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米笑:父親的婚事,大時代的小“杯具” |
| 送交者: 米笑 2010年02月07日11:23:01 於 [戀戀風塵] 發送悄悄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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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父輩,還沒有婚姻自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他們的宿命。在許多文學作品中,經常看到當時的進步青年為了擺脫包辦婚姻而做出的掙扎,付出的代價。看了我父親的故事,才注意到在他們衝破傳統枷鎖的同時,還有被犧牲的另一半。她/他們在舊傳統中隨遇而安,成為舊傳統的一部分,在社會大變革的時候,隨着舊傳統一起被拋棄。這裡摘錄幾段關於我父親的婚事,也許可以了解一些當時青年人的苦惱和選擇。 (她和我父親的這門親事,是我父親三歲的時候就由雙方父母確定了) “我在魚河堡上學幾年,只是遠遠地望見過她。身材瘦小,一雙小腳,一根瘦小辮,黃毛小丫頭。張老爹腋下夾個羊毛卷,一步一步退着捻毛線,女兒在另一頭搖紡車。離得遠末睹真面目。其弟在同校上小學,其兄在魚家鋪子站欄櫃,兄弟兩個大眼睛,皮膚白淨,衣着整潔,彬彬有禮,氣質靜雅,想必女孩也應是同一類型的了。聽說老奶奶是是麻子臉,人緣挺和諧的。” (在父親十六周歲那天,婚事正式的提出來了) 農曆九月二十九給我做十六周歲生日,家兄也回來了。生日中午吃油炸糕加—碗雜麵條,這意味着高升和長壽,是最好的生日飯食了。飯後,父親背靠牆抱住雙腿說:“十六交十七的人了,乘我們都在”他環視了一下,加重浯氣說“今年臘月,給放兒(我父親的小名)成了家,把我們最後的一場心事辦了,往後怎過,由你們去吧!” “不,我不要。” “啊,啊,你,你說啥?” 一家人驚訝極了,恍如冬天的睛空響了聲霹靂,愣住了,驚呆得不知說什麼好。 “啊,什麼,什麼?你再重說說,”父親的鬍子忿忿抖動,向前移動身子,兩隻手要抓什麼傢伙。母親握緊了笤帚把子。 “沒頭鬼,你再說一句,”哥哥一隻腳蹬在灶台上,抓起了擀麵杖,嫂子抱着孩子躲開,我跳下炕,立在門口準備跑。 “我不要”我重複了一句。父親、哥哥要追過來,母親攔住,不讓動手,她一人當先走近我。 “我的小祖宗,你要折磨死爹媽嗎?人家哪打配不上,念了幾天書,心腸變黑啦? 唉喲,我的老天爺喲,叫我怎活哦!”母親哭起來了,“沒良心的沒頭鬼喲!” 母親從來沒這麼罵過我,這不僅是罵而是詛咒了。父親怕將我逼得出走了,顫抖的立不住身子,搖搖欲倒地走過來,“咯噔”給我跪下了。 “我的小祖宗呀,你,你饒了我吧,叫我辦完這件事,以後你要怎我不管了啊。” 我立即跪下來給老人磕頭,“爸爸你老人家起來吧,這不折死我嗎,”我把父親扶起,又扶起母親,兩位老人依着供台渾身顫抖,我又跪下說: “我還顧不了自己,再娶來一個怎過活。”老人似乎緩和了一些,我進一步說:“我將來還不知是怎樣的,不要害了人家的女孩子。” “這算什麼話,誰家不是這樣的,嫁雞隨雞,嫁狗隨狗,過了門再說,”父親同我說開話了“你起來,起來說。” “等我長大了,能成家養口的時候,再說嘛。” “我們能等到那一天嗎?