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昀

註：“穿上她的高跟鞋 試走1英里”是一個國際年度活動，每年會有很多國家不定期舉行。活動中上百名男性穿上高跟鞋行走1英里，體會女人穿高跟鞋的痛苦，呼籲人們關注家庭暴力， 承諾不強姦、性騷擾和性侵犯女性。女人穿上高跟鞋真的都是自願的嗎？作者認為，是男人想用鞋子綁定女人。高跟鞋，這種西方式纏足，起源也涉及男人的性問題。

“穿上她的高跟鞋試走1英里”，聯合國婦女署發起的這項國際年度活動近日又開始了，為的是引起人們對性別暴力的關注。網絡視頻中，男人穿着各種花俏的鞋子，有的還嫻熟地配上化妝和手袋，整個要拍美（國）男版甄嬛的節奏。

鞋子是象徵女人的物戀。纖細的高跟，性感的線條，尖尖的鞋頭，上面是比例得當的腳踝和小腿，再上面則是一定短度的裙子和飄柔的長髮。廣告用幻想告訴女人：你想用纖足勾到男人。

其 實，是男人想用鞋子綁定女人。韓劇的必備橋段，就是為女人穿上鞋子，男主放下平日的傲嬌，半蹲下來給女主套上她買不起的高跟。無情秒變有情，水晶勝過鑽 戒，讓灰姑娘心臟麻痹，忘了男主對她的各種假無視和小折磨，開始削足適履，電力十足地發公主夢。第二天，當她滿臉期待出現在男主面前時，後者通常和女二在 一起。日後，女主會用拉麵和泡菜奪回長腿叔叔。這時候，她穿的往往是家居拖鞋。

在過去，鞋子與女人關係特殊，卻很少合女人的腳。穿小鞋和搞 破鞋都是致命的。男人大腳走四方，給女人穿上小鞋，當然是為了讓她從此小腳站閨房。中國古代男人都是戀足癖。家裡娶一個尤二姐這樣的二房，要先撩起裙子， 審視一下三寸金蓮，鑑定她是不是齊全人。殘損的才是齊全的。張愛玲在讀紅樓時，曾問到林黛玉是小腳還是大腳。恐怕沒有哪個男人會覺得林妹妹有一雙旗女一樣 的天足。不是配不上她的七竅玲瓏心，而是配不上男人對她嬌弱的想象。

今天困住女人的是高跟鞋。這種西方式纏足，起源也涉及男人的性問題。一說是15世紀時威尼斯的一個商人，為了防止妻子偷情，為她專門定製的；另一說是法王路易十四為了防止宮女外出而設計的。無論哪種說法，都顯示了男人尤其是在性上的不自信。

還 有一種說法似乎更靠譜，說路易十四是個小矮子，為了在大臣面前充高個兒，就給鞋跟加了個底盤。它的靠譜性在於，符合男人應該高大偉岸的文化建構。那時的宮 廷畫中，男人特意暴露着自己的高跟鞋。有一副國王本人的肖像：他像幾個世紀後電光影像中的女人一樣，摟起一襲華美的袍，秀着曲線的雙腿和紅色蝴蝶結的高跟 鞋。畫畫時，他一定是在自戀地欣賞着鏡中的自己，以及自己的美麗發明。

今天的男士高跟鞋，收起了這種外露，是害怕矮個子男生很受傷。對男性身高的歧視轉為隱性。

雖然有男士內增高，線條妖俏的玻璃鞋，依然是專門給女人的高級定製。這本來是男人為防止女人亂跑而專門打造的，後來卻成為時尚，以及女人的自覺。尤其是貴婦人們，可以用來顯示自己有閒的階級特權。勞動婦女的大腳配不上高跟鞋，就仿佛中國大媽配不上貂皮。

不過，高跟鞋正在從都市麗人向工廠女工的腳上蔓延，走的是與“解放腳”（編者註：舊社會婦女纏足未成又放開了的腳）相反的路，顯示了社會中的階級認同和階級理想的轉變。當然也有商業利益的入侵。高端品牌都有着花瓶一樣的精緻和易碎。

在某些場合，高跟鞋成為必要品，就像女運動員也必須穿上短裙。女人們一邊與鞋子鬥爭，一邊在外面打拼，深夜一臉殘妝地拖着腳回到家，脫下絲襪，鮮血淋漓。

齊豫的《九月的高跟鞋》唱盡了都市女人的煙火與微涼。

再說那個穿鞋運動。英文裡In her shoes，“在她的鞋子裡”，還有“在她的處境中”的意思。諺語說：你只有穿上他的鞋走上一里路，才能真正體會他的經歷。男人只有穿上女人的高跟鞋，才 知道那八公分離地面有多少距離。就像讓男人腹部綁着沙袋，胸上掛着水囊，才能體驗女人的艱辛。

更多的是讓男人反思自己享受的性別紅利，包括 社會和家庭的，而不是按照自己畫的圖樣修剪女人。有高跟鞋崇拜的異性戀大男人們往往缺乏這種自覺。他們要求女人出得廳堂，入得廚房，讓女人家裡家外打兩份 工之後，又在職場上遭遇玻璃天花板。然後，再回過頭來說：你賺不了錢，還不會打扮。

男人應該穿上女人的鞋子，而不是給女人穿上鞋子，然後再給她後跟的血泡貼上邦迪。不是把文化上的優勢變成心理上的恩賜，而是明白自己可以自如行走，不是因為腳大，而是因為四方跟占有更多的面積，享有更多的權力。

個 人認為，這個活動並不徹底，走一里路容易，走一輩子露底。男人偶爾變變裝，那是嬉皮。更何況，女人還是在她自己的鞋子裡，依然緊窄。不如讓男人改變喜好， 戀上不穿高跟鞋的女人，接受她的開懷、尖利、能幹與打拼。而不是因為她穿着牛仔T恤來面試，就把她的精彩檔案拋在了另一邊。

穿上她的鞋子還不夠，不如和她一起，砸掉她的鞋子，砸掉一切讓她仄閉的東西，然後手牽手地走四方。女權主義者的小夥伴們，都是板鞋愛好者，平板一塊，男女皆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