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環境衛士慷慨陳詞

田園洞裡氣氛嚴肅。中州智人高士元、環境衛士柯爾森、恩智子、橫智子、音智子和靜智子，都在耕牛岩畫下面的石桌旁邊坐着。高士元居中，柯爾森和恩智子一左一 右，其餘的弟子們分坐在石桌的兩側。童智子、土智子見狀，也不敢說話，悄悄地坐在下手。高懸在空中的樹形燃氣燈和分布在四周的星星散燈，把田園洞裡照得燈 火通明。靈智子是最後一個走進田園洞的。他把手裡提着的一個扁盒子儀器打開，擺弄了一會兒，就見從田園洞的頂上，徐徐地落下一面坑席大的晶紙，懸在空中。 晶紙的下面吊着一排金屬小球，把碩大的晶紙拉得平展展的。靈智子抬頭對師傅道：

“可以開始了。”

中州智人清了清嗓子：

“今天叫你們來，是想讓你們聽聽，柯先生在東南兩域看到的、聽到的情況。目的只有一個，就是讓大家對那裡的現狀有一個真實的了解。我不妨在這裡給大家透個風，東南兩域不像想像的那麼太平，那裡有潛在的危險！”

“什麼危險？”橫智子劈頭問道。

“等柯先生講完了，我再給你們解釋。柯先生，你開始吧。”

柯爾森向靈智子點點頭。靈智子在盒子上按了一下，就見田園洞的燈光暗了下來，掛在前面的晶紙屏幕上，出現了一張全域地圖。上面有各種各樣的標記。不同的標記分布在不同的區域。有的標記像斜在空中的雨滴，有的像一堆鵝卵石，還有的像女人裙子上的花朵。

“五年前我去了東域，後來又轉道去了南域。在我去東、南兩域之前就有人問我，‘放着在中州的大好前途不要，跑到那種地方幹什麼去？’我告訴他們，我不為別的， 就為環境！下面，我就把我對東南兩域環境問題的調查結果，給大家作個簡短的報告。”他用一支發光的筆，指着圖上的一個區域道，“大家請看這裡。”

柯爾森侃侃而談。為了讓大家記住要點，他還搬來一個梯子，站在高處，用手指着迅速增長的污染曲線，誇張地比劃着。他從東域的油田，講到江河的污染；從南域數不清的工廠，談到污濁的空氣。晶紙屏幕上的一張張幻燈片，就像一把把重錘，敲打在智人師徒的心上。

快結束的時候，柯爾森顯示了幾張漫畫，是他親自畫的。這些漫畫反映了人和自然關係的變化。和大家一樣，土智子被漫畫裡人和自然的對話吸引住了。

第一張：

“謝謝你生了我，還給我提供吃的和住的。”人對自然恭敬地道。

“客氣什麼？你和大家一樣，生活得辛苦。住在洞穴里，和走獸似的。時常飢一頓飽一頓的。”自然和藹地道。

這一張上，人是萬物中的一個分子，可以說是微不足道。智人師徒在漫畫裡眾多的生物中，找了好半天，才發現了人所在的位置。這個人的造型看起來有點原始，裸露的身體上只有一塊巴掌大的折羞布。

第二張：

“太霸道了！這麼大的太極星陸地，多一半都被你占據了。好好的森林，被你砍了建工廠。還污染山水林木。搞得好多動物都無家可歸，好多生物都絕了種。就連土壤石頭你也不放過。”自然氣憤地道。

“那有什麼辦法。誰叫我們生了一顆好腦袋呢？有本事你也多占一點兒嘛！”人不以為然地道。

這一張和前一張不同，人占據了幻燈片的中心，穿着華麗的衣服，身邊有許多機器、武器之類的東西。自然中的其他成員分布在四周，變得微不足道。

第三張：

“嗨，你們在哪裡呀？為什麼只剩下我一個？”人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仿佛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懼之中。他不斷地、拼命地吶喊着，卻聽不到任何回應。他環顧四周，看不見天地萬物，只有自己。正在他心神不寧的時候，遠方傳來一個他從未聽到過的聲音：

“是時候了，你該回來了！”

