸高,卻彼此為“打牌和幹活”的矛盾吵鬧,好像深諳“溫故而知新”的原理一樣,總要隔三岔五地操練操練,為此,設計師B總要在下班之後,在電話里跟他們中間抹點“潤滑油”;對於女兒萍萍,B說:“嘿,她誰都不怕,就是怕我。” 除此之外,B只有工作。最近訂單多了,再加上遇到幾個“三腳貓”一樣的同事,跳的跳槽,混的混飯,大面積的工作都落到他的頭上,直接後果是“既要改良DVD的幾款包裝盒子,又要全新設計連接器的很多套卡通箱”,間接後果是和善良本份的女網友聊天時,居然出口成髒,什麼“鳥人”、“卵子”、“我靠”都出來了。 B說:管????,把今年熬過去。 B又說:應該寄的錢太多了,我說要寄給我姐姐,她說要寄給她媽,乾脆就存起來。 B還說:哎,啥子都不想嘍,二天回去開個店子,要麼賣衣服,要麼做廣告招牌。 大家請注意!設計師B現在比以前胖了,按照他的說法是“成天坐在電腦面前”造成的,但A認為這是一個奇怪的現象,因為同樣是“成天坐在電腦面前”,自己卻還是和多年前一樣,不超過100斤。——關於這個問題,A和B產生過不少的爭議,A說B“伙食上達到了小康水平”,B對A說“要是我也像你一樣,是個詩人就好了”。 也許B不知道,A做夢都想當個設計師。 這樣的惺惺相惜,還表現在生活當中。這個月,哦不對,作為讀者,你看到這些文字的時候,應該是上個月才對,B和A一起在虎門買了同樣一雙鞋子,38碼,加兩雙鞋墊共計160元。有個星期天,兩個人喝酒、聊天后,暈暈乎乎地倒在一張床上午休,醒來後差點穿錯了鞋子,A說了句不知從哪裡撿來的話:你的也是我的,我的還是我的。B說:我早就想好了,哪天比你的先穿壞,趁你不注意跟你換了。 好了好了,繞了那麼多圈子,現在來說說設計師B的未來吧。但這該怎麼說呢?站在A的角度,B可能過幾年會弄個工作室什麼的,嗯,大概就是設計些海報、動畫、香煙盒子、時裝廣告、網頁和展覽的幾何圖形,總之一句話:他不可去開發軟件、成立公司,或發行股票什麼的。然而,以B的眼光看來,要麼殺回老家去,還是搞這個;說不定計劃落空,就干別的去了? 3.從小李他老婆說開去 小李他老婆,在加油站上班。 十二個小時對小李他老婆來說,意味着月亮變成太陽,早餐變成晚飯,所以她說:“等過了五一勞動節,另外找份工作算了。”經初步了解,小李他老婆海拔不高,嘴巴好吃,本性貪玩,天生話多,臉上還掛着喜怒哀樂的溫度表,從頭到腳,並不性感地多長了幾斤肥泡泡肉。 “嫁漢嫁漢,穿衣吃飯。” 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從結婚到現在,小李他老婆欲擒故縱,關起門,和小李換着各種姿勢交配,聽說醫生也看過了,該吃的補藥沒有少過,幾個月過去了,肚皮還沒有腫起來的跡象——1+1不能等於3,再努一把力吧,再加一把油吧——小李他老婆心裏面委屈而且着急,像貓兒抓的一樣。 僅限於此,不能說明什麼。 再來看自己的老公吧。小李小學沒畢業,幾歲時母親就跟人家跑了;父親是個老木匠,嗜酒如血,愛賭如命;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愛打洞,小李如假包換繼承了父親這兩樣扯蛋的本事,像運動員接過隊友傳來的火炬一樣。在小李他老婆眼裡,小李作為父母的上門女婿、自己的老公,在廠里上班從來沒交一分錢工資,還隔三岔五反過來拿錢,對她肚子腫不起來的現象,不理不睬,不聞不問,一副無所謂的態度。 