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着出租車遠去，心裡一片迷茫。我的腦筋雖然現在遲鈍，但我清楚這是我生命中最軟弱最自卑的時刻，即使一個輕微的體貼和關懷都讓我迷失。我不能任由一時的軟弱而放縱出愚蠢的舉動，將無辜的旁人牽扯進我的陰影，尤其那人心地是那樣的善良。

我到附近一家手機店買了張充值卡給家裡掛了個電話。媽媽埋怨我好幾天都沒打電話回家，我只好撒謊說手機掉在朋友家，今天剛剛取回。我們還在談着，燕子的電話來了。我對媽說我有電話進來，以後再講。一接通燕子就嚷道林躍，你到哪兒去了，給你打了幾天的電話都找不到你，急死我了！我說我回深圳了。燕子說我知道你回去了，我打電話找了李濤和春生。春生說你回去了。你回去了為什麼不跟我打電話？

我心裡淌過一道暖流，感動道謝謝你小師兄，這麼惦記我。燕子說別說廢話，小灣姐的事有眉目了嗎？我把經過大致給她講了講。燕子說她這幾天也懷疑小灣可能根本沒有退學，沒想到果真如此。你敢肯定小龍不是撒謊？肯定小灣姐喜歡上別人？你既然到了重慶，為什麼不乾脆查清楚小灣姐到底喜歡的是誰？即便小灣姐去了新疆，那人也可能還在重慶。

我說有意義嗎？去廢了他？燕子道犯法殺人的事可不能去干，但至少可以敲他一悶棍打狠點讓他十天半個月起不了床。我苦澀地笑了，想起我們當年的話，她還是一點沒變。燕子說林躍，你不覺得整件事太過蹊蹺嗎？春生和李濤是我們師兄，再怎麼你和他們之間的關係比他們跟小灣的關係更親密。就算是因為小灣姐愛上別人他們怕你衝動報復而幫她掩飾，也不至於設這麼大的局，而且延續這麼久。我感覺沒那麼簡單……

燕子細微的分析象微風掠過岩石，一去了無痕跡。我只覺得很倦很累喪失了思考能力，遂說我現在想靜靜，暫時不想再聽到他們名字。燕子說行，不說了。你現在有什麼打算，回四川還是繼續留在深圳？我說四川我暫時不想回去了，回去只是看見傷心地。燕子說那你就在深圳再呆一陣吧。師弟，聽說深圳單身白領女孩很多，你有很多機會。我回想起和左薇剛才的一幕，不知該怎麼回答。燕子笑道，你實在找不到了，干脆回頭來追我吧，說不定給你追到呢。不過真給你追到你就倒霉了，以後天天被我欺負呢，哈哈。

她的快樂感染我。我無聲地笑了，心情舒暢了一些。我說你別拿我開心了。李濤好像還單身呢，沒準是看遍了萬紫千紅，最後還是覺得你好等着你。燕子笑道讓他等好了，反正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我們聊了十幾分鐘，結束前燕子再次叮囑我好好保重振作起來，不准一天到晚垂頭喪氣。我說你放心，我不會給你這個當師兄的丟臉。燕子，從現在起我心底里只有你一個師兄了。我刻意把一個兩字說得很重。燕子在電話那端靜默了片刻道我從來只有你一個師弟。

我和小李通了個電話，小李說公司已經把我除名，未領的工資他幫我暫時代領。我約了小李第二天中午在公司樓下碰面，他把錢交給了我。我讓他替我向頭說聲對不起。小李笑道他還擔心你報復他呢，有你這話他可以放心地睡幾個安穩覺了。

左薇約我晚上去酒吧。我說我現在沒有閒錢上酒吧，等以後找到工作再說。左薇低聲道你還有一個月租約就到期了，到期了你要不搬我那兒去吧，省點錢。我說你養我？我又黑又瘦，當不了小白臉。左薇道我不養你，你要願意可以每個月付我四百塊錢房租，算是幫我付房貸。你也省下幾百塊房租。

我說要狼入圈容易，讓狼出圈難。等你發現我不過是披着羊皮的狼，後悔就晚了。左薇說我寧可你是披着羊皮的狼也不要是披着狼皮的羊。我說再給我點時間，等我找到工作。

我沒料到我的第五個工作這麼難找。或許，我根本就沒有用心去找。我一天裡有大半天精神萎靡不振，昏天黑地躺在沙發上喝着啤酒看電視，翻來覆去地換台。眼看十一月就要結束，房東催問到底要不要續約。我和他商量用那一個月押金，再住一個月。反正年底也不容易出租，房東同意了。左薇對我的決定有些失望，我說其實這樣對你更好，你有更長時間認識清楚我。左薇說我不需要更長的時間，我已經了解你。

一天中午，我拎着一打啤酒一袋方便麵回家，路上碰見雄哥。雄哥道這麼早就下班了？我說我工作已經丟了一個多月了。雄哥喔了聲道想不到你也丟工作。我漠然道我就一個爛人，不丟才是奇怪。雄哥說我知道幾個地方招人，不過你可能會看不上。我無所謂道你說來聽聽，有口飯吃就行。雄哥嘿嘿笑道建築工地扛水泥的活你能幹嗎？我一愣，說行啊，只要不欠工錢。雄哥詫異道你真的肯干？我說都他媽是人，別人能幹，我為什麼不能幹？雄哥說行，明天一早你到這來找我，我帶你去。

第二天一早雄哥領我到了一個工地，找到一個包工頭說老蔡，你不是要找人嗎？我給你帶了個，是我兄弟，現在暫時在你這兒干段日子混口飯吃。你可對他好點，別把他當騾子一樣使喚。老蔡笑道你雄哥的兄弟，借我一個膽也不敢把他當騾子一樣使喚。

雄哥走後，老蔡給了我一個安全帽，帶我到高樓上，叫過一個四十多歲模樣的乾癟漢子道，老馬，這個是新來的，就交給你了，你教教他。

這棟大樓上層還在澆築階段，分配給我的工作就是將攪拌好的水泥澆築在鋼筋模板上。一車攪拌好的水泥有兩三百斤，我自忖有練武和運動的底子不乏力氣，想不到這個比我老上一截乾癟的老馬竟然比我還有勁，干到中午吃飯時我幾乎累趴下而老馬還遊刃有餘。老馬吃飯的時候問聽你口音象是四川人，哪兒地的？我胡亂說了個廣安。老馬一拍大腿說巧了，我是湖北荊州的，但我媳婦就是四川廣安的，你們還是老鄉。什麼時候帶你去見見我媳婦。

傍晚我全身酸痛地回到家裡，癱到在沙發上幾乎不能動彈。我望着天花板，忽然忍不住感到好笑。恐怕沒有哪個認識我的人想得到我林躍今天淪落到這個地步，脫胎換骨成了水泥工。我泡了包方便麵，沖了個澡就倒在床上。夜裡左薇打了個電話，說她從酒吧下班了。我有氣無力嗯了聲。靜了好一會，左薇說過下個星期就是聖誕節了，你到我家來，一起吃個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