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浩然自問不是個粗心馬虎的男人，但是在他老婆面前，他還是甘拜下風。女人的心思細膩起來，男人就是坐着火箭也追不上。

夏宜沒孩子的時候盼孩子盼得發瘋，管他是男是女，只要能懷上即可。這不，人性永遠是貪婪的，她現在懷上了孩子，又得寸進尺，想這孩子最好是女兒。

她對梁浩然說：“阿浩親愛的，你說會不會是女兒？要是女兒多好！你喜歡兒子還是女兒？”

梁浩然記得這已經是他老婆第N次這麼問他。他嗯嗯啊啊地說：“不管兒子還是女兒，只要是你生的，我都喜歡。”據說這是標準答案，再不會出差錯的。

夏宜雞蛋裡挑骨頭：“什麼叫只要是我生的？難道還有別的女人給你生孩子不成？你皇帝啊？還三宮六院？”

梁浩然頭大。怎麼標準答案也能給他老婆挑出毛病？是不是孕激素的分泌會導致人的脾氣大變？怎麼他溫柔的老婆有向刁蠻女人發展的趨勢？

她還杞人憂天地說：“阿浩親愛的，我怎麼覺得這次懷孕跟上次不一樣？跟懷彥成的時候倒是很象，很可能這次還是個兒子。”

梁浩然無可無不可，隨口說：“兒子也沒什麼不好，將來可以讓彥成帶他去踢球。”

好在夏宜最後還算是會自我調節，自我安慰地說：“沒關係，如果這一胎是兒子，那我再接再厲，再生一個，總能生個女兒出來。”這次懷孕讓夏宜信心大增。

梁浩然昏倒。他總算明白原來生孩子也可以上癮。怪不得老外要麼不生，要麼就生三個四個。有次他跟夏宜在市中心逛街，看到一輛長長的林肯車停在路邊，穿着制服的司機下車打開後門，裡面跳出來七、八個孩子，年齡大小不一，膚色頭髮各異，大約是一戶有錢人家，自己生連帶領養，家裡的孩子可以編成一個班。當時夏宜羨慕地說：“這家的女主人才叫真正的主婦生涯。”

梁浩然打怵：“那要賺多少錢才能養得了這麼多孩子？”他要養這麼多，那麼此生就是牛馬生涯，鐵定要累得未老先衰。

人家司機是專業僱傭的家庭司機。每天這麼多孩子吃飯，光做飯的保姆就要兩個吧，這麼多孩子的衣服，每天連洗帶熨，起碼要一個專人負責。房子要特大號的，院子最好大得能夠踢足球，不說學鋼琴學舞蹈，單是每年一次的度假，旅館費，飛機票要多少錢？

夏宜說：“我記得以前讀者文摘上有一篇文章，一對效率專家夫婦都喜歡孩子，結婚後生了一打，實行軍事化管理，也不錯——不是說非要很有錢才能養那麼多孩子的。”

軍事化管理？梁浩然立刻制止老婆這種不切實際的幻想：“時間金錢都花在養孩子上了，那我們還享受不享受生活啊？”

他可不想生七個八個孩子，然後他在老婆心中的地位排在最後一位。現在她只是剛剛懷孕，已經就有這種苗頭了。她會時不時地跑到那間緊挨着他們臥室的放雜物的小房間去發呆，對他說：“我們可以把這個房間跟臥室打通開個門，粉刷一下做嬰兒房。”仔細想想又覺得不妥，“老外也是，剛生下來的小毛頭怎麼可以單獨睡一個房間呢？不如讓孩子跟我睡，我再買個單人床給你——”

生了孩子夫妻就要分床睡？這是哪個混蛋的理論？如果這是生孩子必須付出的代價，那麼他寧願一輩子不要做爸爸。

這個時候他徹底放棄堅持了半輩子的民族主義，向她灌輸：“你要學習西方觀念。孩子是替社會養的，總有一天要離開你。老公才是跟你最親的人，要跟你生活一輩子——你要時時刻刻把老公放在第一位。”

她還是那麼溫柔地微笑：“阿浩親愛的，我會永遠把你放在第一位的。”

梁浩然此時才明白什麼叫甜言蜜語，什麼叫口是心非，什麼叫言不由衷。她嘴巴里說得多好聽，可是心裡卻時時刻刻想着這個孩子是男還是女，生下來後要怎麼去撫養。

她從網上的子女教育論壇轉戰親親寶貝論壇，虛心學習那些初為人母的人的經驗。文章一刀一刀地打印下來，仔細閱讀。

因為這次她的懷孕反應比較厲害，奶奶和彥成很快就知道了。彥成好奇地問：“是妹妹還是弟弟？”

夏宜反問他：“彥成你喜歡弟弟還是妹妹？”

彥成想了想，說：“弟弟。”他已經有個妹妹，這一個還是弟弟比較好。

夏宜很失望：“你不喜歡妹妹嗎？”

彥成回答：“妹妹太嬌氣，喜歡哭。”接着他又問，“媽媽，如果將來你讓我做Baby-S itting，你會付我錢嗎？”

這小子，學什麼也沒學本地孩子怎麼賺錢快。梁浩然笑着拍拍他的頭：“你開什麼價？”

彥成認真地想想，說：“我同學的媽媽給他一小時五塊錢。”

彥成奶奶稀奇死了：“帶弟弟妹妹還要錢？”

夏宜微笑：“本地的孩子都這樣。”

彥成在學校參加籃球隊效果顯著，交了很多朋友，隔三差五就有朋友敲門來找他玩。他的性格越來越開朗，身體也越來越強壯。天氣剛剛轉暖，他就跟梁浩然一樣，只穿短袖恤衫，惹得奶奶跟在身後嘮叨：“你穿得太少了，你這樣要感冒的。”

