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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與痛的邊緣:北大女生經歷的同性愛戀
送交者: 愛飛的魚 2010年03月11日23:17:49 於 [戀戀風塵] 發送悄悄話

    訪談時間:2008年1月

  訪談地點:北京大學未名湖石舫前

  姓名:虞姬

  性別:女

  年齡:25

  職業:碩士研究生

  虞姬對我說,北京發往西安的列車就要開了。永遠喧嚷的月台,就像她再也不能平靜的心。身旁奔忙來去的人群,哭着笑着的臉孔,她誰也看不見了,就是眼前的另外一個她,也一樣不堪凝望。

  我的這個採訪對象和一般人不一樣。她有着過于敏感的內心。在人人翹首盼望的我國最高學府——北京大學,她和她那同樣優秀的夥伴,歷經了愛與痛的折磨。她們,就像是兩隻美麗的蝴蝶,經過欲望的洗禮,究竟是否能夠振翅飛翔呢?

  她問我,同性之愛,是否是道德的?我想了又想,只能這樣回答:不過是愛上一個人,無所謂道德與否。在我的肯定下,她開始了她的講述。

  四年前的九月,一個悶熱的上午,聒噪的蟬聲叫亂了新生的心。

  我是懷着邁進嶄新命運的心情邁進燕園的,握着汗津津的寢室鑰匙,我找到了敝舊的29樓。當我把鑰匙插進房門鎖孔時,莫名其妙一陣心跳,那奇異的金屬摩擦聲撥動了心弦。門開了,吱扭一聲,拉得悠長,把我的緊張和憧憬都拉盡了,才看見屋內一個女孩背靠着窗台,略帶驚訝地望着我。那以後我眼前常浮起那一幕:華錦披着陽光倚在窗前,帶着一個亮色的輪廓,幾乎是透明的,一雙大大的、亮亮的眼睛在這一切的一切中凝望着我,穿透我所有的夢境。

  後來她告訴我,那天她在等,等大學四年中第一個開啟那扇門的人,她賭那人是誰,她用全部心力在等,那種把自己交託給命運的放縱和任性曾經使我大大地驚訝,又深深地理解。她和我都感應到我們之間不知以何種方式建立起來的默契,我想起了《紅樓夢》中寶黛初會的似曾相識。我們在一切大家能夠看到的時候都是在一起的。風風火火的華錦身邊是寧靜如水的我,寧靜如水的我身邊是風風火火的華錦。也許有人會暗地裡詫異性格迥異的我們何以走到一起,我們只是牽着手走過校園裡的銀杏樹蔭,朝朝暮暮。

  新舊千年交替之夜,大講堂前舉行了盛大的音樂會,百年老校在勁歌中狂舞。寒夜被人群的歡聲燒得火熱,華錦拉着我,魚兒一樣在人海中游來游去,甩下一串串笑聲。鐘聲敲響時我對華錦說:“我們許個願吧。”我們舉眼向天,夜空高遠,新千年在宇宙深處神秘一笑。此時我忽然感到命運當頭罩下。

  第十二響鐘聲重新引爆了人群。華錦一跳老高,歡叫着,摟住了我的脖子,叭的一聲,一記親吻已印上了我的臉頰。

  虞姬對我說那突如其來的吻讓她回味了四年,而且似乎還要繼續回味下去。有時在冰冷的夢裡突然會有一股溫熱潮濕的氣息撲面而來,那氣息那麼切近真實,讓她在一種幾乎要窒息的渴望中用每一個細胞去感受。我想,那應該就是愛情了。

  此後,我夜裡經常失眠,每當這個時候,我就爬到華錦的床上和她並排而睡。一時同宿舍女生的目光和話語都怪起來,華錦渾然不覺,我卻愈加沉鬱了。然而寒假到了,華錦南下,我北上,各自回家,約定了打電話聯繫。我一到家,就迷惑於時空的劇變,華錦仿佛只是漂浮在遙遠地方的影子,華錦電話中的聲音,也是那麼不真實。而華錦在電話里大嚷:“怎麼你一回家,就把我忘了?”我惘然。

  開學了,二人返校,雖也天天在一起,但有些淡淡的。不久一向只是把男生罵得灰溜溜的華錦竟接受了一個男生明顯帶有深意的約會邀請。華錦在宿舍里解釋說,那男生五官端正,舉止也不委瑣,在本校實屬難得,就姑且見他一見。同室女孩哄了起來,你一言我一語開玩笑,還翻箱倒櫃給華錦試穿合宜的衣服。我一直沒有做聲,後來問了一句:“在什麼地方?”華錦答:“未名湖石舫前面。”我就淡淡地說:“好啊,這回可是‘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了。”