前幾天,小李有個老大不小的光棍表哥,A,人事主管不幹了,從廣東過福建來,大張旗鼓地說要相親,上門,寫長篇小說,熱火朝天的樣子。於是,招呼啊,接待啊,小李上白班,小李他老婆帶着A到處找房子,看風景,買衣服;肥水不流外人田嘛,小李他老婆硬拉扯着A,去相了一回自己歪瓜裂棗般的表姐,還打着圓場說:“我表姐雖然不愛說話,但有內涵,會料理家務,皮膚確是黑了點兒,你知道嗎,那是身體健康的表現……嗯,你是從廣東過來的,應該講點效率,最好今天相親,明天就結婚算了……這邊媒婆很多,但是都靠不住,你是有文化的人,不要聽人家東吹西說的,把你頭腦沖昏了呀?” 情景之一。那天剛坐下,狗男女剛見過了面,小李他老婆就拉着A到門外面,熱鍋上的螞蟻般,問:“怎麼樣嘛,怎麼樣嘛?” A哈哈哈一陣好笑,說:“如果我沒看上你表姐,看上你了,該怎麼辦?”小李他老婆,眼睛一亮,花枝亂顫,一秒鐘就回過神來,說道:“哼;你做夢吧!” 情景之二。兩個單車,三個人,一起出去玩,臨出發的時候,小李他老婆向A遞了個眼色,還做了個環腰而抱的動作,說:“主動點嘛,你搭我表姐的車吧!”表哥說:“不行,我要坐你的車。”小李他老婆有點生氣,說:“哈哈,我懶得理你。” 情景之三。座中,聽說那個表姐要來,A說:“我有事要辦,先走了。”小李他老婆又是拉又是扯,有些失望地說:“不行不行,我表姐馬上就來了。” ……等等等等。 就這樣,小李他老婆做了一回失敗的媒婆。 4.關於陳小霞 “她老爸以前是我們村上的電工,前面獸醫站門口,那三層樓的房子就是做電工掙錢修的,她媽死得早,老爸在我們村上重新找了一個老伴,她不同意,從福州跑回來把人家從家裡打跑了。——聽說,她已經有男朋友了,可能就是隨便看看。”鄰居老伯說。 “看得出來。”A有氣無力地應道。 在此之前,像連戰訪問大陸一樣,媒婆甲和A的二哥,帶着A朝相親的路上一路狂奔,去到媒婆乙家裡,陳小霞就冒了出來,牛高馬大,戴幅眼睛,衣服和褲子都比較得體,鞋子卻土裡土氣,脫線了,蹲了些泥巴,像剛從菜地里回來。你好,請坐,陳小霞招呼,口氣像個主人。A點點頭,謝謝。 還沒等喝完一口水,媒婆就開始主持會議了—— “你身高多少?” “168,這個數字比較吉祥。” “人家在廣東做行政總監,這次是請假半個月。” “哪個學校畢業?” “重慶,西師,工藝美術系。” “哦,我是本科,園藝專業。你是哪一年的?” “77年,你呢?” “我81年,12月31日。” “你的證件給人家看看呀?還有那本書——你寫的嗎?哇,不錯,人家給你多少錢?” “鬧着玩的。錢?我給人家,一萬二。” “你叫A嗎?這個名字好聽。” “噢,是的,這是我的簡歷。” “這個是他親哥哥,就在前面,十三隊,馬上要做老爸了。” …… 東一槍西一炮的,半個小時過去了,彼此交換了電話號碼。阿姨,我們走了。嗯,好走,好走。於是,鳥獸一樣散去。 出得門來,轉了個彎,A的二哥遞過一根煙,說:“抽煙不?這個姑娘還可以;我覺得你話說得太多了,有文化的人應該少說點話,才顯得穩重。” A點起煙,說:“不過,我覺得人太胖了點。” 另一個媒婆從後面跟了上來,紅眉毛綠眼睛地說:“哎!我說你腰杆挺直一點嘛,看起來也精神一點呀?!” 天黑了下來,巷子裡吹些涼爽的風,躥來躥去,不知道它從哪個方向來,也不知道它要朝哪個方向去。 晚上,A給朋友B發短信:陳小霞,本科,三層房子,1.65左右;像某某他老婆,稍胖。