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馬走出若居住的公寓時,外面已經下起了雨,原本就昏暗的路燈,此刻顯得愈發迷離起來。老馬三步並二步的跑進停在路邊的車裡,剛想用面巾揩淨臉上的雨水,手機突然響了,是萍。
"你等着,我給你拿把傘。"
"不用了,我直接進車庫了。"
"我看着你走,路上小心。"
"你也早點休息吧,好夢!"
老馬抬頭望去,身穿青花睡袍的萍慵懶地依窗而立,濃密的黑髮瀑布般的下垂着,依依不捨的表情在月光下顯得分外悽美。她要的不是露水夫妻,而是婚姻。老馬一邊想,一邊發動車子。
在回家的路上,老馬渾身上下都有種從羈束中被解脫出來的暢快感。四十出頭的他,此刻卻像一個青春煥發的年輕人。老馬打開車載音響,讓貝多芬的英雄交響曲的悲壯旋律撕破前方的夜幕,他的心情也隨之澎湃起來。
"離婚,我要離婚"的念頭像春雷一樣撞擊着他的心房。十多年沒有和妻子親近的事實像一副醒目的巨型標語凸顯在沒有星月的天空上,逐漸清晰起來。他甚至不記得妻子身體的幾何形狀。老馬背負道德和責任的十字架數十年,似乎早已習慣了沒有性生活的生活。原來性愛可以如此美好!老馬在心裡感嘆着!
這麼多年來,老馬和妻子雖然同吃一鍋飯,但卻像兩條並行的火車,從來沒有交集,無論是肉體還是思想上。有人一定會說,沒有性哪裡來的孩子。不錯,剛結婚那幾年,他們也曾客氣,矜持地為了造人而努力過,但那也是為了完成雙方家長們的殷殷期望。他們都和愛情無緣,雙方在大學裡曾經都有過一段銘心刻骨的感情經歷,但陰錯陽差,最後他們又都和自己所愛的人失之交臂。而婚姻對他們而言,變成像完成學位一樣的人生過場。
他們在別人眼裡卻是一對模範夫妻,兩人很少爭執,甚至臉紅的時候都很少。總是相敬如賓,客客氣氣。平時各自為政,互不干涉。遇到和兩人都有關的事情時,才在飯桌上討論一下,而決定的事情就按分工各負其責。孩子一直在國內的姥姥家,只是在放暑假時才來美國和他們住上一段時間。由於長時間不在一起,他們和孩子之間的感情也很淡薄,儘管他們都不願意承認彼此間的陌生感已經疏遠了兩代人應有的親情。而他們夫妻之間看上去則更像君子之交,平淡如水。
回到家後,除了院牆上的燈還一閃一閃的亮着,樓上樓下的房間裡卻一片漆黑,顯然妻子已經睡了。老馬就在一樓的房裡的小床上合衣躺了下來。此刻老馬一點困意也沒有,心裡想的都是和萍在一起的種種和萍的善解人意。只是如何和老婆提離婚的事呢? 而且和萍在一起就能保證以後回幸福嗎? 老馬對婚姻有點杯弓蛇影,而且真要下決心離婚也非是件容易的事情。怎麼對雙方家長和朋友,親戚們交待? 如何面對剛還在上小學的孩子? 財產如何分配? 一想到此老馬頭就大了起來,離婚說說容易,真做起來就會遇到許多麻煩,還要折斷那些看似平常卻有着千絲萬縷聯繫的關係鈕帶。
"先睡覺,明天再想。"老馬對自己說。就在他迷迷糊糊要睡着還沒有睡着的時候,一個仿佛是外星人的聲音在他的耳邊響了起來。"老馬,我們談談吧。"
老馬微微睜開雙眼,看到端坐在身邊的妻子,正一臉冰霜的看着自己。老馬有點心虛的說:"什麼事,就不能明天說嗎?"
"不行,現在就說清楚。" 妻子不容置疑的口氣,讓老馬有些不寒而慄。
"好,你說吧,什麼事?"
"你去哪了?"
"在實驗室里寫東西啊。"
"我打電話去你們實驗室,小李說看到你和萍一起離開的。打手機,你也關機。"
"我。。你想說什麼?"老馬有些氣急敗壞。
"孩子得了急性闌尾炎已經住進了醫院,我媽想讓你拿主意是保守治療還是立即手術。" 妻子顯然還在為孩子的事情焦慮着。原來是虛驚一場,妻子在兩性方面單純的像一碗清水,這反到讓老馬有種犯罪感。面對一個善良的人,即使是兇犯以會有惻隱之心,更何況他們還是相依為命的多年夫妻呢,沒有愛情還是有親情的。
"當然是聽醫生的。"
"那我現在就給我媽打電話,把你的想法告訴她。明天到我一到班上就和頭請假,回國的機票我都訂好了,是後天早上的。"
"要不要我一起回去?"
"你那麼忙,還是我先回去看情況再說。我上去了,你也早點休息吧。"
妻子摸黑上樓去了。老馬深深感到愧疚,覺得很對不起妻子,再怎麼樣,妻子也是無辜的,如果他不想過了,完全可以光明正大的提出來,不至於偷雞摸狗的干苟且之事吧。本來老馬會覺得自己沒有做錯什麼,現在連自己靈魂里的醜陋和卑微都放大了數倍的像一紙告示般的帖在道德的牆上,讓他無地自容。
"我和她一道回去。"想到此,老馬立即起身在網上訂起機票。然後又在筆記本上,把他離開後的工作一一做了安排,然後才又躺回到床上。這一夜老馬輾轉反側就是睡不着。卻依稀總是聽到孩子充滿稚氣的聲音:
"爸爸不要我了,爸爸不要我了。"
老馬哭了,是懺悔,還是良心發現,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楚,不知過了多久老馬做了一個過去他從來沒有想過的決定,接孩子到美國來,和他們一起生活,至於離婚的事以後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