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有一天,我們可以擊節而唱 |
送交者: 15years 2003年12月23日19:58:31 於 [戀戀風塵] 發送悄悄話 |
張愛玲有一句話:因為懂得,所以憐憫。 尚未打開EMAIL,僅僅看到“懷念”兩個字,我仿佛已經知道了什麼,一股悲傷的情緒潮水般地從千里之外傳壓過來,壓得眼底生花。我想我不能打電話給你了。一個悲傷的人是無法勸慰另一個悲傷的人的,更何況,我深深的懂得,這樣的傷痛,在這個世界上除了時間之外再無良方。我只能痛哭,因痛而哭,因感受痛而哭。“整個生命似乎都已僵滯,我的眼前無光明、無希望、無前程、無未來”,這樣的痛我懂。那是超越一切肉體上的痛苦的,上天入地都無可躲避的痛。這樣的痛在22年前我經歷過。在讀《那一夜煙雨濛濛》時,那種突然失去了至愛之後的孤獨、悲涼、無所適從,那些心口上淌血的日子,一切的一切轉瞬間又回到眼前。想起醫生從姥姥身上取下呼吸器時的歇斯底里,想起護士把我往外拖的時候衝口而出的咒罵,想起在火葬場目睹大煙筒升起白煙時那種天地永訣、天塌地陷般的悲慟,想起22年來的午夜夢回時濕透的枕巾;這一切的一切使得我懂得,你此時的悲痛我無法阻擋也無法安慰,我除了感知你的痛而痛,已別無它途。 《那一夜煙雨濛濛》除了喚回了我悲痛的記憶,卻更讓我感佩!我的姥姥與你的母親有着很多相似的地方,我的姥姥雖不是孤兒,但姥姥的母親早逝。姥姥也是在教會學校讀的書,經歷坎坷。姥姥去世後我沉溺了很久,近兩年我屢次想用文字悼念自己至親至愛的姥姥,每每提筆,卻總是“長哭當歌”,泣不成聲,字不成行。我能很輕易的捕捉周圍的人的個性特點,使之躍之於文字,卻無法謄摹自己最摯愛的親人。我問自己為什麼?我刨開心肺看到了答案,看到我的摯愛親人就是我跳動着的心臟,就是支撐我身體的骨骼,就是流淌在我血管里的血液,就是我每天呼吸着的空氣。我無法將它們從我的身上剝離而呈現在紙張上,文字裡,就象我不能掏出心臟,不能敲斷骨頭,不能停止呼吸,不能流干血液。我不能文字,於是只能長哭當歌。 相信你的母親,我的姥姥一定都是做了很多好事,積了很多的福德,也一定是愛極了我們,才換得以這樣的方式西去的。我的姥姥在病房裡撐了兩天,我親眼目睹整個搶救過程。我看到了病痛的折磨,看到了一個令人景仰的人在失去了自控能力後尊嚴的喪失,我可以用手從姥姥的嘴裡往外扣那些吸痰器吸不出的痰,我可以清洗姥姥因大小便失禁而弄髒的被褥,我可以無怨無悔心甘情願地做這一切,只求蒼天能留下姥姥的生命,可是我無法代替姥姥承受病痛的折磨,更無法分擔一個以自尊支撐了一生的老人在失去尊嚴後內心的苦楚與無助。所以,我想你父親的話是對的。 我曾經為了上天奪走我的摯愛親人而怨恨蒼天,一恨經年,直到有一天我讀到這樣一句話:“上帝總把他最喜歡的人叫去”,我終於釋然。天堂里一定有很多象我們摯愛的親人一樣善良而溫暖的人,他們應該不會寂寞。我那常常因為思念而揪痛的心終於鬆弛了下來。我曾經因為把姥姥的軀體留在我們再也難回去的小縣城的火葬場而夜夜夢斷,到後來終於知道其實姥姥從來沒有遠離過我,她一直在我的心裡。天堂是存在的,那虛無飄渺的天堂其實就在我們的心裡。我們已經逝去的親人都住在那裡,所以我們不能讓自己的心總是抽痛,因為我們的摯愛住在一個時常抽搐着的天堂里一定不會很舒服。 也因為如此,我們真的沒法不好好生活,我們不能停止懷念,卻也不能讓心因為懷念而痛得變了形狀,使得住在我們心裡的摯愛親人住得不安生、不舒適、不溫暖。我想,時間會慢慢撫平我們的傷口,終有一天,我們會為自己的摯愛親人營造一個舒適的心之天堂,終有一天,我們不再長哭當歌,而是可以擊節而唱,長歌當哭來祭奠我們摯愛的親人。 我的眼前有你母親慈祥的模樣,也有那顆呈現在我面前的懷念母親的赤子之心。我沒有多餘勸慰的話,我只想告訴你,你的悲痛與懷念我可以全然地感受到,我以這樣的方式來分擔你的痛苦並與你一同懷念我們逝去的親人。在這樣的日子裡,我不乞盼快樂,只希望你能有所慰藉,只希望你的心得以寧靜。 2003-12-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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