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二十九號早上八點多，俺被窗外一陣歡鬧聲嘈醒。跳起來往窗外看，哇，街道上不知什麼時候已張燈結彩，男人們忙着抬桌子，掛彩帶；女人們吱吱喳喳地擺花盆，鋪桌布；小孩子追逐着，興奮打鬧。布丁廠工人布魯士正爬在高高的梯子上，往燈柱上掛燈籠，竟然是白底黑字---福。嘿嘿，俺也是見慣不怪了。上次到翠絲家送餐，她們家的客廳就高高懸掛着兩盞白燈籠，象俺村家裡有人去世的祭堂。真是一方水土，一方情。雋哥哥早就下樓烘烤排骨、雞翅了。party 要一點才正式開始，俺要先看婚禮現場直播。打開電視，歡騰一片，彩旗飄飄，喜樂陣陣。據稱
street party 有五千多個。有的人前天就到倫敦安營紮寨，親身體驗這浪漫的歷史時刻。大家談得最多的是新娘子的禮服，要到最後一刻才見其廬山真面目。itv台的女主播不時地提醒大家凱蒂的娘家來自煤礦無產階級，酸溜溜地翻來覆去地說: 我感打賭凱蒂及她的家人做夢也沒想到會有這一天。 俺倒認為無論聰明才智、相貌、家庭背景，凱蒂都比威廉強。不過，好像時下，大多數女孩嫁的都不是人。能擁有這樣一個世界的世紀婚禮，就算是青蛙，也有女人願意嫁吧。才十點多，窗外突然響起了婚禮轉播聲，往外一看，下面竟架起了擴音器。二十幾米長的桌子裝飾得五彩繽紛。街上人頭湧現。惠清來了! 雋哥哥在樓下大喊。 俺衝下樓， 一看simon早就來幫忙了， 正大炒特炒。 俺真是不勝感激: 謝了，謝了。拜託請理解俺喜歡看新娘的心情。惠清剛剛進門，一米六二的身子挺着那麼個巨大的肚子真有點驚人。俺趕忙接過她的外套，小心翼翼地扶她到小飯廳坐下。悄悄問:那麼大，是不是雙胞胎啊?惠清臉一紅:什麼呀?都怪你那補湯，助產士說胎兒過大，讓我不要吃太多。有這事?俺很驚訝。在俺鄉下，是越補越好的。惠清又笑着說:不過湯我還是要喝的噢。楊博士和Mr.Tunner 說笑着走了進來。說是要搬幾張椅子出去。 看到堆滿桌子的食物，Mr.Tunner 滿臉紅光，順手拿了一個雞球塞進嘴巴，連聲說: fantastic! fantastic! 俺問惠清:還爬得動樓梯嗎?惠清站起來，咚咚就往樓上跑。俺趕緊跟在後面護駕。 電視裡正播放新娘剛移出轎車回頭展望的一霎，歡呼聲如潮。俺心裡對期盼以久的婚紗稍稍有點失望: 似曾相識，並沒有特別之處，凱蒂也顯得有點老。拿了一杯牛奶給惠清，戲笑到: 沒有婚紗，後悔了吧? 即刻意識自己說錯。偷偷打量惠清，心裡暗想: 她知道俺知道的秘密嗎? 陽光透過紗窗，溫柔地灑在黑色沙發上的穿紅色孕婦裝的惠清的身上:平抹的兩條眉毛，性感的嘴唇，一邊倒的短髮，很象一個日本電影明星--山口百惠。一股不安、內疚的憂傷爬上了俺的 心 頭。
那是好幾年前的事了。那時候，楊博士、雋哥哥和俺都在英格蘭南部的布來頓(Brighton).楊博士在S大學讀博，雋哥哥白天在COLLEGE讀電工，晚上在一個中餐館打工。楊博士星期六有時也到餐館打工，就這樣和雋哥哥成為了好朋友。俺剛拿到身份不久，白天在PALACE PIER 的法國餐館打工，晚上呆家裡。 雋哥哥和俺租住的是一間商店樓上的 一房一 廳。俺占據了唯一的房間，雋哥哥住在客廳里。客廳里的沙發床白天收起當座位，晚上打開就是雋哥哥的床。小套間有獨立廚房，衛生間，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倒也很溫馨。楊博士和他的朋友們常常過來打火鍋，高談闊論，評擊時事。俺也提高了不少素養。那是個初冬的下午。正在上班的俺突然頭痛欲裂，當班經理 Andrew開車送俺回家休息。 俺回到家找出幾片阿斯匹林和着水吞下去就回到房間躺下，不久就昏昏沉沉地睡着了。朦朧中被一陣輕柔的音樂喚醒，就起來到了客廳。眼前發生的一切，好一陣，讓俺以為自己正在做着一個奇異的夢: 兩尊赤裸的古銅色的雕像正站在窗前深情地 注視着對方。一隻強健有力的手 正放在對方健美的臀部上。 一抹初冬的陽光透過紗窗， 整個籠罩着一層金 色。 俺使勁地搖搖頭，再次睜開眼睛。兩尊雕像轉過頭來，是雋哥哥和楊博士!
怎麼回事? 俺象喝醉酒似的退回房間關上門，蒙上被子。心臟停跳了一分鐘後，象鼓似的狂敲不 已，都快要從口裡掉出來了。也不知道雋哥哥和楊博士什麼時候走的。整整一個星期，雋哥哥都沒有回家。一個溫暖的下午，俺下班後就到中餐館門口等候。4點，看見一個憔悴的身影低着頭踱過來，俺眼裡不爭氣地冒出了眼淚。輕輕地迎上去，說:俺們回家吧。雋哥哥抬頭看到俺，眼眶紅了一下，微笑着說: 俺跟經理請下假。
那天晚上，雋哥哥和俺徹夜長談。從小，雋哥哥就知道自己喜歡男生，不過總是千方百計地掩蓋。在那時的中國，這可是犯法的流氓罪，在鄉下更是大逆不道。雋哥哥談起了被大專開除的實情:和一位男生在操場親吻時被校保安的電筒照了個正着。那時，村裡的人都以為他考試不及格，被退學了。另一位男生回家沒多久便自殺了。從此，雋哥哥就開始了偷渡的艱難旅程。聽了雋哥哥的故事，俺心裡真是堵得慌。你說這個人啊，為什麼對自己的同類這樣殘忍。如果人是神造的，那造出啥樣就是啥樣，自會有他的道理。如果是天生成的，那也是自然的一部分。楊博士上次說那個姓黑什麼國家的人不是說嗎: 存在就是合理的。 也許，人本來就應該分為三性:男人、女人和同性戀。每個人都有權利光明正大地活着。
想到這，不由凝視了一眼惠清。當俺們視線一接觸，俺就知道她知道俺知道的事。她也知道俺知道她所知道的事了。(未完待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