人家也等不得呀!” “等不得由她去,我的事由我自己來辦,老人們別操心啦!” “哀哀哀,我的小祖宗”,父親支持不住了要跌倒,哥哥扶住,叱喝:“沒頭鬼,你不想叫老人活啦!” “我的小祖宗,你還不肯聽我們的,”母親又給我跪下了,上氣不接下氣的說:“氣死我! “好爸爸,好媽媽,饒了我吧,聽你們的!” “再說一遍!”父親掙扎着問 “我聽你們的就是了。” 父親睜大眼睛看看我,我上前去攙扶。 一場風暴平息了。嫂子懷中的娃娃卻在狠勁啼哭。 在這件屬於我的終身大事上,家裡人沒有絲毫讓步,村里人也不會有同情。我向何處去,我該怎辦呢?全家人都睡了。小灰驢“啃哧啃哧”啃草根,我立在院畔,依着小榆樹,坡根山下小井泉流水淙淙,仰望晴空疏星閃爍,月兒正掛在龍王廟嶺的頂端,宛如朝天倒打了個感嘆號! 臘月三十到了,山村的各條道上迎親、送親忙,不同的家境不同的身份,親事的規模大相徑庭。這是亂世年頭,老人們都急於了結心事,把結婚的喜事推上高潮。十四五歲的就是歲數大的了,十二三的也都趕着結了婚。今年的臘月三十又是黃道吉日,多少男女小少年的命運就在這一天定命了。 天還不亮,一家人都起來了。多少年以前預定了的事,要在這一天實現。忙活了多少天的事,要在今天日落以前成結果。這—天等於多少年多少天啊,從天亮起就一柱香一柱香地數上時間了。 西風寒冷.小雪霏霏,我掃過—次院子,不叫我幹活了。母親說:“今天是你的小登科,喜口子,不要幹活了,小心把衣裳弄髒了,照媽媽教的當好新女婿就成了,到時不要出醜呀!” 我立在門口像一個將要被執行的罪人任人擺布,等待時間。 我穿上了一面新的衣裳和女方送來的—雙圓口編納鞋,我從未穿過這樣體面的鞋子。這個我喜歡。父親拿補丁做了個帽殼,外面裱糊—層布,頂上綴了只玻璃球,成了瓜皮帽。借來一件銀灰色綢袍,系了一條紅褲帶,將我裝束成新女婿。經過裝束的我更不准動了。 小新房貼了幾個挖剪成的大喜字。對聯是喜、院口是喜、家門、天地爺位前都是喜。喜字擋住了眼睛,攔住了一切出路,不管你是否喜,喜字貼滿了破窯院,小新房裝扮得宛如小花轎,家裡人個個喜洋洋,我卻漠然,喜不上來,只不過是完成老人心事的戲中人罷了。 無力的冬雲悄悄散開,一層薄雪混入腳下的浮土裡,不晴不陰也無雪,太陽時隱時現,平添了幾分慘澹,叫人心煩。 忽然坡根冒出來一個陌生的人,抱着一對喜瓶朝小坡上來。 “來啦!”父親一把將我推進家門,趕出去迎接。母親急忙提起綢棉袍幫我穿上,提袖子、扣鈕子,將那頂在頭頂上能夠打旋的瓜皮帽子扣上,交給嫂子看住不許動。 人聲吵叫串鈴響,龐大的駕窩子上不了小陡坡,停在井背上,娘家人將新娘抱上來。新娘像一個紅布包,放在天地牌位前的毛氈上,嫂子領我出來,立在新娘的左側,叫做男左女右。這是從古到今的老規矩,從結婚到墓葬以及坐席的排列,都循此規不可錯位。陰陽先生懷抱一個木升子(十升為一斗)裡邊盛滿了麥麩、紅棗,還得放一百枚制錢的雜拌物。從新娘下轎起,報喜不報憂的陰陽先生便反覆唱誦大吉大利的頌歌,不時往新娘身上撒一把驅妖迎喜的混雜物。“嘩啪”鞭炮響,這時的我,身不由己了,顧不得想什麼、看什麼,跟着儀程走過場。當聽到大聲呼唱新郎新娘人洞房,我幾步進入小新房跳上炕,面對牆壁盤膝坐定。新娘由娘家人抱進來放在我的右側,小門關住了,嫂子守住門口,不讓貓呀狗呀的接近新房。 事先一再告誡不准動,一動便將福份散失了。也不准互相看,看了會中邪。 院子裡的噪聲逐漸消落下來,我恢復了清醒,認真地看看新娘。她真可憐,弓着腰,下巴快要碰到腳上了,小小的物體,後腦勺上突起一個碗大的髮髻,低勾着頭,瘦小的臉上抹了一層白粉。緊盤着腿,一雙纏腳,穿雙陡立的高跟繡花尖頭鞋。大髮髻、高聳的鞋,突出的面頰、大弓的腰,將本來就瘦小的人壓縮得更加矮小。她不抬頭、耷拉下眼皮,聽不見氣息。啊!這就是我的妻子嗎?不幸的小動物! 