B回了一條:你娃兒發了,好好把握,搞定她! 第二天,九點左右,A打電話給陳小霞,0594-2890824,一遍沒人接,兩遍沒人接,A打了三遍還是沒人接。他冷笑一聲,覺得有點不對勁——陳小霞說了,現在每天在家,除了做飯,就是看電視——你說他會相信嗎,年輕人連個手機都沒有? 看來是泡湯了。關於陳小霞,A最終還是打通了那個電話—— “我今天打電話,你老爸接的,他說你不在,但你老爸說你不在,和朋友出去了——怎麼那麼晚才回來?” “哦,是呀,我幫我表哥家收枇杷,回來得比較晚,有什麼事嗎?” “這樣啊,那明天有時間嗎?我到你家裡來玩吧?” “到時候看吧,快五一了,日程排得很滿。” “那好吧,我明天再給你電話。再見了!” “再見!” 電話叭的一聲掛了,沒放好,嘟嘟嘟一片盲音…… “????,狗屎!” A自言自語地說。 5.幾個過來人 為了脫貧致富,同志們都到福建上門——說得西方一點,好像多米諾骨牌效應一樣;說得中國一點,好像董存瑞炸碉堡——充滿了悲劇色彩。因為尊老愛幼的原因,這裡只能按年齡大小依次說說XYZ三個人,至於關係嘛,不是表哥,就是表弟。 X,年齡最大。屈指一算,已經有十年的打工血淚史了,玻纖廠,磚瓦廠,電子廠,啤酒廠,酒吧,迪廳,菜市場和工地一路走來,至今在某鞋廠做針車,800多塊月薪拿着心安理得,他說:“這些年,鬧過很多派,也遭過很多罪。結這個婚太草率了,不過媳婦對我好,將就着算了,反正就這個命。” Y,小一點。以前在山西煤礦里挖過炭,摳出來鼻屎是黑的,那沒什麼大不了,聽說從嘴裡吞一團棉花進去,屁股里拉出來就變成皮鞋擦兒。現在是不一樣了,丈母娘每天弄好豆漿、油條、荷包蛋、牛奶、麵包、銀耳湯,這樣的早餐,他說:“難吃得要死,端出去倒掉算了。”他下班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人賭錢。 Z,再小一點。小伙子厲害,風風火火,乾乾脆脆——相親、拍拖、訂親、結婚、生孩子,短短一年時間完成了上門過程的“流水線作業”;也持家,也踏實,日子過得中規中矩——他最喜歡說的一句話是:誰誰誰又把誰誰誰吹冷了。偶爾反過來,他又說:很多事情都吹不冷! …… 每見於此,每思於此,A覺得現在自己這樣的選擇,有點前赴後繼的味道。昨天晚上,他甚至想起了“急病亂投醫”,他覺得這五個字好像是個成語,又好像是個典故,但無論如何,他覺得如果有人在看到這篇不是小說的小說,特別是看到這五個字的時候,應該把它當成是心理描寫的部分。 隱隱約約地,A覺得一陣心酸。 於是,A又想起了廣東的好朋友兼老同學——設計師B——他也是個過來人,唯一的區別在於,他不是上門的。他放假了沒有?有沒有新作品?鳥人,好久沒有他一起喝酒了呀,好久沒聽他說:昨天晚上又如何如何,與婆娘大戰了幾個回合?! 不知道怎麼搞的?A覺得從4月1日到現在,沒有一天吃飽過飯,既不是心情不好,也不是口袋沒錢,但一上桌子,就沒有胃口,離開桌子又開始心慌,所以從早到晚,看到A的人都說:“你怎麼焦眉爛眼的?” 電視上,連戰來大陸然後又走了,胡錦濤和小泉握過手然後又鬆開了,伊拉克非法武裝又自殺性襲擊美英聯軍然後又展開調查了,《民工》裡的鞠雙元都和城裡的姑娘李平回家結婚然後又進城打工去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A走馬觀花般相的那些親,還遲遲沒有浮出水面,但是誰也拿他沒有辦法,他居然自以為是地吟起了“楊柳岸,曉風殘月”,然後又搖頭晃腦地“手持鋼鞭將你打”。 