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夫:童缘 |
送交者: 芨芨草 2021年07月09日22:40:36 于 [恋恋风尘] 发送悄悄话 |
亦夫:童缘
身边朋友总是戏谑我说:不能说你没有女人缘,但与你有缘的都不是年轻姑娘,而是她们的老妈。虽系玩笑,却也不是凭性妄言。我确实总是还不等博取同龄异性的好感,却往往已经得到了她们母亲的信任。一年,我的一个大学女同学正谈恋爱。对方正与前妻分居,还未办离婚手续。所以同学的母亲大为光火,明言绝不允许一对苦命的鸳鸯私下会面。同学母亲偶然与我仅见过两面之后,大概是我貌似憨厚的样子让她觉得可靠,竟对女儿说:除非有此人在场,否则你连在外面吃顿饭都别想。那段时间里,我无奈地充当了女同学约会的电灯泡。作用自然只有一个,那就是随时提供让那个可怜的母亲放心的伪证。 缘分是一种天然的、无须理由的亲密和互融。上面的事显然算不得缘分,只是生活的一个假相而已。仔细想来,我人已中年,具有天缘的事物真不算多。名望、权贵、财富、智慧……这些凡人梦寐以求的东西,迄今距我仍很遥远。石破天惊的爱情,经典感人的友谊,传奇不俗的际遇……这些足以让人生变得丰富和激动的事情,也不曾发生在我的经历中。但我的状态也不值得抱怨,我拥有普通但还算健康的生活,拥有平凡却不失温情的家庭。我总在想,以己之能之德,人生如此,已足以对命运心怀感激。何况,在某种程度上,我也算是与两种东西结有厚缘:一是空想的能力,二是天目未闭的孩童。前者让我沉迷写作,靠文字充实我贫乏的人生体验;而后者则让我心灵的纯洁性得到肯定,使我拥有了自信和良心的安宁。 越是懵懂无觉的孩子,似乎越和我有着一种天然的相互亲近。见到生人啼哭不止的婴儿,会在我的怀里变得安静;蹒跚学步的幼儿,会跑走过来牵住我的手指;在郊野中迷路的孩子,迷茫无助的眼睛会一下子变亮……这样的情形让我觉得,自己拥有了世界上最脆弱、最纯洁的生命的信任。这种信任也许是微不足道的,但我却视如人生珍藏,常为这种厚重的信任而感动不已。 九十年代初的一个夏天,当时还在机关工作的我去俄罗斯边城哈巴罗夫斯克公干,与一帮同事住在一家因年代久远而显得陈旧的宾馆。一天早上刚起床,几个男女同事就跑出跑进,咋咋呼呼地说,楼层服务台的女服务员带着儿子上班来了。那孩子漂亮得少见,简直就是天使下凡。我心下好奇,便出门去看。从长长的楼道望去,楼梯口的服务台旁,站着一个因结婚生育已经发福的俄罗斯女人。她穿着宾馆的制服,正低头忙活着一堆房单。一个大约三、四岁样子的男孩,正紧紧地抱着女人的腿,怯生生地看着正向他挤眉弄眼的我的同事。服务台的后面是一扇窗户,早上的阳光投射进来,落在孩子一头柔嫩的金发上,让他长长的睫毛、明亮的眼睛、近乎完美的脸部轮廓,和一团金色的柔光如此和谐地融合在一起。一瞬间,我恍惚觉得自己看到的并非现世中的一幕,而是一幅复活了的关于天使主题的经典油画……我一时呆在那里,为一种圣洁,为一种天成的大美而浑然陶醉。我几乎是不由自主地慢慢蹲下身去,怀着类似虔诚的心绪向那个天使般的孩子张开了双臂。在同事善意的讥笑声中,迄今仍让我感动的一幕发生了:那个孩子放开了紧抱母亲的小手,张开双臂,从楼道那边向我的怀抱奔来。在他一串宛如银铃般的笑声中,我看见他一头长长的金发在晨曦中飘舞,看见他刚才胆怯的小脸变得如花朵一样灿烂…… 据说,人在初降尘世的时候,天目是洞开的。只有在这段短暂的懵懂时代,人才能看到世界真实的样子。随着经历的日益丰富,原本单纯疏朗的心田变得越来越繁芜。人们天目关闭,只有拨开丛生的欲望荆棘,才偶而可见早已经被遮蔽的天性。我有童缘,并不是自诩单纯或善良。相反,身在俗世,我同样肉身积垢,心田蒙尘,我同样越来越远离率真,走向迷失。我有童缘,或许只是因为我在急功近利的滚滚红尘中,对本真和为善还保留着一点点的空想和怀恋。 这种想法,让我对自己看上去灰暗失败的人生,稍微有了几分坦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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