夏宜反應厲害，已經不能進廚房。他們住的這個社區，交通不方便，也不可能找到鐘點保姆上門，彥成奶奶年紀大了，做不了這麼多人的飯。夏宜就建議奶奶帶着彥成在自己那裡吃，她等梁浩然下班帶外賣回來。中間要是餓了，她就吃些水果點心零食先墊一墊。

這也算不是辦法的辦法。彥成奶奶在孫子寫作業的時候，也會給夏宜下碗餛飩或者餃子等方便食品，等彥成寫完作業再帶他過去吃。

夏宜每天在家裡電話訂餐，梁浩然下班順路到餐館取回家，倒也方便。

每天的健身停止了。因為洗衣要下樓梯到地下室，而通往地下室的樓梯又有些陡，梁浩然就不讓她再去洗衣服。內衣內褲，夏宜在樓上的主臥衛生間順手就搓出來，掛在那個空置的小儲物間的衣架上，外穿的衣服，床單被套等堆在洗衣筐里，星期五晚上梁浩然突擊拿到地下室去洗。

夏宜還讓夏冰在國內買了防輻射的外套寄過來，上網的時候穿在身上。夏冰聽到她懷孕的消息很高興，買了一些孕婦營養，育兒方面的書連同一些漂亮嬰兒的圖片一起寄過來，告訴她要多看漂亮小朋友，生出來的孩子才能漂亮。

“要多吃水果，這樣小毛頭皮膚才會好。你們梁浩然皮膚黑，你要當心。生個男孩也就算了，如果生個女孩這麼黑怎麼辦？”夏冰在電話里對着妹妹“哼哼”教導，又奇怪地問，“梁偉華也不黑，怎麼梁浩然的皮膚會那麼黑？”

夏宜解釋說：“阿浩媽媽皮膚黑。姐，你不知道，國外就流行這種顏色的皮膚，健康！”

夏冰在那邊嘿嘿笑：“反正你還是小心點好。我總覺得女孩子皮膚黑了不好看。”

夏宜自從懷孕，變得十分能吃。她從書上看到，最初的三個月對胎兒非常重要，是大腦發育的主要階段，過了這個階段，再補都無濟於事，她每天早上一杯牛奶，臨睡前一杯牛奶，兩隻煮雞蛋，蛋白質和卵磷脂的含量就足夠了。水果更是餓了就吃，吃得梁浩然隔天就要去一次超市，蘋果草莓藍莓蜜瓜西瓜李子一堆堆往家裡搬。國外水果貴，梁浩然又嫌華人超市的水果不新鮮，跑到西人超市買，兩個星期下來，就覺得口袋裡的銀子如滾滾長江東逝水，奔流到海不復回。

孩子還沒出生，梁浩然就覺得肩上的擔子沉重，哪裡還敢再生七個八個？

夏宜說：“多吃魚孩子才能聰明。”

梁浩然只會吃魚，不會烹魚——搞起來太麻煩，他沒有這個耐心。而且他對魚的品質也很挑剔。他聽ANDY說本地的淡水魚不能吃，重金屬含量高，就跑到西人或者韓國人的超市去買三文魚和桂花魚回來。三文魚麻煩彥成奶奶用燒H市大頭魚的方法燒成湯，桂花魚梁浩然按照夏宜的指導，放上酒和姜蔥，在烤箱裡烤，做出來的味道居然跟清蒸的味道很接近。

夏宜鼻子很靈，不能聞廚房的味道，但是飯菜燒好，吃起來倒沒太大的反應。她一邊吃一邊對梁浩然說：“阿浩親愛的，你別聽ANDY瞎說，他們西方人過敏性體質比較多，對污染有些神經過敏。按照他們的標準來看，中國市場上的淡水魚統統都不能吃。”

在中國，要吃無污染的淡水魚大約只能跑到深山裡。

梁浩然說：“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小心為妙。”他可不希望他的孩子生下來是呆子或者傻子。

夏宜不做飯，不洗衣，只做些簡單的清潔工作，時間一下子多起來，這多出來的時間，就用來展開想象的翅膀，給未出世的孩子規劃未來。

她這樣對梁浩然說：“我生彥成的時候就沒奶，估計這個孩子也吃不到媽媽的奶，我們要早做準備。”

她上網去問什麼牌子的奶粉好，奶瓶是玻璃的好還是聚酯的好，要幾隻才夠用——生彥成的時候因為她情緒不穩定，這些東西都是蔡劍宏負責，她已經完全沒有印象，如今從頭學習，認真的勁頭，直逼國內的三好學生。

操心完吃奶問題，自然就輪到教育問題。夏宜計劃在孩子三歲的時候開始教中文，鑑於彥成現在對中文的興趣隨着英語水平的提高而降低，那麼對這個小的就要採取“中文教育，要從娃娃抓起”的方針政策，堅定不移地執行。

必要時要來點法西斯的高壓政策。

那天梁浩然回來，看見夏宜在後院拿着捲尺量來量去，過去說她：“你不要老這樣一會兒彎腰，一會兒直身好不好？萬一摔一跤不是鬧着玩的。”

夏宜站起來，有些頭暈目眩，連忙抓住他，靠在他身上說：“阿浩親愛的，我在想，我們是在後院挖一個游泳池好，還是買一個塑料充氣的回來好。彥成當年學游泳就有些晚，老二要早些學，越早越不懂得害怕。”

梁浩然用胳膊托住老婆，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