兩個小時以前,A剛給一個叫李晶晶的姑娘打過電話—— “睡覺了嗎?” “是呀,剛睡着。” “哦,明天有沒有空?到你家玩呀?” “不好意思,要去幫朋友買東西,她弟弟過兩天結婚。” “這樣啊,那我明天下午再給你電話。” “好的,再見。” 這次是打的手機,剛好沒電了,屏幕上一閃一閃地就滅了。打了個哈欠,A插好充電器,倒在床上望着天花板發呆——“現實里不能實現的,只能到夢裡去完成”——他想起王菲以前那個老公的話,過了一會兒,暈暈沉沉地睡去…… 6.李晶晶 閒來無事,看看電視打打牌——電視正逢48屆世乒賽,A記得主持人說了一句:“乒乓球是需要攻防兼顧的運動”;打起牌來,A覺得自己像拖拉機手開飛機,錢包像世貿大廈遭遇了恐怖襲擊。 李晶晶就是在這個時候出現的。 她把頭髮解散開來,披在肩上,夜色下從側面看過去,腦袋像一個黑色的篾撮箕;裡面是件背心,外面白襯衫沒有扣,垂下來迎風擺動;藍色的牛仔褲,有股淡淡的肥皂味道;淺灰色的運動鞋,步調一致地走在左邊,安靜而平穩——由深到淺,四種顏色把她分成了四截——拼湊的幾何圖形。如果再加點環境描寫,那麼,A覺得這次約會的過程中,瑩火蟲繞來繞去,馬路從荔枝和龍眼樹中間捆綁,纏繞,轉彎,身邊偶爾有行人或車輛經過,遠處田間地頭稀稀落落地有幾隻青蛙在唱歌…… “我覺得我表弟這邊風景很美。”過一座橋時,A感慨。 “黑漆漆的,我老是害怕從路邊躥出一個人來。”李晶晶實話實說。 ——這是第一次約會。也許覺得說的是廢話,走着,走着,兩個人選擇了沉默。A覺得廣東的夜晚太吵,家鄉的夜晚太靜,這裡的夜晚剛好合適,但不屬於自己。相親對於A來說,像一場完成任務的演出,和李晶晶也是前天才認識的,不過今天早上,她媽媽也來認真地看過了,還留下一句因果關係的說:沒有定下來,不會帶到家裡看房子。李晶晶覺得三天假期一晃就過去了,早知如此還不如跟朋友去五夷山旅遊——阿彌陀佛,善哉善哉——緣份還沒有到來之前,所有的情節就只是客串一下,反正,明天要上班了! A記得很清楚,出門之前新聞聯播才剛剛開始,與李晶晶壓馬路的過程中,轉了四個彎,嚼了三片口香糖,左手插在褲兜里,右手玩着打火機,腦海里不斷地浮現着幾個舊情人的影子——藉斷絲連的,沒有消息的,不了了之的——重疊,交織,往事一幕幕,剛沉下去又浮了起來…… “其實,我這次主要是過來寫小說的。” “寫什麼小說,是寫散文吧?” “不,散文式的,小說。” “我以前拼命地看過一段時間詩歌。” 不知道為什麼,好不容易繼續起來的話題嘎然而止,幾乎與此同時,A突然想起一個叫三兒的詩人,曾經悲哀而無聊地寫過這樣的句子: 沒有肉, 沒有骨頭, 沒有神經病—— 我是一隻塑料袋, 掛在春天。 自從張學友唱過那首《想和你去吹吹風》,人們就覺得漫無目的地散步,是一種至高無上的享受。但也不盡然,因為時間、地點、人物如果沒有搭配好,難免會讓人產生“帶着鐐銬跳舞”的感覺。——繼續往前走,路上沒有夫婦,也沒有情侶;附近有一個鞋廠,幾個加班的民工下班了騎着單車,叮叮噹噹,嘰嘰喳喳,耳朵邊上一陣風剛剛掠過,他們已經消失在視線里。 “我有一個朋友在這個廠。”李晶晶說。 “幹什麼的?”A隨口問了一句。 …… 大概就是這樣,又過了兩個小時。 