  直到現在,我也無從猜測,那夜華錦為什麼是以急速逃離的姿態回到宿舍的。我只知道,我心如刀割,一直等在角落裡。深夜了,我見到她一口氣奔進29樓,在門廊里扶住牆,雙腿就軟下去。突然角落裡一個身體帶了一股熟悉的若有若無的香氣撲進了她的懷抱。

  一時間,我們都用全部心力攫住了對方。

  華錦抬起汗濕的臉,無力地笑笑。我雙手捧住華錦的臉孔,聲音低啞:“我一直在等你……”一種前所未有的瘋狂感覺撞擊着我的心,一切馬上就要崩裂了,終於在一次心口痛擊後,我發現自己拉着華錦在奔跑。

  華錦開始在驚愕中被我拉着跑,後來就放了胸懷與我手拉着手一起奔跑。沒有目標,沒有方向,只是手越拉越緊,那種質的觸感和痛感讓我們清楚:這不是一個夢。

  華錦仰起頭,沉聲說道:“我在南方的幾座名山旅遊的時候都算過命,結果都神奇得幾乎一模一樣,他們都說……他們都說在我一生中重要的人都是女人……有一個說得更直接,他說……”華錦低下頭,“他說我二十四歲開始同性戀。”

  我身子一震。華錦靠在牆上,似乎支撐不住:“我本來不會相信那些鬼話,可是從小學到高中,我從來沒有把一個男生放在眼裡過,我以為是我遇到的男生都很差勁,上了大學後,我就有些明白了,今天晚上,我可能更明白了。我,錯的不是我,是上帝!”

  虞姬對我說,她被同性戀這三個字嚇壞了。她不了解什麼是同性戀,只是直覺地意識到,這種情感似乎是游離於常人的邊緣。於是,她選擇了逃避。她告訴我,華錦和她的選擇,其實如出一轍。

  銀杏葉蘇生的時候,班主任發布了轉系報名事宜。我的神情又恍惚起來,時常眼睛盯在一處。華錦察言觀色地詢問,都被我一笑抹平。幾天后的一個下午,華錦在圖書館裡突然抬頭不見了我,帶着微微的不快和奇特的預感回到宿舍,就見我抱膝坐着,桌上攤着幾張紙。華錦忽然想起這天是轉系報名的最後一天,她沖近桌旁,就看見那兩張填了一半的表格,在“申請轉入”的後面已是熟悉的字跡:中國語言文學系。

  我馬上開口:“華錦,別勸我。”華錦把表格重重拍在桌上,冷笑道:“我憑什麼勸你呀?你把我當成什麼人了,你說?”

  門吱扭一聲,一個室友進來了。我欲言又止,終於坐不住,奪門而出。

  銀杏樹下,華錦截住了我,已經冷卻了激動,問我:“你真的想明白了?”我說:“我是想不明白才要轉系。”華錦提高聲音:“你不後悔?”我神色黯然:“確實有後悔的可能。可是如果放棄這最後一個機會,一定會後悔,在一定後悔和可能後悔之間你會選擇哪個?”

  華錦突然悲從中來:“你為什麼要離開我?”

  我現出惶急之色:“華錦,這是兩回事!在這裡讀中文是我多年的夢想……”

  我的心虛被華錦刺中。在幾天來反覆不停以至於痛苦的交戰和權衡中,華錦在天平“不轉”的那一端,確實是很重的砝碼。但我又隱隱地發現,在“轉”的那一端,華錦也起着十分微妙的作用,那是我不願正視的。在夢裡刺骨的冰涼中掙扎出來的夜,我抑制着爬到華錦床上去的渴望,睜着雙眼直到天亮。除了冥冥中無數的眼睛,我也迴避着自己的內心深處。我有時捫心自問:“我是在奔向還是逃離?”我無法觸碰的答案是:我給自己的軟弱找到了一個堂皇的理由。

  以後的十幾天內,兩人形同陌路。我把專業課都曠掉,天天把自己藏在圖書館的一個角落裡苦讀古代漢語。而在課堂上,在老師點出我的名字後,是華錦壓抑的嗓音應一聲“到”。我並未讓她這麼做,但華錦覺得自己不得不這麼做,若非如此我的平時成績會是零蛋。儘管華錦知道我以一去不回的氣概把在原系的成績視若敝屣,她卻不會縱容我的任性。與此同時我沉浸在古代神秘而飽滿的文字中,長袍寬袖御車臨於槍戟林立的戰場,舉起青銅酒爵與古人乾杯,在夢一樣的恍惚中越發陶醉和執意於自己的選擇。

  那個下午我靜靜地走向考場,背後追上來了華錦。我驚訝的雙眼中是華錦的平靜。華錦握起我的手說:“祝你成功。我知道憑你的實力一定會成功的。”華錦說完後轉身沿着長長的走廊走回去,走廊盡頭的窗戶瀉着金色陽光,華錦迎着陽光走去,留下一個暗色的背影。我望着那一片燦爛華彩中晃動的暗影,那麼觸目,那麼悲涼,頓時有大哭大笑的渴望。我大迷惑而大覺悟。世上竟有一種信心能導致絕望……