我一眼盯着壁上那用喜字並連的對聯: 喜洋洋鴛鴦—對, 笑哈哈夫妻二人。 對聯中間的堂畫老壽星笑咪咪,摸撫那群爭食桃子的幼兒,難道這就是人生的追求?我茫然若失! 我憐憫面對牆壁靜坐的小新人。離不開娘的女孩,強逼她離了娘,稚氣尚濃的小女娃,從小孩群里拉出來,離開了歡樂的天地,不合體的裝束將小女娃改裝成小媳婦。出嫁的前幾天便不讓吃飽,前一天不讓喝水了。在天昏地暗中被放在不知何處的牆壁前,她要牢記母親的囑咐,每一個動作、每一個姿態、每一步、每一句話都要符合做新媳婦的規矩。例如新媳走路不能抬頭看人,不能多說一句話,也不能笑,……太難了,但是必須一絲不苟的都做到,否則就會出醜,叫人笑話,甚至成為一生的話柄。 她被放在那兒一直到夜色朦朧點起了燈,都沒動。母親嫂子來過多次端來吃食問她。 “吃點東西吧。” “不”。 “喝口水吧。” “不”。 “想大小便不?” “不”。 “動動身子,歇息吧。” “不”。 她不吃不喝也不動,只說了一個字“不”。 除夕之夜降臨了,外邊放鞭炮掛燈籠,院子裡隆起了火塔,母親、嫂子用過來人的體驗對她說了許多話,她終於解除了多餘的禁忌,吃了一點飯。父母同我劃清了界線,今後叫我回到新房睡。說“你有家了”,我回到了叫做洞房的家。 新房太小又太矮,靠小窗戶的一頭放着我的小書桌。剩餘部分只能容得兩個人,還得縮起腿,一伸腰就往地下掉枕頭。坐在炕上,伸手可觸屋頂,冷牆的角上結了一層霜。爐灶通風不暢,生火便冒煙,書桌上放了一盞麻油燈,小新娘大概累了,在屬於她的那一側和衣而睡,我披上被子趴在書桌上,醒來時天已大亮了。 又是一夜,明天將是回娘家的日期,陌生的女孩子浮出了懦怯怯的活氣,日間竟然大膽地稱娘稱爹,插手灶台,表現出知禮、懂事、能於活、夠得上做媳婦的人。但是我們卻是另一種情景,我心裡有個沒把她當做妻子的她,她心裡有個猜不透的他。兩人設認真地互相認識一下,也沒說過一句話。我從外邊帶着歡笑跳回家,瞅見了她,歡樂頓時消失了,她呢,活像怕見貓的耗子,瞧見了我便低垂下頭,啞然不言了。入夜歸新房,她警惕地保持着原有的樣兒,面牆靜坐,直到困盹難支,在她的床位上和衣而睡。 寒風淒淒冷透紙窗,油燈晃繞新房苦,兩個不幸的少年相背而嘆息!在不言的寒夜中熬夜。我陪着小汕燈,書桌上放着翻開了扉頁的《孔雀東南飛》,於里翻着它,滿懷愁緒想心事。 這就是新婚嗎?我在想:旁邊的小女孩就是我的家?就是男子的歸宿嗎?好歹搭配成一對,老人們的心事交待了,這一代又開始了成年人的生活。相依相托,輾轉掙扎中又一代產生了,再交待過自己的心事,下一代又照樣開始了,往復不已世代相沿。難道這就是不可改變的道路,逃不出去的牢籠嗎?我不禁心驚魄動,我合上書本拿出筆硯來寫日記: 正月初二,陰冷。 夜深矣!新房不語。 我們都是舊禮教的犧牲品,我不幸她更不幸,從孩子群里將她拉出來,在天昏地暗中把她塞進這個鳥籠子來,有翅難飛了。黨岔是個什麼樣?她沒來過。她認得誰?都是陌生的。我又是個什麼樣的人?她還沒敢正眼看了呢! 她是善良而又不幸的女孩子! 我呢?沒出息,從沒走出十里以外的地方,一根繩索套來了。誰知道什麼時候凶神來敲門。黨岔是多事的,我家又是是非集中地,這個家多了一個不幸的人,看來我也得離開了。 我想不下去,寫不下去,困盹地伏桌入睡。麻油燈隨着假寢的人也入睡了,三個新婚之夜熬過去了。 正月初三,張老爹趕着小毛驢,早早過河來接女兒。新郎也得隨着去。這叫“回門”。也是老規矩,這是新婚的最後一道禮節,為期也是三天,這是要對新郎進行全面考察的一道關。民間流傳着許多關於新郎的種種趣事,都是在幾天的“四拜”中引逗出來的。新娘回娘家,新郎拜丈人,這是岳丈家喜事中的最大喜事,老早便做了周密的準備。新婚夫妻進了家,全家人歡喜得合不住口。