一起回來的時候,在一個三岔路口,男主角禮貌性地表示要送到家,女主角果斷地搖了搖頭,然後又過了幾分鐘,兩人同時收到對方發來的短信:我到家了。 A覺得有點餓了,啃着蘋果,開始看《動物世界》。 7.快一點,再快一點,衝啊 黑貓白貓,抓到耗子就是好貓。 到目前為止,在媒婆的穿針引線之下,A像應聘工作一樣背着畢業證、身份證、工作證、榮譽證、存摺和個人簡歷,衝上了相親的第一火線,從蘇小妹到黃善娟,從陳小霞到李晶晶,就形勢看來,一個月的戰鬥才剛剛打響。 三番五次,五次三番之後,A漸漸有種心灰意冷地感覺。另一方面,又不得不佩服媒婆天花亂墜的口才:“這個肯定可以,多少多少歲,什麼什麼文化,幾層幾層房子,經濟狀況如何如何寬裕,社會關係怎樣怎樣的好——說不定緣份來了呢——所以,你一定要去看看,反正不要你一分錢,也不要你一把米,對吧?” 然而,A只能沉默。更多的時候,他看着自己的下半身,想起子彈上膛了,但獵物不可能自己送上門來;於是,他曖昧地笑笑,繼續任“亂點鴛鴦譜”的故事在自己身上一演再演——既使是頭母豬,在媒婆的帶領下,他也會去看看是否賽過貂禪? 想通了之後,A覺得,為了與國際接軌,相親也應該有點兒敬業精神。他深有體會地感覺到,應該擬一個計劃,或者起草一份《相親作業指導書》,因為按照程序辦事,說不定哪天還可以通過ISO國際質量體系認證呢! 何況,媒婆都已經說了:赤溪有一個,家裡開店子,人長得特別漂亮,在鞋廠上班;涵江還有一個,護士小姐,房子很寬暢,父母拿退休工資;梧塘那邊好幾個,已經打電話約好了,人家正在安排時間;——記住,你的電話要24小時開通;要不然就在家裡等,一有情況,我馬上通知你。 “見面時腰杆挺直一點,看起來也精神一點呀!” 媒婆補充道。 “好的,好的,沒問題,沒問題。”A點着頭,像雞啄米。 吃一茬,長一智。這兩天,A打起精神重新上陣,先是逛專賣店買了幾套名牌衣服;然後又坐進美發中心,接受美髮師的全新改造,四六分,左右倒,嗜喱水加上定型膠,把頭髮弄得油光水滑,連蒼蠅飛上去也要摔跤的樣子;然後又躺在牙醫的真皮沙發上,仰張着嘴,在500瓦的探照燈下,把牙漬打掃得乾乾淨淨。 每天早晨A數着一二三,爬起床來看見陽光燦爛,好一陣收拾、打扮,就開始了一天的忙碌:打電話——坐車——等媒婆——再坐車——等姑娘——招呼認識——互相介紹家庭、學歷、工作、年齡、身高、性格、愛好——東拉西扯,喝水吃茶——抄了地址,再留電話——就這樣吧,感情不成友誼在,保持聯絡,再見。 中午相對悠閒一些,但A得回短信息,少則三五幾條,多則十有八九,有問工資情況的,有問健康狀況的,還有的打聽你以前談過幾個女朋友。 晚上是約會時間。星期一、五與張丫頭看電影;星期二、四和李姑娘壓馬路;星期三、六陪王小姐喝咖啡;星期天高度緊張,穿插着陪她們吃喝拉撒,不包括睡覺。 …… “讓相親來得更猛烈些吧!” 冒出這句話的時候,A覺得自己比高爾基還要牛逼。 8.爸爸媽媽,媽媽爸爸 先有雞還是先有蛋? 先有爸爸呢,還是先有媽媽呢? 每當夜深人靜,A總是會問自己這樣兩個問題,不是出於無聊,也不是為了顯得深刻,他覺得自己的婚姻問題之所以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大部分的原因來自於這樣的“段落大意”和“中心思想”。 可憐天下父母心啊! 1980年,A,3歲。