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　諾·

　　飛機已經爬到了穩定的高度，系安全帶的燈也熄了。她舒展了一下身體，不自
覺地把手伸進口袋裡，掏出那張早已皺巴巴的硬紙片。上面的字已經有點模糊，但
還可以看得清。那是他的電話號碼。

　　飛機正穿過一片雲，有點顛簸。很快，窗外就成了濃濃的棉花樣。她的思緒也
隨着飄了進去。從過去的幾個星期，到那段和他在一起的日子，全都連起來了。仿
佛是一場電影，在她腦海里播放着。

　　鏡頭快速地倒退着……倒退着，定格。

　　噢，那是他。穿着一件紅色的Ｔ恤衫。她有時在路上和食堂里見過他。不認識
，另一個學校來的。走着走着，她發現自己一直在跟着他。這麼巧，那天，她的組
和他的組分在同一個科室，要在一起實習三個月。她知道了他的名字。

　　鏡頭快進……

　　一大早，主任訓話。警告他們要認真寫紀錄，否則，先把紀錄本扔出去，然後
再把他們給扔出去……Ｂｌａｈ……Ｂｌａｈ……Ｂｌａｈ……她聽得實在不耐煩
，但又不能走。他正好站在她跟前。一本正經地背着手。她看着那雙手，情不自禁
用鉛筆在那手掌上寫起來。他使勁地維持着目不轉睛地看着老師，但那雙手就在想
辦法抓住她的筆。她自然不能讓他得逞。較勁了好幾個來回，他終於抓住她了。不
過不是她的筆，而是她的手。任由她怎麼拽，她的手依然紋絲不動。脹紅着臉，她
只能放棄了。

　　鏡頭快進……

　　那是一個月清風高的夜晚。快畢業了，他們坐在宿舍樓頂的陽台上，看星星。

　　他挨過來，碰碰她的肩膀：哎，知道我在想什麼嗎？

　　她說：講來聽聽。

　　看着那藍藍的，深奧的天空，他說：我將來要娶你的。

　　她羞紅了臉：別瞎說，現在談什麼結婚。

　　忽然，她覺得自己一下凌空了，他一把抱起了她。緊緊地摟着他的脖子，她驚
叫着，大笑着：快放我下來，快放我下來

　　他開始講條件：你得先答應我。

　　她：我得想想。

　　他突然快速地轉起來。

　　她嚇得緊閉着雙眼，把臉埋在他的肩膀上。着急地，她說：好，好。

　　他接着說：還有呢？

　　她：還有什麼？

　　他：還要給我生孩子！

　　在他的耳邊，她輕輕地：好，好，都答應你！給你生三個！

　　……

　　鏡頭快進……

　　又是一個同樣清澈的夜晚。在一個公園裡，她不停用手指在他胸前寫着，畫着
，寫着，畫着。

　　他問：怎麼樣，理出個頭緒了嗎？

　　她：理不清。

　　他：別走了，嫁給我。

　　她覺得嗓子堵得難受，說不出話來。

　　他說：你知道的，我現在做這個，出去沒前途。再說，才剛起步。

　　她：我知道。下星期走的時候，你別來送我了。

　　他把她攬入懷中：叫我怎麼能放心你，你都不知道怎麼照顧自己。

　　她枕在他的胸前。月光像一層輕紗罩在他們身上。她祈望着：一切都停在這一
刻，該有多好。

　　……

　　鏡頭快進……

　　他寫道：你要回來了。太好了。什麼時候到？幾個人？我去接你吧。待多久？
我安排時間陪你。這是我手機的號碼，公司的號碼，家裡的號碼。我要帶你轉轉你
久違了的地方，帶你去我的公司和工廠，還有我的家看看……

　　她讀了一遍又一遍。最後總是停留在“我的家”這三個字上。是啊，本來應該
是我們的，什麼時候，成了你的，我的。她的眼睛漸漸模糊了。

　　鏡頭快進……

　　明天就要走了。打開電郵，他的名字，一個疊着一個：你在哪裡？你在哪裡？
她看了，又關上。掏出那張念過無數遍的寫着他的電話號碼小卡片。她，終於，拿
起了電話……

　　鏡頭快進……

　　靜靜地，她坐在他的車裡。剛從他家出來。孩子困了，所以他妻子就沒一起來
送她。她回想起自己是不是有點失態了。剛剛過去的是怎樣的一段時間啊：他灼熱
的眼神，她尷尬的表情，他端莊賢惠的妻子的擔心的目光，他可愛的孩子……都交
錯在一起。她度過了她這輩子以來最長的三小時。

　　看看她，他空出一隻手來握着她的手。“還記得這兒嗎？”那是他們以前去過
的公園。從外面看，幾乎認不出來了。恍惚中，她聽見：“下車好嗎？讓我好好抱
抱你。你知道這麼些年，我有多想你。”她閉上眼睛，憋了很久的眼淚，再也控制
不住了。

　　……

　　“明天我去送你”。

　　她搖搖頭：不用了。還是像以前那樣吧，你把我送到門口就可以了。”

　　關上他的車門。周圍的一切都是那麼的沉甸甸。

　　……

　　“等等！”他衝過來。她有點吃驚地轉過身。

　　他雙手有力地握着她的胳膊：“嫁給我！”

　　“你瘋了。”

　　他低下頭，緊緊地抓住她的目光：“不是現在。等我們都無牽無掛了，五十歲
？六十歲？七十？八十？答應我，陪我走完最後幾年。”

　　她甩開他的手，逃跑似的，頭也不回，眼淚肆意地灑在她的臉上。

　　……

　　她睜開眼。哦，好漂亮啊。外面的雲，不知什麼時候，一層一層地染上了桔紅
色。

　　閉上眼。她看見自己穿上了以前跳舞時最喜歡的那條天藍色帶着小白花的裙子
。他，在雲彩的那一邊，張開着雙臂，微笑着。她在雲上轉呀……轉呀……漸漸地
……漸漸地融化在雲海里。

　　那天，她做了一個夢，很甜，很美，還是……彩色的。

　　（本故事純屬虛構，如有雷同，必定是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