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教室里，962班的學生正在考“線性代數”。

教線性代數的萬年千老師和嚴廷芳在教室外嘀咕着什麼。

萬年千是當年北大數學系的高材生，在蘇聯專家手下讀過研究生，還在某著名雜誌上發表過好幾篇論文。不知為什麼被貶到這麼一個三流學校來教書。懷才不遇，常有牢騷。所有的老師學生，沒有幾個他看得上眼。系裡師生中常流傳他狂妄不羈的小故事。

比如，有一次，他坐在教室的最後一排聽他的助教鄭偉超老師講課。

鄭老師其實長得和萬老師有點相似，一樣的中等偏低的個頭，不過圓臉更胖，皮膚更黑，還少了那付金邊眼鏡，頭頂上的頭髮又比萬老師微禿的頭要多一些，智慧可能就因此被覆蓋住了不少。因為從十幾歲起，鄭偉超就長年累月地抽煙，熏得牙齒帶下巴都是焦黃焦黃的，老婆都不好找。據說，他也曾下過決心戒煙，那陣子，每當煙癮發作的時候，只見他用手使勁地摸他那漂亮鋁製的煙盒，摸得雙手烏黑。有一次，遭學生門取笑一陣，鄭老師一狠心，把心愛的煙盒丟進了山青湖。

那天鄭老師在台上講課，碰到一個困難的地方，有個公式怎麼推也推不出來，備課本又忘了帶。胖胖的圓臉，憋的黑紅黑紅的，一對金魚眼不停地眨巴眨巴，在講台上好半天也沒有眨巴出個名堂來。

突然，課堂後排爆發出一陣陣哈哈大笑，緊接着傳來萬老師慢條斯里的上海普通話：“不怕不識貨，只怕貨比貨。”

“關鍵時刻還得看我的。”萬老師一拐一拐地走上台去，幫臉紅脖子粗的鄭老師解圍。

今天，萬老師也碰到了困難，不過是生活方面的。

萬老師儘管事業上懷才不遇，還因曾患過小兒麻痹得了個拐腿的後遺症，但卻憑着他聰明的大腦袋，贏得了美人的芳心。959班一個白白胖胖的上海女學生，單戀萬老師，到了茶不思飯不想、成天精神恍惚的地步。這可嚇壞了萬老師，他既不想留下“師生戀”的把柄，又不知如何面對這個女生，真是感到進退兩難。

萬老師這次竟“不恥下問”，找來嚴廷芳，希望聽聽她的意見。

“萬老師，別擔那麼多心。林濤濤人不錯，也有不少人追她。難得她對你傾心。你的情況特殊，我相信沒有人會說什麼。何況她馬上就要畢業了，她是上海人，很可能分配回上海。你不是也希望調回上海嗎？如你們能確定關係，那就方便多了。”

嚴廷芳本來是想竭力促成朋友林濤濤的這樁好事。不料這一席話反而將追求理想愛情的萬老師說得激動起來了：

“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我怎麼能為了調到上海而出賣感情呢……”

萬老師又將聲音壓低了一些說：“況且，學生在讀大學期間還有三大紀律呢，你不知道嗎？不准談戀愛；不准結婚；已經結婚的不准生小孩。違背了三大紀律，要受到嚴厲的處分，甚至開除學籍哦！”

嚴廷芳笑了笑：“那倒是，不過，地上不談地下談嘛……”

“是呀，這種事哪裡堵得了呢？河流堵塞處愈加暗流洶湧，男歡女愛事終究古今難免啊。不過，我為人師表……”

兩人正談着，男孩不知從哪裡鑽了出來，還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嚴廷芳，我到處找你，聽陳鳴威說，你家藏了很多外國小說，能不能借幾本給我看？”“ 陳鳴威真多嘴，你星期天來我家吧！”，男孩一轉頭，看到萬老師，趕忙打招呼“萬老師，你好！”

這時，剛好女孩從教室里走出來，把考試卷交給了萬老師，下樓去了。

萬老師看了看考卷，讚許地說：“這女學生不錯，每次都第一個交卷，而且解題技巧很高。”拍拍男孩的肩膀 說：“恐怕比你聰明喲，得趕緊加油！”

男孩笑了笑說：“哪敢和林黛玉比！”說完正想溜下樓，又被萬老師叫住：“白明志，晚上要有空，和鄭少青一起來我宿舍吧，我新買了柴可夫斯基的唱片，請你們來一起欣賞。”

 “一定來，一定來。”

等到男孩趕到樓下時，女孩已經走遠，快進宿舍樓了。

自從上次跳舞時，以為被女孩看破了心事後，男孩對女孩產生了一點興趣。

 “她好象不太喜歡說話，總是皺着眉頭，小腦袋瓜一天到晚想些什麼呢？”男孩有些好奇。男孩從不怕與女孩子們說話，特別還喜歡逗小女孩玩。因為他是在眾多的女孩子包圍下長大的：在鄉下時家裡有姐姐、妹妹，還有四、五個年齡和他相差不大的侄女，加上還有不少玩得好的女同學。

現在，他總想找個機會逗逗這個“小中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