開始的時候,他患的只是一般的感冒發燒,村里赤腳醫生的幾包藥丸子,吃得他大小便屙膿屙血,一發不可收拾——翻幾十里山路,坐幾小時貨車,蒼蠅在A奄奄一息的身體上飛來飛去——父母親把他送到縣醫院的時候,醫生說:“要是再遲兩分鐘,華陀都救不活了。” 1983年,A,6歲。放學回家,爬在豬圈扯梁上玩,跳下來摔斷了左手,光醫藥費就耗掉了一頭肥豬,結果家裡欠了一屁股債,幾個月穿衣吃飯都要人伺候。 1987年,A,10歲。表哥家吃喜酒,從樓上摔下來,回家後一個星期,頭痛欲裂,就地打滾,精神失神,半小時發作一次;於是去縣醫院,花了三百多塊之後,父親求醫生打一針“效果奇特但有生命危險”的藥水——父親忐忑不安地簽了字,結果一針就打好了。接下來,為了湊夠回家的路費,父親只好賣掉了自己身上穿着的毛衣。 …… 俗語曰:大難不死,必有後福。2005年,A,28歲,一點婚姻的跡象都沒有,父母親在電話里,無比哀求地說:“我們真的老了,隔三岔五地病,風濕麻木的,你快點把婚結了,湊點錢,把我們的棺材買回來放着。” 準確地說,A以前追求愛情,希望由此而婚姻;現在,他想把愛情省略了,直接進行下一個步驟——很顯然,爸爸媽媽像夕陽西下,A是斷腸人在天涯——所以對於婚姻,A有句名言叫做:不幸福又不會死! “聽說李三有個表姐,條件還可以嘛?”父親焦急地問。 “陶天國送茶——不扎勁。”A如實相告。 “你怕要選個仙女?!”父親氣急敗壞。 “要什麼沒什麼,圖個啥子喲?”A守着底線不放。 話不多說,自然就這麼掛了。接下來,A撲在他的小說上,像飢餓的人撲在麵包上一樣,他開始刻畫人物,舅舅和他跑了的老婆,多災多病的姨和出門打工的姨父,XYZ的老丈人和老丈母,以及設計師B的爸爸媽媽——從眼睛寫到鼻子,從耳朵寫到嘴巴,從頭寫到腳,A突然發現了一個共同的秘密,原來他們都是農民——在他們的有生之年,唯一的願望就是兒女們早日成家,阿彌陀佛,不管孫兒孫女最好能多生兩胎。 事實上,因為沒有做好保密措施,從相親開始A的條件就不受歡迎,張丫頭她媽說“寫小說有個屁用”,李姑娘的爸認為“有文化的人,麻煩”,王小姐的父母是教書老師,一輩子吃不飽也餓不死,做夢都希望未來的女婿是個做生意的。 這是一個現實的年代。 這是一個鼠目寸光的年代。 這是一個心有餘而力不足的年代。 有一天,A走在街上,突然覺得一陣天旋地轉,他看見買菜的賣肉的挑擔的補鞋的送報的拖煤的收水電費的擺地攤的彎腰駝背的頭髮花白的每一個老頭兒都像自己的爸爸,他看見縫衣的修傘的問醫的抓藥的殺雞的餵豬的掃地的戴着袖章的擺汽球的煙熏火燎的唉聲嘆氣的每一位老太太都像自己的媽媽;他揉了揉眼睛,看見菜市場中間擺着一張床,兩個赤身裸體的男女在上面呼哧呼哧地交配着,一會兒就生下了幾個孩子,哇啦哇啦地哭着,像與生俱來的胎記一樣,脖子上掛着同樣的標籤和價錢…… 窗外電閃雷鳴,狂風暴雨,A驚慌失措地醒來。 9.簸米 在四川鄉下,閒來無事的時候,婦女們有三件事打發時間,一是做針線活,比如納鞋底、補衣服;二是收拾家務,比如抖被窩、灌枕頭;三是簸米:圓圓的竹箕,一升剛碾出來的米倒進去,兩隻手端起來,貓着腰有節奏的團着、轉着,屁股扭動乳房跳蕩,等秕谷和糟糠聚集在一起的時候,一下子簸出去,力度和時間掌握得恰到好處,如此循環二至三遍,剩在箕里的就是乾乾淨淨的米了。相比而言,三件事中尤以簸米的難度見長,姿勢也更加優美和動感,整個過程像一出精彩上演的舞蹈,已經深深地留在了A的記憶之中。 