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如夢------------三十年後話高考
七三年夏天初中畢業的時侯,鄉下的高中還沒普及,全區有一所高中,大概有十多所初中。我所在的中學有四個畢業班,兩百多畢業生,畢業時有三十二個指標可上高中,很難。
那個年代鄉下上高中講條件, 軍烈屬優先,貧下中農子女優先,幹部子女優先,女生優先。但七三年的情況有點特別。據說是因為鄧小平當副總理,抓教育,升高中是首先通過班上的同學海選,然後再政審。我們班由同學們自巳先從五十多個人中選出十個人,然再通過各級領導政審,淘汰兩人。只要選上了,機會就很大了。
選舉是很過硬的。班主任主導,先宣布了每個同學期終考試的各科成績,然後每人發一張選票,每個人選十個人,再到黑板上唱票。取前十名當選,很公正。同學們都沒有冤言。經過激動人心的唱票之後,我中選了,非常高興。我們大隊有十多個畢業生,只有兩人中選,其餘的人包括大隊幹部的子女和親戚都落選了。選舉過後,還有近兩個月漫長的等待。
高中要住校。農家仔離家都會很興奮。不等接到通知,忍不住老遠專程跑到學校去參觀。雖然不能進教室,隔窗觀看也激動不已。準備好了離家上學的用品。只等通知到來。
入學的時間到了,可是通知未來。我到公社教育組去打聽。組長姓代,很客氣。我問高中入學通知什麼時候下來,他感到奇怪,說通知兩星期前就發下去了。我想他們可能是搞漏了我,結果他拿出名單,給我解釋了一遍。老師上報中選的名單給學校,學校再分送給各大隊,大隊再報到公社教育組,再報到區教育組。他說上報到公社的名單中就沒見過我的名字。
兩耳翁翁作響,只覺得被戲弄和羞侮。急沖沖跑出組長辦公室,避開所有人的目光,漫無目的往前跑,鑽進離村不運的一片灌木叢,裡邊是一片不大的墓地。在哪裡躲到很晚才同家。這一天是我兒時記憶中最漫長的一天。
那時侯生產隊一等男勞動力一天掙十分工,農民一天工作不是八小時,是從天亮到天黑。我被標價為三點五分工。十分工的毛收入大概為三毛錢。有的年份稍好一些。有的年份很差。就這樣開始了農民童工生活。
剛開始全時間干農活,還挺新鮮的。有幾件事印象特別深。一件是當年八月份干的日光燈誘蛾。就是在棉花田裡晚上點亮日光燈,日光燈下面放一大盆水,飛蛾撲燈就會掉到水裡。這樣會減少病蟲害。我們大隊有六個生產隊,聯合作業,共用一台發電機,由大隊長負責,每個小隊安排民兵排長帶一個小兵跑腿,先架線安燈後發電誘蛾。電線是五毫米左石裸露的鐵絲。我就是我們生產隊跑腿的小兵,我跟排長打下手,天快黑的時侯,我們完成了最後一檯燈的安裝和架線,等着大隊的人來查看。
因為忙了一天,又餓又累,找到附近一片高大的棉花,躺在田溝里等收工。一不留神就睡着了。不一會, 嘈雜的人聲把我吵醒,我爬起來看,只見不遠處圍着許多人,很慌亂,我走過去才弄清,剛剛發生了一起事故,因為有人提前啟動了發電機,正在作業的有兩個人被電擊傷,另一個被電打死。看着剛不久自己還拿着的那把電線,直打冷顫,小腿直哆唆。好久以後想起都還後怕。
另一件事,大概一兩個月以後,村子裡收割晚稻。稻場上正在脫粒,脫粒機前擺三張桌子組成平台,平台前三個人站成一排,將稻草均勻地送進去,其他人往台上放稻草。大概中午十二點左右,停機吃午飯,發動機巳經熄火了,脫粒機靠慣性還在轉動,站在脫粒機口的於二叔將手中的最後一把稻草送進去,一不留神,胳膊就被卷了進去。大家聽到一陣嚎叫。
好在發動機巳經停了,脫粒機也停止了轉動。上來幾個人好容易才幫於二叔將胳膊扯出來,大家都傻眼了。四根手指沒有了,手掌還剩下五分之一,大拇指扯掉半邊,還剩下半邊。生產隊很快用手扶拖拉機將他送往了縣醫院。
後來一段時間,一想到那支只剩下半邊大拇指的手,就感到好象有人拿着刀子在臉上剮皮,小肚子抽筋。大概是少見多怪吧。後來類似的場面見多了就習以為常,見怪不怪了。農村生活的背景色彩沒多大變化,每天的故事情節大同小異。類式的節目重複演出,很快就到了一九七六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