丈母娘笑開了花。女婿是貴客嬌客,一切都要女婿稱心快意,捧出全家人的心,拿出最好茶飯給他吃,最講究的器具供他用,從屋裡到院外都收拾得整潔利落一絲不苟,誰陪他說話,准陪他拜見親族都做好妥貼周到的安排。張老爹這一切都做到了。對新郎的考察多種多樣,既滑稽得令你笑不得惱不得,又苛求得令你很不自在。在丈人家尚可寬鬆一些,到親族家那可不是好應付的。看着怎樣走路,冷不防揚來一把土,跳起來要抓走瓜皮帽。吃飯時所有的目光都盯着你,看你怎樣端碗怎樣用筷子,從中挑出了供取笑的動作。不抽煙不飲酒,輪番進攻逼你就範。忽而提出古怪問題看你能否回答上來,碰上念過幾天古書的,之乎者也來幾句,看你是否聽得懂、對得上。總之,一進入這個領地便陷入新族的包圍之中,從各個不同的層次、不同的角度向孤立的新郎進攻。從形式上看是在取笑,叫做“鬧新郎,”實際是在探測你知識的深度和廣度,試驗你的適應能力,透視你的道德品質。一個人尤其一個不成熟的小青年,不是萬能的也不可能萬事通。只有一條“誠實”二字,即可過關。如果你虛榮心過重,裝腔作勢,那就亂了陣角,處處被動,笑柄授人了。 張老爹家應做的一切都做過了,我也一路順風過了關。但是老丈人一家的心意,使我承受不了,內心裡產生了尖銳的分裂。善良的一家熱烘烘的心,是對我的寄託和企望,可是我已決心要走自己的路,這同老人們的寄託、企望是兩條相反的平行線,沒法相連接呀。我隨着婚事走過場,用以安慰老人,但我卻在欺騙,良心上實在過不去。我的志向是從嚴酷的現實中形成的,矢志不變,但面對兩家善良的老人我又不忍心。我繼續欺騙,良心在責備,向老人們說出來也未免太殘酷了,也可能被拖住動不了。難啊!難啊!誰支持我,誰同情我、理解我,滿腹苦衷無處說啊! 明天就要回去了,新娘要留下來住一陣子,晚間老爹老奶及大兄哥,圍桌而坐,“明格你要回家了,”老爹吸口旱煙思量着說“我就這一個女兒,往後有什麼不周到處多擔待着點,一個兒女一條心啊,你還有什麼想說的?” “你老人家的一家太好了,擔待她? 這個放心。只是她沒嫁上個好人家”。我看見老人們驚訝地張開口急切地要聽我往下說“我家是非多,眼看又要出事啦!” “啊?啥?出什麼事?”老奶奶急着問。 “我哥的處境很危險,是紅是黑很難說,”我略停一下接着說:“他要出了事,我能安穩嗎?”“她還小,頭兩年讓她多在二位老人身邊住着,往後看看再說,”我最後半隱半露的說:“如果我們前世有緣,以後會成為真正夫妻的。”我思索了很久才說出了這句話,老人們還投深想,老奶奶接上說:“在我家多住些日子,這還有啥說的,你們往後的日子長着呢。” 一場心事,一場婚事,一場喜事中的悲劇夫妻,停在未知的虛線上了。” (後來,父親和家裡攤牌了) “快,快去,把你媳婦接回來”母親迫不及待的說“今格晚了,明格就去,接回來多住幾天。” “不”我跳下炕說“叫她回來我就走”。 氣氛突變,如同爆發了炸彈,兩位老人憤然作色。“啊?你 說啥,你怎啦?”兩位老人驚訝不已,怔怔地望着我,母親急匆匆地說“你變心啦?” “我沒變”我認真的說“當初我不要,你們硬逼,為了讓二老歇心,我支應了差事,你們的心事完了,以後的該由我們做主呀!” “由你?我們還沒合住眼哩”父親喘口氣堅決的說“人家哪打配不上你,由你?”父親痛苦得一時說不出話來。 “由你,你要怎,無憑無故的”母親追問 “我顧不了自己,又不能守家奉養老人,哪顧得了她呢。不如乘早讓人家另尋改嫁,以後怎樣是我自己的事了。” “唉喲喲,我的小祖宗”母親氣得嘴唇哆嗦,說“人家端端正正的好娃娃,通情達理,人樣、針線、家務、吃苦受罪不嫌,咱倒嫌棄人家啦!” “人家就一個女兒,找一個守家過日子的,何苦硬要人家跟着受罪嘛!” “嗯,你說啥?”