一滴水,可以照出整個世界。 以此類推,A將目前此起彼伏的相親就像簸米一樣——簸米淘汰的是秕谷和糟糠,相親不是淘汰自己就是淘汰別人——反正都有“大江東去浪淘盡”的感覺。具體地說,他已經淘汰了蘇小妹和黃善娟;與此同時,他已被陳小霞和李晶晶淘汰了;他現在的局面就像陳子昂登幽州台一般: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 相親,相親,哪有不相就親的? 所謂降低標準,不是殘花敗柳來者不拒,也不是破銅爛鐵照單全收。 好歹,A也算個男人——沒有共產黨就沒有新中國,沒有新中國就沒有性生活,沒有性生活你要他怎麼活?所以,路漫漫其修遠兮,當太陽升起的時候,A還將上下而求索。 那天跟往常一樣,媒婆在一旁幫着腔,又一場戰鬥打響了—— “你身高多少?” “一米六八,穿起鞋子一米七。” “人家在廣東做總監,這次請假半個月。” “哪個學校畢業?” “西師,工藝美術系。” “那麼說,你會畫畫?你是哪一年的?” “77年,你呢?” “我79年,上個月生日。” “證件呢,拿出來看看?送一本書給人家呀?” “見笑了,多多指點啊!” “你叫A嗎?照片不怎麼像?!” “嗬嗬,我以前留鬍子,這是我的簡歷。” “這個是他親哥哥,在洞湖口,馬上要做老爸了。” …… 關鍵時候,手機響了,A一看,是小李他老婆,摁掉不接。過了一會兒,手機又響了,A一看,又是小李他老婆,還是摁掉不接。當手機第三遍響起的時候,A看也沒看,心想肯定又是小李他老婆,他再一次摁掉不接。 “如果你很忙,那就先這樣了吧,我們再保持聯繫?” “沒事,一個朋友打起玩的。” “不一定,也許人家真的找你有事?” 說着,說着,對方站起來,一副送客的架式。A機械的笑笑,雖然不想走,但對方的態度讓他覺得很不舒服,於是,一句話冒了出來:“你不是耍我的吧?!” 媒婆沒有想到。姑娘沒有想到。A的二哥沒有想到。甚至連A也萬萬沒有想到,自己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所以,話一出口,他多少有點後悔;他覺得自己就像足球場上的守門員,在十二碼之外用手去碰了球一樣,應該被一張紅牌罰下;他覺得自己就是秕谷和糟糠,說完這句話,就已經被對方簸了出來。 大家愣在那裡,A一個人揚長而去。 後來每次回憶起這件事情,A總是得意洋洋地說:真爽! 10.不見了兩個媒婆 媒婆甲,矮是真矮,胖是虛胖,嫁了三次走到今天,50歲出頭,60歲不到,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由於業務的需要,隨身帶着紙和筆,手裡總是牽着一個調皮搗蛋的孫子。 媒婆乙,高大威猛,乳房下垂,巧舌如簧卻又口沫橫飛;左腳剛動過手術,走起路來不那麼利索,像個害瘟的雞婆,但這並不妨礙她每年兩次去上海參加“鵲橋培訓班”。 她們是兩個導演,走的是市場化的道路。 據說有一次,甲與乙合作成功,但因為分髒不平,針尖對麥芒,彼此都撕破了臉,在人家婚禮的宴席上狗咬狗一樣拉開了架式,從娼婦罵到婊子,從子孫罵到祖宗十八代,其場面空前絕後,很是讓人啼笑皆非。 着急歸着急。A這次能與兩大導演合作,還是打心眼裡希望能拍成一部文藝片,如果因為劇情的需要,可以在“三點不露”的前提下適當增強電影的觀賞性;總而言之,他的初衷還是那四個字:雅俗共賞。 