他四處張望，並不見一人一物！正在狐疑，卻被一股來自太空的電子狂風化為烏有。

這一張上，人占據了圖片的全部。看不見除他以外的任何東西，只有像雲霧一樣的電子風暴向他襲來，把他毫不留情地吞噬了。

看完了這三張漫畫之後，所有在座的都被震懾住了！足足有兩分鐘，竟然沒有一個人講話，田園洞變得鴉雀無聲。柯爾森也故意沉默不語。他有意要給大家一些時間， 讓他們好好地消化一下他所講的核心內容。中州智人如有所思，若有所問。但是他不急於發言，他要把這種機會留給他的弟子們，了解了解他們都有什麼樣的看法。 童智子首先開口道：

“從漫畫裡看，柯先生似乎對人類的前途持悲觀態度。如果是這樣的話，恕小輩直言，先生為什麼還要冒死捍衛環境呢？這豈不是明知不可為，卻冒死為之嗎？”

“這個問題提得尖刻，一語擊中了要害。”柯爾森道,“在這裡，我給大家描繪的是一個沒有自我控制的人類的未來，是悲觀的。現在，我要給大家看下一張漫畫，描述的是一個樂觀的前景。”

柯爾森把剛才的第三張漫畫，用特大的紅色“X”劃掉，用第四張漫畫代替了它。

第四張：

“太霸道了！這麼大的太極星陸地，多一半都被你占據了。好好的森林，被你砍了建工廠。還污染山水林木。搞得好多動物都無家可歸，好多生物都絕了種。就連土壤石頭你也不放過。”自然氣憤地道。

這一回，人沒有不以為然，而是認真地思考了一番之後，幡然醒悟，不無歉意地道：

“對不起，我只顧自己發展，忘記了我們是相互依賴、相互依存的。從現在開始，我要控制自己的欲望，學會自我節制，不再以我為中心，而是以萬物的平衡發展為己任。你看好不好？”

“好啊，早該這樣啦！”自然道。

這一張上，人是自然的一個重要成員。其他的動物、植物和山川都有了它們應有的地位。整個世界變得和諧自然。

正 像柯爾森預測的那樣：當人們看見第四張漫畫的時候，他們的眉頭不再緊鎖，情緒也變得輕鬆多了。當然，柯爾森不是第一次展示這四幅漫畫。至於是第幾次，連他 自己也記不清楚了。自從他偶爾發現了漫畫的巨大威力之後，就經常用它來傳達自己的觀點和主張。每當他看到聽眾的強烈反應時，就禁不住內心的喜悅。

“還有問題嗎？”柯爾森問道。

“柯先生，我想評論一下。”恩智子道，“我很喜歡平衡發展觀。我認為沒有人願意毀滅自己的家園。所以，結論只有一個：平衡發展才是我們人類的唯一出路。”

“謝謝你認同我的觀點。”柯爾森道。

土智子覺得這些問題既新穎又陌生。以前他從來沒有想到過，現在吸收理解都來不及，哪裡提得出啥問題？他看看恩智子和柯先生，覺得他們說的都很有道理。

“我也喜歡平衡發展。”童智子道，“但是我擔心，現實和理想有很大差距。我相信柯先生在這方面的經驗，比我們在座的任何人都豐富。那麼，以先生看，怎麼做，才能達到這個平衡呢？”

坐在恩智子下手的橫智子瞟了童智子一眼，暗暗地搖了搖頭：愛顯擺的傢伙！當他聽到柯爾森下面的回答時，心裡不免有點失望。

“這 個問題提得好啊！”柯爾森問道，“給大家說句心裡話，我柯爾森不是石頭！我也看到了殘酷的現實，也對自己的理想失去過信心。但是，試問在座的各位：我們有 別的出路嗎？沒有！我們只有不懈的努力，而且不是一個人的努力，是整個社會的努力。有了這樣的努力，才能達到理想的和諧與平衡！你們知道我柯爾森最大的願 望是什麼嗎？”

橫智子自作聰明、不加思索地答道：

“平衡發展唄。”

柯爾森沒有回應橫智子，而是笑道：

“說出來不怕大家笑話。那就是，讓天下的人都變成我柯爾森，何愁達不到平衡？”