  在我的記憶中,那場考試的前後都清晰異常,惟獨那場考試本身在記憶中蒸發得無影無蹤。我只知道自己在考場中奮筆疾書時華錦找到班主任報名申請國防定向獎學金。國防定向獎學金僅向幾個學校的幾個系學生提供,金額兩萬,條件是畢業後須到軍隊系統工作,報名者經面試後簽約。雖然待遇較好,但應者寥寥,一般只是家境較差的同學報名,簽約更是被師生們戲稱為“簽賣身契”。

  當華錦告訴我她要去“簽賣身契”的時候,我無法掩飾自己的吃驚。以華錦的能力,本應走出國或進外企這兩條本校學生熱衷的道路,而華錦竟要去軍隊受重重拘束。我愕然道:“這適合你嗎?”華錦輕鬆笑道:“當然不適合,但是我想嘗試一下。總有些事要你改變自己去適應。”

  我靜靜地看了她好久,才幽幽嘆道:“你確實比我有勇氣得多。”

  我想象華錦在面試的時候怎樣流光溢彩,結果正是當場拍板簽約。華錦穩穩地簽着字時聽見筆尖與紙嗤嗤的摩擦,忽然有了一種心底抽絲的感覺。

  一個月後我由華錦陪着走過茂密的銀杏樹蔭,走向我的宿命。我讓華錦在樓下等候,自己敲響了我的命運之門。作為一個相信宿命的人,我對可能發生的事情保持了最大可能的平靜。但五分鐘後華錦看着我飛進她的懷中,帶着得償願望後的沉於憧憬中的痴狂笑容。華錦擁抱了我,感嘆道:“我才知道以前的成功對你來說都是無所謂的。”

  當晚二人小酌,我說我轉系成功應該請客,華錦說應是她給我餞行。杯中紅酒的魔幻色彩讓我們都恍惚起來,過去和將來宛若隔世。

  “我們都在主流之外。”我的志得意滿已經逝去,代替為滿臉無奈與惘然。華錦不禁微感詫異,但想起自己簽約時心中那抽絲的感覺,又有些明白。

  “我們反主流?”華錦問。

  “不,我們沒有站在主流的對立面,而是自己從中走了出來,或者說被甩了出來——看你是不是認為你的意志很高貴。也許有人會認為我們很有勇氣,其實有些事是他們有勇氣也不會去做的。他們以為自己在主宰自己,其實還是被主流主宰了。我們沒有被主流主宰,卻被命運主宰,也沒有什麼不同。”

  一個月後,華錦幫助我收拾行李物品,搬到中文系的宿捨去。新宿舍在31樓,就在29樓的旁邊。兩人肩背手提地下樓來,華錦不禁感慨:“這一去是咫尺天涯了吧。”我笑道:“哪裡?咱們寢室的窗戶還能互相望見呢。”華錦說:“白髮魔女和卓一航在天山兩峰還能望見呢,他們還不是活到一百多歲都沒再見面。我、你的‘時間’可也有那麼久?”我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卻沒再說話。

  虞姬對我說,她漸漸明白了,什麼是咫尺天涯。此後的三年,華錦和她真的不甚走動,但卻有了無數在31樓和29樓之間互寄的信。多少事,欲說還休。

  我結識了一個同是轉到中文系的男生,兩個人同步學習,漸漸分不開了。偌大校園多一對少一對會有誰在意?同時華錦和一個男生在一起的身影也時常被人見到。但暗流依然洶湧,深夜手電照出的是不為人知的內心狂潮。我寫道:“這個世界給我不真實的漂泊感,我已經離了我的港灣,顛簸飄搖中我極想一個人做我的錨,可是我能停泊在哪裡?”華錦寫道:“走在大街上,看過來看過去,紛紛攘攘的都是空心人。我只要掏出我的心,一樣可以混跡其中,我似乎也那樣嘗試了,可是路走到頭,揮之不去的是強烈的失落,這個世界並不能規定我們生活的軌跡……”

  在我做訪談的時候,時常聽人說,現在真正的愛情只有在同性戀的圈子裡才能找到。事實究竟如何,已經無須去辯論。我只知道,在虞姬對我的敘述里,我看到了一對優秀女孩子成長的痕跡。大四那年,華錦得到了可以到西安一所軍事院校工作的通知。虞姬得知後便把自己的簡歷寄往西安幾所重點中學。結果出乎意料,在回函到來之前,虞姬考研被錄取。四年的光陰就這樣匆匆而去。遊走在愛與痛的邊緣,我希望她們真的成長了,把彼此作為生命里的痕跡,然後更加開放更加內省地去生活,也許,也是一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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