可是,沒有開花,更談不上結果,莫名其妙地,兩個媒婆不見了。 A覺得真是奇怪,兩天前還打過電話呢?和往常一樣,媒婆甲在電話那頭說:“這個肯定可以,多少多少歲,什麼什麼文化,幾層幾層房子,經濟狀況如何如何寬裕,社會關係怎樣怎樣的好——說不定緣份來了呢——所以,你一定要去看看,反正不要你一分錢,也不要你一顆米,對吧?”——現在,說這話的人電話打不通了,人影也沒有看到,她家的房門上,一把粗大的銅鎖把守着宅門。至於媒婆乙的消失,A作過種種的猜想,可能走親戚去了,可能出遠門旅遊,可能幫女兒帶孩子去了,可能忙於參加張三李四王二麻子的婚宴?快一個星期了,問得鄰居們來,都是不約而同的一句話:“不知道!” 必須要承認,A一開始感到有點失落,像一隻斷了線的風箏似的;但隨即他就高興起來了,甚至有點幸災樂禍的味道。他關起門來,翩翩起舞。他走進雨中,引吭高歌。他在尚未竣工的摩天頂樓,和幾個民工兄弟比賽誰尿得更遠。他在啤酒廠旁邊的小飯館裡,從陽光燦爛一直喝到燈火闌珊,還舉着杯子說:“來來來,乾杯,乾杯!” 一切都是天意。 A想起媒婆跟他要錢的情景,先是甲,然後是乙,都顯得很含蓄,挺有藝術修養—— “老頭子工資太少,吃完這個星期,就沒米了。” “我要去借點錢,下午到醫院換藥。” “家裡寒磣,幾個月沒買水果了,不要介意啊。” “明天又是月底了,這水電費怎麼辦好呢?” “你去買衣服呀,來來來,順便幫我打兩斤醬油。” …… 如有雷同,純屬不可能。 果然是改革開放啊,果然是沿海地帶啊,一切以經濟建設為中心。A是聰明人,懂得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繼承了“受人滴水之恩,當以湧泉相報”的傳統美德,所以執行起來堅決而徹底,他告訴自己:“錢財乃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以後少打一場麻將,少下一場館子,大不了多寫兩篇小說賺點稿費?” 正所謂:因禍得福!如今,隨着媒婆的消失,A感到來自父母、親戚、朋友、年齡方面的壓力蕩然無存,自己好像一下子年輕了幾歲;對他來講,婚姻雖然罪不可恕,但至少可以緩期兩年執行。 11.後記:X年X月X日 陳小霞打電話來:“我們結婚吧?” “我考慮考慮。”A顯得很冷靜。 那時候,A轉了幾個彎,又倒了幾個拐,回到了他又愛又恨的廣東,吹着空調,喝着咖啡,安安靜靜地坐在寫字樓的某台電腦面前,剛發布完一份《關於辦理流動人口婚育證明》的行政通告。如果往上追溯—— X孩子出世,他發了一條短信過去,表示衷心地祝福; Y喬遷新居,他托人畫了一幅牡丹,寄的是特快專遞; Z生意開張,他簡單地問了問情況,不支持也不反對; 前天,他和B一起喝了場酒,難能可貴的第一次沒醉; 這天,星期日。他上午參加了一個朋友的婚禮,下午幫另一個朋友起草了一份《離婚協議書》,黃昏的時候打電話回家,準備問候老爸又安慰老媽,可千言萬語還堵在喉嚨上,手機就嘟嘟嘟地沒電了,於是,他只好簡單地說了句:“你們不要擔心,要保重身體?” 天黑了下來,他打開電視。 畫面上沒有音樂,沒有文字,一朵蒲公英,被風吹得很高很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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