父親鬍子忿忿抖動,說“人家不嫌,你倒嫌這個家窮,兒不嫌母醜,狗不嫌家貧,你把書念到哪去了,念幾天洋書,不知你是誰啦。” “我哪能嫌咱家嘛!”我被逼得有口難辯,極力解釋說“咱家一會紅一會黑,多一個人二老多操一份心,二老年邁能把自己招呼好夠難的了,若她家願意,在娘家躲避幾年,我中學畢了業,看世事如何再說,這該行的吧”。 (後來,父親和岳父母一家也攤牌了) 我在炕邊上略略坐定,兩位老人滿心喜悅滿腹狐疑。因為這不是到岳父家的時候。一年前我的一句話使老人猜不透。“如果前世有緣,將來終會成為真正夫妻的。”當時並沒在意,一說便過去了。可是一年來沒上門,更加重了猜疑。開始回味這句話的隱意,問女兒是好還是歹。啥都說不出來。現在已是縣城裡的洋學生,已不是從前的鄉下娃娃啦。看我的樣兒說幾句話就走的。 “我家的事,二位老人是知道的”我控制住心跳,鄭重其事的開始說“說不定什麼時候出什麼事,我也不是守家在地的人啦,連自己還顧不過來呢,二老就一個女兒,怎忍心叫她受罪?” “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我們不嫌棄”老爹毫不遲疑的說:“誰家都是這樣的,那,那你說還能怎?” “那,那你想怎樣呢?”老奶奶問。 “早點另外找個婆家,安安穩穩地過日子”。 “你這後生”張老爹磕掉煙,氣呼呼地睜大眼睛,認真地盯着眼前的洋學生說“念了幾天洋書就野啦,我家閨女哪打配不上你?” “不是我嫌棄,老人家仔細想想”我抹把頭上的汗說“一會抄家、一會陪樁、一會紅、一會黑,我家的處境危險哪!再說我能在家呆住嗎,說不定飄泊到什麼地方去,你們把女兒推到我家,叫她靠誰啊!” 小房那廂,隔着窗紙聽到女孩的啜泣聲,老奶奶急忙過去,聽動靜是想制止反而更劇烈的抽泣起來,聽見老奶奶壓低聲音嚴厲的訓斥,哀切的央求,啜泣變成了抽咽,老奶奶心疼難忍,撩起衣襟擦淚轉出來。 “唉,我說小放呀,我家哪打對不住你喲!大年時節的找上門來,叫我們怎過喲!” “老爹爹,老奶奶,”我連連作揖,含着淚哀告“老人家別多心,我是真心實意的—片好意,求求你老人家們替我們年青人想想啊!” “你就不能替我們想想嗎?”張老爹嘴唇哆嗦,雙手顫抖握着煙袋說“你娃娃不解老人的心意啊,這兵慌馬亂的,你們不和睦,孩子放在我家,我們怎能合住眼, 要是出個三長兩短的,我怎交待嘛!我們還能活幾天嘛!” 後屋裡女孩的哭泣一直沒停,此刻又禁不住嗚咽起來,老奶奶又轉進小屋,我趴下給老爹磕了幾個頭,跳下炕就走,老爹腰腿不靈便,探出手來沒抓住我。 “等一等,等—等,還有話……”老奶奶追到柴門口, “不懂人情世故”的我已經遠去了。 --- 我父親就這樣離開了她,奔赴延安投奔紅軍,上“陝北公學”進“抗日軍政大學”,在那裡遇到了我媽媽。開始了顛沛流離的革命生涯。 在社會處於動盪時期,很多人都面臨改變他們一生的選擇。父親的同學,有的參加國民黨,有的投奔共產黨,有的選擇傳統的生活。大浪淘沙,有平庸,有輝煌,有新生,有毀滅。 我們也一樣,也面對很多選擇,考不考大學?出不出國?經不經商?回不回國?每一個選擇都會改變一生的軌跡。不論結果如何,選擇了,就沒有辜負時代給予的機會。 不幸的是(或者有幸的是),也有人根本沒有選擇的機會,或者有機會,沒有做出選擇。 我沒有權力評價父親的選擇。可是,我總是忘不了那個留在封建落後農村的女人,想知道她後來怎樣生活,希望她幸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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