言罷，自嘲地大笑起來。智人師徒也都忍不住笑了。橫智子猜錯了答案，正有些懊惱，見眾人都笑了，又沒有人注意他，就用笑聲掩飾了過去。

智人高士元見大家都沒有什麼問題了，這才不緊不慢地道：

“柯 先生的報告很精彩。”他向柯爾森點了點繼續道，“問題都提得很好，尤其是現實與理想的問題提得非常好。為什麼這麼說呢？因為要解決環境問題，光靠柯先生這 樣的學者和活動家是不夠的。這一點，柯先生剛才已經講得很透徹了。我想再補充一點：保護環境和平衡發展不是我們中州一國的事，也不是西域一國的事，而是整 個太極星的事，需要全域各國的通力合作。從目前的情況看，要各國大力合作是十分困難的。就拿南域來說吧，那裡山水原來是潔淨的，現在卻污濁不堪了。更可怕 的是，他們還造出了世間從來沒有的怪物。這不能不讓人更加擔憂啊！”

“什麼怪物？”橫智子忙問道。

“是人怪？”智人道。

“人怪？”橫智子禁不住又道。

“就是長得像動物又像人的怪物。”智人道，“譬如有的既像老鼠又像人，叫鼠人；有的像熊也像人，叫熊人；還有的長得像鳥兒，但又有人的特徵，叫鳥人。”

柯爾森、土智子和童智子已經在南域見過了熊人和鳥人。因此，人怪對他們來說，不只是抽像的詞彙，而是活生生的類人生物。他們能詛咒，會虐待，是凶神惡煞一般 的傢伙。可是對在座的其他人來說，人怪是虛幻的，是不真實的，是只出現在神話傳說中的。見不少人有疑問，高士元便叫靈智子把‘人臂鼠偷藥丸’的錄像給大家 播放了一遍。眾人目睹了這個怪物之後，一個個驚嘆不已！

“由此看來，”高士元道，“南域已經掌握了物種的混合再造技術。這種技術據說來自西域，不過早已失傳，留下來的只是道聽途說。人怪的存在，證明了這種技術並非訛傳，而是毋庸置疑的事實。現在南域軍方已經用人怪做獄卒、哨兵和間諜。所以我推斷，這裡面還隱藏着更大的秘密。”

“什麼秘密？”橫智子又問道。

“我猜想，”智人道，“他們很可能在秘密地製造着一個前所未有的軍隊——人怪軍團!為吞併全域做準備。”

“何以見得？”柯爾森吃驚地問道。

“你有所不知。”智人道，“西域跑掉了一個神人，變成了天魔。據說在南域一帶活動，一心要用武力奪取天下。我懷疑南域出現人怪這件事，與天魔的狼子野心有關！”

“師傅，”恩智子道，“是不是應該和中州聯邦通通氣？讓他們早做準備。”

“我正要說這事呢。我打算和柯先生一起去良安，和中州官員商議此事。柯先生是目擊者，有第一手資料。另外，我決定派人去南域抓幾個人怪回來，研究研究，弄清楚人怪的習性和能力。從他們身上，找出化險為夷的辦法。”

諸弟子一聽說要派人去南域抓人怪，都紛紛報名，要求參加。

“恩智子、橫智子和童智子，”智人道，“你們三人從今天起，研究出一個抓捕人怪的方案來。你們要記住：到黑水河抓幾個人怪回來，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們要擬定出一個周全的計劃。”

“是。”恩、橫、童齊聲應道。

智人又給留在半崖洞的其他弟子一一分派了工作，就結束了會議。

土智子見各位師兄都有了各自的任務，唯有他沒有分到啥事做，心裡多少有點兒失落。儘管他明白：自己初來乍到，又沒有啥能耐，也不能指望啥。但他還是想為中州 和橫貫山做點事情。土智子怏怏地走出半崖洞，順着山道，不知不覺地來到月樹台。坐在月樹台的巨岩邊上，看着腳下無邊的落木，他漠然地發呆。漫山遍野的樹木 失去了秋葉的裝扮，光禿禿黑呼呼的，在寒風中東搖西擺。

天冷了。雁群“嘎嘎”地叫着，飛過橫貫山，到南方過冬去了。土智子打了一個寒噤，頓覺渾身發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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